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回忆只能想念不能重演
天气还是凉,这两天因为手头上的事,杨予微一直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今日回来和母亲一起吃饭,进门看见桌子上定时更换的花,心情愉悦了一些。
房子虽是死物,也能凝聚起特殊的气息。这里沾染着香气,充斥着窗明几净的阳光气味。
她和母亲的形象很像,精致、勤快又强势。
但她更偏爱和方执的家,像顶级红酒的香,让人一扎进去,就想醉死在里面。
吃着盘子里的蛋炒饭。
“妈,”
杨予微忽然说,
“我有时候是不是挺给您招流言蜚语的?”
杨妈妈稀奇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个意思?自我反省?”
她女儿很少在自己面前自责示弱,
杨予微挖了一勺米粒,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好您好像从来也没说过我什么。”
“我说你就听么?”
杨予微想了想,
“哈哈哈,我听啊,会不会做就不知道了。”
杨妈妈被她噎了一下,就在杨予微以为妈妈不高兴的时候,杨妈妈却笑了。
“你又不是吃奶长这么大的,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愿意跟谁过这点事还用我批准么。”
“别人愿意说什么,也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可能众人要求特别高,不过我觉得你,”
杨予微嚼着炒饭的嘴巴停了下来,无端紧张起来。
杨妈妈用不太严肃的目光看了看她,一撇嘴,
“还行吧,勉强长得不用我操心了。”
这声不算夸奖的夸奖真的太难得了,杨予微时间情绪复杂。
年少的时候,她就往父母、往长辈不赞同的路上走,走得孤注一掷。
尽管嘴硬,也仍会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揽了名,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天资和能力。
怀疑自己是否真如他人口中所言,是很棒的人。
母亲从小希望她能做个律师或者医师,或者希望她像李怡婷一样搞搞研究,平凡、健康的过一辈子。
她有时候觉得两只脚陷在泥里,冰冷的泥水黏糊糊地裹着她的脚,走一步都步履维艰。
可这一句几乎算不上夸奖的评价此时落在她耳朵里,顷刻驱散了漫长时光里的狼狈。
杨予微放下勺子,蹭了蹭鼻子,站起来说,
“妈,我手上还剩一点事,得走了。”
“你真没有……其他事?”
前几天和自己说了关于公司的想法后,就没怎么好好好坐下来谈谈细节。这又要走,杨妈妈是有点不安的。
“没有。”
杨予微弯腰换鞋,鞋带系得松松垮垮。
“当年我去硬要进公司的时候您不就说过么,自己选的路自己爬,以后你也不会管,现在怎么?心软了?”
杨妈妈手腕的饰品一磕桌子,
“还不是担心你!”
杨予微回头笑得一脸温顺,
“我是个大人了,不想你再费心。”
“你不要再想当年和那小子的事了……”
她是个很骄傲的人,不想提过去,但是女儿要做一些事情,她不想再让自己女儿难过。
毕竟当年,他们夫妻俩没一个赞同自己女儿和那个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的穷小子在一起,结果自家女儿又是个轴的人,谁劝都没用,甚至还开了个公司给他。
结果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吵得不可开交,关系在这些年才有所缓和。
杨予微明白这句话说出来不容易
“妈,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担心。”
说完,她穿上大衣,带着风走了出去。
她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涂,脖颈上戴了一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链子,她无声地呵出一口凉气,很快结出肉眼可见的白霜,晚上果然还是冷。
杨予微按住方向盘,干燥的暖风吹在她臂肘处,杨予微关掉远光灯,想起一件往事。
她早些年跟着王瑾一投资过一个刚起步的数字技术公司,是个融资租赁公司,表面上占股45,是第一大股东。
但后来她发现,她不是实际控制人,剩下四个平分股权的小股东是一致行动人,是她父亲分公司精分出来的,她这个名义上的大股东说话不算数。
知道后她就不怎么上心这笔投资了,而她父亲好像想用这种方式给她零花钱。
尽管那时候正是她和父母闹得最僵的时候,一门心思要给方执开公司。
她的眼睛突然就盛满了雾气,觉得自己这些年真的太不懂事了。
……
杨予微在茶几下面的杂物篓捞出几块方糖,放在手里的红茶里。
王瑾一坐在单人沙发里正在削一个苹果,刀法生疏,且皮肉不均,房间里只亮着几盏小灯,厚重的奶蓝色窗帘遮了玻璃后所有的光源。
黑乎乎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一个图案,
“殊意送的超人锦旗你挂在那,真挺合适的。”
沙发背后的展示台凸显这家主人的品味。
王瑾一看着她那懒散又游刃有余的坐姿气不打一处来,
“你送的那件蕾丝小吊带,我也好好保存着呢!”
“乱说,明明是当季新款,什么小吊带。”
右边是李怡婷的一幅作品,被插在收藏的文画里。
杨予微看了两眼,大概是线条的颜色太艳了,她有些不舒服地移开了视线。
“我要是没记错,她这幅面应该是在南加州完成的吧,当时好像温儒颜也在。”
王瑾一给自己加点热水,瞅了瞅那张乱七八糟的颜料。
“可能吧,反正你记忆力一向很好,你说是那就是喽。”
王瑾一把一个封好的文件拿给她。
杨予微轻轻一推眼镜,抬头看了她,
“什么?”
对方抬起下巴示意她打开,一份框架协议露了出来。
杨予微一目十行的扫过,内容倒是没问题,就是这股份,怎么又变了。
杨予微掀起眼皮看了王瑾一一眼,
“你想卖了这公司?”
王瑾一一双棉拖在不远处翘着二郎腿,
“有这个想法,但又舍不得。”
“也不必来问我的意见,我一向支持你的决定。”
“我知道。”
王瑾一换个姿势,
“就是,后路还没想好,等处理好了再告诉你。”
杨予微皱了皱眉,
“谢牧炀逼你太紧了。”
王瑾一满不在乎地开口,
“无所谓咯,反正现在王氏是他说了算,等我跟江氏合作谈下来再论输赢。”
杨予微把协议放下,点点头,喝了口茶,
“你家那个萨路基猎犬呢?”
“拉拉。”王瑾一喊了一声。
一条身材修长,气质高贵,有着一身飘逸的长发的狗从二楼飞奔下来。
跳到杨予微怀里,毛茸茸的一团喉间“哼哼”了两声
被蹭着的杨予微心情很不错,揉了揉怀里躁动的大家伙,语气罕见地温柔,
“你家那兔惠子主人,是不是又训你了,这我来了都不出来迎接。”
王瑾一无声地笑起来,眼神却有点无奈,
“她最近有点挑人,非得我做饭,她才好好吃。”
狗狗柔顺的“发丝”自带沙宣垂坠效果,看起来俊美又优雅,杨予微摸着摇摇头,
“比人还矜贵。”
她以前看过王瑾一做狗食,贝肉翻炒,喷白葡萄酒,再加入鲜奶增稠。银鳕和牛排文火慢煎着实费劲。
拿起旁边的暖水壶,给自己续了一杯,又加了勺蜂蜜。
王瑾一看的牙龈疼,
“你不怕得糖尿病吗?”
杨予微用余光看她过来一个信封。
倒出来看是一张印刻银行卡,上面流动着朦胧的金色光泽,卡身里好像渗入了碎金般的材质。
杨予微屈指轻轻一弹,把银行卡弹回到信封里,
“打发我的?”
王瑾一心累地叹了口气,
“杨予微,你是不是有病?”
随之,耐心地喝完杯里的水,对杨予微说,
“有人在试探你对公司的控制力。”
“我知道,亏得他们看得上我。”
王瑾一清晰地从杨予微的眼里读出冷意与厌烦。
“老用这些低级的手段多掉价,我就在这,不躲。”
她话音一转,绵里藏冰针,
“如果有谁想动我,我愿意看看他们那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尽管我不喜欢。”
王瑾一把那张卡砸回她身上,
“给你还不乐意了是吧?你现在再解决不了公司的问题,到时候我又要给你收拾烂摊子,现在拿着卡赶紧走,显得你了。”
杨予微拿起卡起身拉过自己的大衣,
“谢啦,走了。”
王瑾一家门外有几棵挺拔地香樟树,像被隆冬逼出寒气般,凑近了能闻到又冷又清冽的味,给人坚硬而有血性的感觉。
杨予微闭上眼睛,深深的嗅。
她明白王瑾一是什么意思。
她们很年轻,可她们不是不知轻重的小青年。
她们熟知各种社会“潜规则”。
只是王瑾一还是不太明白她的处境,整个公司都是伸出的触角,顺着时间与流言蜚语浩浩荡荡的逆流而上。
她生活在其中,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