第1章 蓝无
唐君雅赤着脚坐在床沿,一位眉目清冷的年轻男子跪在她的脚前,轻轻唤了声:“陛下。”
唐君雅觉得他的声音太柔,与侍卫这个身份不太搭,低着头看着有些好欺负的样子,便轻挑了他的下巴想叫他抬起头来,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他顺着拂在下巴的手指用力的方向,仰了脸,赤诚的双眼照进唐君雅的眼底,吐出二字:“蓝无。”
唐君雅觉得他眼神看起来太过单纯,不像是敢杀人见血的,可又的确是先帝专门给她培养的贴身侍卫,以及……
未来孩子的父亲。
或许第二个身份才是最主要的?
盯着他看了半晌,唐君雅最后说了句:“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蓝无却跪着一动不动,眼睫微颤:“蓝无是先帝指定来伺候陛下的,陛下对蓝无不满意吗?”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眼底却有一丝慌乱,叫唐君雅看了不忍,不得不给他做了解释:“你与寡人还不熟悉,不着急。”
蓝无这才放心地离开了,唐君雅舒出一口气,蓝无有些紧张,她自己还紧张呢,刚见面就要来给她侍寝,她哪里受得了?更何况明日是登基大典,还需早睡早起,不可贪欢。
次日,是新帝登基之日,也是后宫充盈之时。
唐君雅看着相继进入大殿的两位男子,陷入了深思。
三个月前,她穿越到了这个女尊的世界,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情况,就被告知她母皇要传遗诏给她,下一瞬就被人架着到了龙榻前,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女人告诉她要把皇位传给她。
不仅如此,还叮嘱她以后将纳三人进宫,但不能叫他们有孩子,要叫她身边的侍卫悄悄生下女孩,待孩子平安出生,再将那三人撵出宫去。
唐君雅刚到这里,不到一个时辰就接收了大量信息,她脑子里混乱得很,一时反应不能,还好她这母皇交代完后事很快就咽了气,她再怎么呆愣和惊愕,旁人只把她当成是过度悲伤。
这三个月以来,她已经默默地摸清了自身的情况,先帝之所以传位给她,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仅有她这么一个继承人。
为了避免子女争夺皇位,历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在源头上培养一个女儿当继承人,后宫虽不止一位男子,女帝也不止宠幸一个人,但往往会在第一个女儿出生之时将其他人赶出宫去,生了男孩的,孩子可以留下,但父亲依旧要离开。
因为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孩子自出生起就会被保护得很好,而现在,唐君雅就是那个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
先帝格外疼爱这个孩子,每一步都安排得很周全,多年来为她筹谋良多,就是想让她继位之后能轻松些,也正是太过勤苦,才积劳成疾,年纪轻轻就驾崩了。
唐君雅不得不感叹母爱的伟大,爱之切,则为之计深远,若是不听她的遗言,良心上实在是亏欠。
关于下一任继承人的父亲,先帝在最后的时候告诉她,那明面上的三位只是做个样子,说是随她宠幸,只是不可叫他们生孩子,因为都不是简单角色,恐生后患。
唐君雅看着跪拜在她面前的二人,回想起了她了解到的事,一位是丞相大人的儿子,楚问秋,听说是皇城第一温柔贤淑之人,但母家权势大了些,不可叫他留下孩子,恐楚家与皇家争权夺利。
她本来还替楚问秋感到悲伤,感叹他就这么被定了结局,后来了解到即便他离了宫也可以另嫁,而且他身份不一般,叫其他女人入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便不觉多么愧疚了。
另一位看着就远不如楚问秋温顺的,是轩辕势,他是来自轩辕的小皇子,虽然这是个女尊的世界,轩辕却是男人执掌大权,自幼受男权思想影响,轩辕势就养成了强势的性子。
他被送来联姻时,恐名姓威压了新帝,便改姓袁,更名为袁势,可袁势哪怕换了姓,根本上来讲还是轩辕的人,故不可叫他留下后代。
后宫还有一位叫越遥的,今日没来,他是药王谷谷主的儿子,据说是先帝与那谷主打赌输了,那谷主便要求把她谷中嫁不出去的儿子送到宫里来。
越遥嫁不出去的原因是整日不见外女,沉迷炼药。
不过唐君雅觉得就算被老娘送到了宫里,越遥依旧是个要和药罐子相伴终生的,他早在一个月前就来了,住在太浮宫,却待在那太浮宫里谁也不见,还扬言谁要靠近他的宫门半步,他便要叫谁尝尝他新炼出的毒药。
连他的人都难以靠近,更别提叫他生孩子了,那可是比登天都要难。
而先帝说的她身边的那个侍卫,便是蓝无,她昨日第一回见,一下子就看呆了,他低着头轻轻唤了声“陛下”,抬眼间眼底一片清澈……
唐君雅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人,一想便想得愣神,被身边的女官提醒了声才眨了眨眼,意识到面前的二人已跪了良久,他们一个温婉轻笑,一个隐隐有些不耐。
她长袖一挥:“平身吧。”
她将二人都封为美人,赐楚美人长乐宫,赐袁美人梧桐宫。
长乐宫、梧桐宫和太浮宫虽分处北、东、西三个不同方位,但有一个共同点是都与圣栖宫相距较远,这是唐君雅特意安排的。
登基大典一结束,唐君雅便匆匆回了圣栖宫,要赶紧卸去一身繁重的衣装。
刚摘下皇冠,要解去腰封,就有一双手比她更快,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帮她卸了玉带。
唐君雅想起来她的身份无需亲自动手,便自然地伸直了双臂,任由女官帮她褪去衣物。
想着身上出了薄汗,便吩咐女官:“给寡人全部重新换一套。”
身后的人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帮她解衣裳,待除去最后一层外衫,那双手碰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肩膀时,唐君雅才觉出不对劲,这不是她的贴身女官青姑。
那双手要来解自己的胸衣,唐君雅反应过来赶忙喊了一声:“住手!”
“陛下?”一个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疑惑。
唐君雅一怔,居然是蓝无,心里念着还好自己反应快,身上还有衣服,她捂着胸口,背对着蓝无有些气恼:“谁让你不声不响出现在寡人身后的?”
蓝无听出了她的不悦,连忙跪到地上应声答道:“陛下息怒,是青大人叫蓝无以后在陛下身边伺候的。”
青大人?也就是青姑了,先帝临终前告诉她一切自有青姑帮她安排,青姑说的话是代表先帝的意思,那蓝无过来给她更衣也没什么错,虽然以后还要给她侍寝,可她眼下还是不太能接受。
缓了一口气,她才继续道:“你起来吧,转过身去。”
等蓝无老实照做了,她才自取了衣物去了屏风后面,补充了句:“以后更衣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做。”
“是。”
唐君雅隔着屏风,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昨天夜里,自蓝无走后,她便又去翻看了一遍关于蓝家的资料,那是先帝留下来的。
蓝家世代为皇家尽忠,十年前,当先帝有意择蓝家后人留下皇室血脉时,蓝家便将三个年幼的儿子按照先帝旨意送进了皇宫暗所,自此这三个儿子便与蓝家断绝干系。
同批被送进暗所的,不只是蓝家人,还有其他十余人,而最后,只有一人会被选出来。
唐君雅望着蓝无的背影,心想既然他经过了层层选拔,是先帝最满意的人选,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昨日他居然小心地问自己是不是不满意,若是对他都不满意,那其他人岂不是更不合她的意了?
其实他本不该如此卑躬屈膝,小心谨慎的。
本是世家公子,被拿去了身份,虽进入暗所时不过七八岁不记得太多,这么多年也被抹去了娇气和傲气,但无端让人为其经历感伤。
或许被选上的人是幸运的,因为三年前蓝家惨遭仇家灭门,蓝无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已经换好了衣物,唐君雅看蓝无仍是背对着她,丝毫未动,便再次开口:“不必站着了。”
唐君雅盘腿坐在了矮几旁,随手取了一本册子翻看,蓝无便跪坐在一旁,给她添茶。
可唐君雅虽然眼睛盯着书页上的字,却有些漫不经心,实在是蓝无这双手太过惹眼,修长又干净。
等蓝无放下了添茶的翠玉壶,她也放下了册子:“手伸过来。”
蓝无有些不明所以,缓缓伸出了一只手,唐君雅的视线顺着他的手掌到指端,竟然连薄茧都没看见,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忍不住微微蜷曲,感受了一下自己粗糙的虎口。
她轻压蓝无的手臂示意他放下,有些疑惑:“你往日没有提过剑吗?”
蓝无放下了手:“已经练过十年了,近三个月才不曾碰过剑。”
“那你的手怎么连寡人都比不得?”太过细腻白嫩了些,唐君雅很惊讶,保养三个月也不至于抹去十年的痕迹。
蓝无明白了她这意思,便解释道:“近段时间用了药。”
唐君雅这才点了点头,蓝无这么一说,她便想起来了之前看过的一些秘史,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用了药,可不是擦了药膏那么简单。
那药是美容生肌的药水,需掺在热水中全身浸泡一个昼夜,之后便会叫人褪一层皮,一个月之后才能完全恢复。
这里的男子皆爱美,却不是人人都能忍受那种痛苦,伤在皮,却刺痛入骨。
唐君雅禁不住问了一声:“用药的时候,疼不疼?”
蓝无有些受宠若惊,微愣了一下,敛眉答道:“习惯了,不觉多疼,太过粗糙丑陋会惹了陛下的眼。”
唐君雅看他垂着眉眼,总是不忧不喜的样子,思及自己本就不爱嬉笑,若是日日对着一张同样淡漠的脸,倒也无趣。
伸手拂开了他眼角几丝碎发,手背就势挨上了他白净的脸:“你不必惧怕寡人,可以随意些,说笑都随你开心。”
蓝无惊讶地抬眼看她,随后将她的手握住,递在唇边献上虔敬的轻吻。
唐君雅手指抵在了他的唇边,想要给他扯出一个笑来:“想讨好寡人,你连笑一下都不会吗?”
蓝无这才望着她露出一个生硬的浅笑,让唐君雅无奈地直摇头,抽出了手:“你平日里都学了些什么?寡人可不想一天到晚对着个木头人。”
蓝无见两手空空,这下真的是个木头人了,他顿了一下才端直了身子,变跪坐为跪立,揽了唐君雅落进自己的怀里,低头作势便要来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