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奔跑
【看到你,我就仿佛看到了令我心甘情愿献上一切的未来】
安顿好穆清后,徐墨冉回到房间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平时她就没有经常看手机的习惯,和林蔚臻在一起时更是碰都不碰。刚刚除了话剧开始前她刷了会朋友圈,之后就再也没掏出过手机。
充电开机后,她才看到老爸发来的消息。
下午5点左右,老爸——【宁宁,我跟你陈姨让清清去你那呆一阵子。你要是有时间就多陪陪他,他心情不好】;【转账5000】;【你要是实在觉得他烦,就多忍忍】。
徐墨冉手指顿了顿,选择收款,回复一个萌萌的“好的”表情包。
还有穆清本人在8点多发来的消息——【姐你人呢?不在家?】;【我在你家门口】;【啥时候回来?姐?????】
后面还有几个带问号的表情包,满屏的“?”看得徐墨冉头疼。算算时间,穆清等了不到半小时她就回来了。
可恶,早知道拉着林蔚臻多逛一会。
正想着,微信立刻弹出一条林蔚臻的消息——【我到家了。】徐墨冉还没想好回什么,他直接打了视频过来。
接通后映入眼帘的,是林蔚臻明显带着委屈的俊脸。他似乎刚进门,外套都没来得及换,一看到徐墨冉就可怜兮兮地开口:“好累啊,这么晚才到家,还得不到女朋友的抱抱……”画面在徐墨冉眼里娇弱至极,是律所委托人看了得两眼一黑的程度。
“等以后当面补给你啊。”徐墨冉声音轻悄悄的,带着份自然而然的宠溺,“再加一个亲亲够不够?”
林蔚臻满意且傲娇:“勉勉强强吧。作为回报就奖励你……晚上再努力点。”
“没个正型!”如果是面对面,徐墨冉应该已经一拳轻锤过去,然后两个人顺势闹作一团。而现在徐墨冉条件反射地对着手机扬了扬拳头,然后默默放下。
啧,有点后悔刚才没想个办法把穆清赶走。
隔着屏幕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林蔚臻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弟弟现在住在哪里啊?什么时候回去?”
“画室呢。看他心情吧,人这是失恋了来我这换个环境疗情伤。”徐墨冉仰面往床上一趟,再翻个身换成趴着,两只小脚丫愉快地在床上扑腾。
看着她,林蔚臻先是笑了笑,随后却挑起眉毛欲言又止。
徐墨冉双手托着脸颊,干脆主动问道:“你是不是好奇,为啥穆清跟我不是一个姓?”
“嗯……”林蔚臻诚实点头。
对于这些徐墨冉向来没什么避讳:“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就改成了她的姓氏。后来我爸再婚,跟现在的妻子——陈阿姨有的穆清。”
“这样啊。”林蔚臻干巴巴地开口说道。对于这些,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父母分开各自重新组成家庭,对于子女来说应该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是不是应该安慰她?但他又怕自己的“安慰”会让徐墨冉更不开心。
徐墨冉其实没什么感觉,看林蔚臻有些纠结,她反而笑了:“干嘛摆出这样的表情?安心啦,我父母离婚不是什么坏事。”最后几个字,徐墨冉说话的声音很小,却格外清晰明确。
把手机支在枕头上,徐墨冉下巴趴在手臂上继续说:“至少,我爸和陈阿姨在一起,一定比和我妈在一起幸福。这就够了。”她看到视频那头,林蔚臻再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伸手在屏幕上林蔚臻额头的位置弹了一下,“怎么又是这个表情?”
这次林蔚臻长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那你呢?”
“我?我也很开心啊。”徐墨冉垂眸没去看屏幕,小声嘟囔着,“他俩要是为了我强行绑在一起,我才真的会难过。而且陈阿姨对我很好啊,好到我有时候还真挺羡慕穆清。”
她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让林蔚臻一时分不清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违心话。
“对了。”徐墨冉抬起头,表情重新回归轻松愉悦,“明天我打算先带穆清去北山的道观——那边好歹也算是旅城的地标性建筑了。正好周日,你要不要一起?”
听到这个提议,林蔚臻明显僵了一下,半晌才缓缓说道:“我可能……”
徐墨冉听出他想退缩,选择以守为攻:“如果没时间就算了。那我这些天可能需要多陪陪我弟,咱俩就先不要见面了吧。”看到林蔚臻皱眉,她满意地继续说,“而且他心情不好,我肯定要专心陪他嘛,微信啊、电话啊什么的,也先不要联系了。”
林蔚臻嘴角抽了两下,败下阵来:“我有时间。但你弟好像不太喜欢我……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两个人相处。”他特意强调了“两个人”。
“没关系,穆清这人不记仇,特别好相处。而且还有我在呢,旅城可是我的地盘!他要是敢不给你面子,我就让他每天只能吃最讨厌的芹菜!”徐墨冉对此信心满满。
林蔚臻表情缓和,轻笑着说:“好。”
“那就说好了。”徐墨冉眨眨眼睛。她眼神里闪过若有若无的苦涩,声音慢慢降低,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而且还有些事,我需要尽快、当面告诉你……”
林蔚臻没听清,认真地问道:“你说什么?”
“早点休息,明天见。”
“嗯,明天见。”
徐墨冉微笑着,戳了戳屏幕上林蔚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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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徐墨冉久违地同时梦到了老爸和母亲。
梦是无声的,不似记忆那般喧哗。
尚且年轻的新手父母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引领她迈开歪歪扭扭的小碎步,在松软的青青草地上漫漫前行。她抬起头就能看到他们满载幸福的笑脸。
画面美好得不似现实,甚至有点离谱。所以徐墨冉夜半惊醒时甚至没有感受到丁点的怅然若失。
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上的吊灯,她试着仔细回想,无奈真的回忆不起来任何父母还在一起时的场景。
没办法,你不能要求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拥有永不退色的记忆。
她只记得小时候只有周末才能见到老爸,而且从来不被允许和老爸独处。母亲总会在能看到他们的地方,用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看过来。
那份仇恨似乎不光是对着老爸,也是对着她。那一刻即使再幼小,她也仿佛听到了母亲的质问:你忘了是谁给你吃给你穿?你忘了是谁辛辛苦苦给你一个家?你凭什么跟那个伤害过你妈妈的人亲近?你凭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最初几年,徐墨冉还会为了顾忌母亲的感受刻意疏远老爸。
直到她上小学一年级的某天,母亲没来接她放学。
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被家长接走,最后只剩下她、班主任,以及因为善良而留下来陪她的同桌。
同桌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她左手被妈妈拉着,右手拉着徐墨冉。
直到天擦黑,班主任依然没打通母亲的电话。年轻的班主任没了主意,同桌妈妈上前和她商量不如让徐墨冉先跟着她回家,正好两个孩子可以相互作伴。
大人们谈论的时候,同桌凑到徐墨冉面前,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地问道:“墨冉,你是不是没有父母啊?”
六七岁小孩子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恶意和歧视,只是出于纯粹的善良,单纯地提问。徐墨冉毫不怀疑,如果她当时真的回答“没有”。同桌甚至能说出“那你和我回家吧,我把爸爸妈妈分你一半”这种稚嫩又天真的话。
但就在那个瞬间,徐墨冉眼眶一下子红了,再也忍不住泪意。
同桌妈妈听到了同桌的问话,喊着:“小贝!你说什么呢!”冲上来在同桌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同桌不觉得疼也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以为妈妈是在和自己玩,笑嘻嘻地转身抱住妈妈的腰。
徐墨冉眼睛红红地看着这一幕,一语未发。
后来,同桌妈妈代为道了歉,并询问徐墨冉愿不愿意今天先跟着她回家。她们母女俩眼中的善意,徐墨冉看懂了。
但她摇摇头,终于给班主任报出了另一串电话号码。
二十分钟后老爸的车停在了学校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却是陈阿姨。
徐墨冉怔愣地,看着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和班主任致谢道歉,言语得体知书达理。以至于同桌叽叽喳喳对她说:“你妈妈真好看,真有气质。”的时候,她竟然忘记了否认。
陈阿姨也没有否认。她拉着徐墨冉的手,礼貌地和其他人说了再见。
徐墨冉抬起头,顺着那只牵住她的手,看向陈阿姨的脸。掩盖在笑容和礼仪之下,她看到了浓浓的疲惫、忧伤乃至愤怒。
后来徐墨冉爬上了后座,没有主动开口和陈阿姨说话。
而陈阿姨似乎不介意,轻声温柔地和她解释道:“你爸爸有些事情要处理,让我来带你出去吃饭。小冉想吃什么?”
徐墨冉不回答,低头盯着脚下一尘不染的皮质脚垫。半晌,她哑着嗓子,用这个年纪孩子少有的平淡语气问:“我妈呢?”
“她……”陈阿姨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似乎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她也有些事情要处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等吃完饭她还没回来的话,小冉先跟阿姨一起回爸爸家好吗?”
于是,徐墨冉没再多问。
过了许多天,母亲才再次出现。她一来就生硬地把徐墨冉从老爸和陈阿姨的家带走。徐墨冉的手臂被她扯得生疼,第二天甚至泛起了红肿。
被母亲扯着往前走时,她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却是看到了想要追上来、却被老爸拦在怀里的陈阿姨。
老爸尽力安抚着陈阿姨,说着类似“她不会伤害宁宁”之类的话。可陈阿姨依然不放心地和他争论着。她望向徐墨冉的眼睛里,满是不似作假的关怀。徐墨冉甚至没从母亲那里得到过这样的眼神。
很快,随着母亲拉着她越走越远,她终于看不到老爸和陈阿姨了。
在这之前,她和陈阿姨只见过两次面。无论陈阿姨送徐墨冉多好的玩具、如何讨好,徐墨冉都把她给的东西丢在一边,拒绝和她说话。徐墨冉本就不是攻击性很强的人,这已经是她所能释放的最大恶意。
可这个被她尽全力讨厌的人,却在相处几天里让她体会到了“家”的幸福。
而那个让徐墨冉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经意就触及伤心处的人,在把她接回家后大骂了她几十分钟的“没良心”、“白眼狼”。
母亲甚至没有及时解释那天没来接她放学是为什么。直到不久后她没忍住说漏了嘴徐墨冉才知道——陈阿姨怀孕了。
原来那天,母亲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竟跑到老爸和陈阿姨的单位大闹一通。看陈阿姨不和她对着吵,她上前就甩了一巴掌,随后还想抬脚踹向陈阿姨的肚子。幸好老爸闻讯赶来制止了她。
见老爸护着陈阿姨,母亲更是失去了理智,揪着老爸的头发,疯了一样边高声咒骂边猛打不停。
其他同事见家事马上就要上升到刑事,遂报了警,派出所来人把老爸和母亲一起带走。老爸当天就放了出来,而母亲因为寻衅滋事被关了几天。
跟徐墨冉提起这件事时,母亲脸上带着轻蔑的胜利微笑:“勾引男人的小浪蹄子!就得让她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我打她用力了吗?就会哭得满脸泪花装可怜,又想勾引谁?不一定什么时候给那男人戴顶绿帽子!”只字没提把徐墨冉忘在学校的事。
徐墨冉当时在写作业,笔尖只停顿了一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写。
但她知道,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早就悄悄在变化,这一刻终于彻底不一样了。
母亲是被扣在所里没办法来接自己,还是压根忘记了这件事……徐墨冉不知道,后来也就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