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用时间忘记的人经不起见面
许念曾说过:在电影《2046》里,有句台词适合很多人。
———爱情是有时间性的,太早,或是太迟认识,结果都是不行的。
如果杨予微在另一个时间或地方认识方执,如果方执再早一些,结局可能不一样。
杨予微揉着脑袋打开门,一只毛色雪白的狗嗷嗷叫着从厨房蹿到她脚边。
扒上她的小腿,忽闪着湿漉漉的眸,粉红色小舌头,像个顽皮的小孩。
谁把这个小家伙接回来了?目光搜寻间,刚好撞上把热好的牛奶端出来的王瑾一。
王瑾一咬了口粗粮面食,
“我过几天要去英国一趟,就带着拉拉过来。”
听完话,杨予微点点头,目光所及,看见自己面前桃木色泽的桌上放着一叠纸。
纸张白得刺眼而细腻,上面写着晦涩难懂的法律条例,墨迹深黑,醒目欲滴。
“你去洗漱一下,然后过来吃东西吧。顺便,我有点事想和你聊一聊。”
等杨予微重新坐到她对面,王瑾一已经将自己面前的食物收拾干净了。
她拿出手机,调出了聊天记录,
“温儒景跟他哥说方执威胁他,然后你婷姐又告诉我了,昨天跟我通电话,让我不要理会方执发疯,也希望我能来看看你。”
王瑾一笑了,
“我还以为,方执会做点什么成熟的事情呢,他能有多明智的高招呢。现在看来,不过还是老生常谈。”
杨予微只看了一眼屏幕,
“我现在不想说他。”
“哟,您这是彻底想开了,你们两个终于不演狗血言情剧了?”
王瑾一说道,看着手边的玻璃杯,底部只剩一口牛奶。
“你的不小心和不理智,会变成一面镜子,把秘密直接呈现给别人。在尘埃落定之前,我还是建议你跟方执就这样算了。”
“一一,方执昨天找我复合。”
缕听不出情绪的嗓音,不冷不热地,从杨予微口中吐出来。
王瑾一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你怎么想的。”
杨予微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但是那种光很快就灭了。
“乌鸦能喝到水,不是最后一颗石子的功劳。同样,压死骆驼的,也不是方执这根稻草。”
王瑾一懒得再费口舌争辩什么,
“也许你们都懂,却不愿意再做出努力去挽回这段关系,是你们都累了。”
“杨予微,你是真的放不下还是真的不喜欢了,这你比谁都清楚,也不用我多说。”
杨予微忽然恍惚起来,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曾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是这样穷途末路,也是这样艰难向前。
她想起了曾经嫁给温儒景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长辈安心么?是到了适婚的年纪么?
是为了声誉不受损么?
不,她嫁给温儒景是因为她想好好地经营公司。
杨予微沉默地看着她,以及抓着她的裤子玩耍的拉拉。
很奇怪,明明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却撩拨起人心底酸涩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以前王瑾一忙的时候,她和方执带生病的拉拉去看医生,连带的,又想到他们的过去。
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杨予微弯下身,把狗狗抱起来,
“一一,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看错人了,但事实一直在反驳我,或许是我记忆中的他太好了。”
她到底是心软了。
…
方执一个梦没做完,就被闻声赶来的许念拉了出去。
本来也没什么工作计划,可上个月,在与tond的闲聊中。
这位三夺美国电竞拉力赛的冠军、两度在锦标赛夺魁、四获冠军的电竞选手问他要不要去玩一玩。
方执一口答允,事后,chris也视频寄语表达了欢迎,行程很快就敲了下来。
事情简单、理所当然得跟芒种一过,就是盛夏一样。
可方执并非神仙,没有万丈高楼平地起的法术。
其实,早在五年前,他就曾有过打这场比赛的想法,如今也可以带着手下的小年轻去试一试,进行一系列的深度改装与重新调校。
吃过晚饭,他跟许念漫步走进夜晚的酒馆。
空调喷出的冷空气还没来得及氤氲就被滚滚热浪淹没,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酒精清香。
许念要了一杯gimlet,金酒打底,冰得空气还末沾杯就液化成小水珠。
许念握着酒杯,特嘴欠地讲,
“没出过井的青蛙,体会不到江河、大海的至深、至阔。如今你身在海洋了,却还要回头去找她?我该说你是痴情,还是蠢笨呢。”
方执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眼神。
许念用指间的钢制吸管一下一下地敲桌子,
“你以为引导舆论很容易,可太难了。语言拔掉牙齿,就是软弱。带上武器,可就是恶意了。”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得不学钢琴都可惜了。
事实上,许念也的确会弹一些名曲,甚至还颇上得了台面。
他母亲一定没想到,培养用来和艺术打交道的手。有一天,会戴着tellus在那鬼魅般地彩色灯影中,替女孩擦掉唇上的胭脂红。
方执脸上是一些微妙的薄薄情绪,
“几年之前,有人和我说,要什么都可以买下来送给我。”
“哟,让我猜猜,这个atm机不会是我们微微姐吧。”
光波沿着这个年轻男人脸上的纹理飞快地下流,
“一个人想让自己过得体面,物质富裕,生活轻松,这不丢人,也没有错。”
许念沉默一会儿,略微点了一下头,喉咙有些发干,接过话尾,
“好比,一个人能做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可以加入惩奸除恶的警法一家。又为什么一定要去干马路保洁、垃圾焚烧。”
“好比,你可以大展鸿图,又何必自伤羽翼。”
方执叼上一根香烟,摸出打火机按动开关火星闪灭,
“我一直认为,我和予微错过也错的值得。可直到有一次,我连一场比赛的公平都保证不了。”
“我放弃了我心爱的人,放弃了安逸的生活,在取舍之间,一点点放弃了人和事。难道就是去坚持这样的梦想吗?”
彩色琉璃将白色的光,在玻璃面折射出梦一般温柔的霞光。
出风口的白雾奔涌得有悖常理,他的眼底沉淀着剑戟森森,
“许念,金钱、权利堆叠的海美则美,可我只想打断那些禽兽不如的人的脊椎。”
“以前你说这世上,总会有一些东西,有钱都买不到。因为不是在逛梅西百货,看到的东西都能买。”
音乐仍旧继续,鼓点和贝斯配合的天衣无缝,许念想起多年前,仿佛鬼混在原始雨林里,少年的生活阳光炙热却又雨水滂沱。
曾经的北京友谊商店只服务外国人、外交官和政府官员,普通人要想在店里购买东西需要有护照。
他跟方执讲过:你看你有一瓶酱油的钱,也无法从店里带走它。你说,为什么有钱都买不到呢?
方执喝了七杯酒,许念数得清清楚楚。
第七杯喝完,方执将杯底的橄榄倒进许念手边的杯子里,
“你站在金融的最前沿,应该明白小洋葱的时代就要过去了。”
就如欧美盛行white russian的年月早已一去不返,时问有无坚不摧之力,它告诉每个人,没有什么不可以。
杨予微打开手机,微光跳闪间,是方执局促笨拙地宽慰————
你一定在想,酒精促使下的失态,是对还是错?是能够相信的可靠,还是一晌贪欢的泡影?
我不会让你为难,也同样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吧。
我在我们的家等你。
那个“我们的家”如同锐利的匕首刺进她的眼睛。
杨予微的眼睛如落了月亮的酒杯,不知是亮还是凉,
“方执,你这样做,我该如何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