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桃花源①
我沉默着不敢说话，我很害怕自己一直相信的所有，都是假的。
人有时候就是很可笑，心里有了选择，大脑却会自动去反驳，去否认，仿佛这样一切就都可以没有变化。
“村子里所有的原住民，他们都不会再继续变老，也不会死。”我呢喃着说出来，声音小的可怜，但张一霖一定听得清楚，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仿佛是在安慰我。
“你学过《桃花源记》吧，还能背下来吗？”
“能。”我点点头，不敢去想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或者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张一霖倒是也没有让我真的背一遍，他就这么说了一句就带着我出了门。
经历这么一出我也没有心情再往后面走，但张一霖说他还想确认一下他的想法，我也只好继续带路，后来又去了四家，都是张一霖问的，无非就是问对方又没有见过我爷爷，别的也没见他多问，但一趟下来，他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似的，带着我直接回家。
我和张一霖回到家，萧风他们还没回来，两个人相处得很尴尬，我干脆就去厨房做饭。
家里的地窖还有很多白菜和萝卜、土豆之类的，这也说明爷爷之前是没有想着离开的，应该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离开，不然就不用囤这一地窖菜。
家里还有米面，可是我不会蒸馒头而且现在也来不及发面，就干脆煮了米汤炒了点白菜。
我做饭的时候萧风他们也回来了，俩人本来是进厨房帮我，但菜已经炒好了，就差米汤，我们干脆就一起回屋里，让米汤自己滚了。
萧风他们去的西边，接到我电话后他们就先去了村长家，村长说我们云村一共81个人，当然这个人数是没有我、萧风和爷爷在内的，加上我们就是84个。
村子里的人数一直没有变过，大家都是靠种地为生，农作物除了留下生存必需的，剩下的村长就会联系外人来村里收，卖农作物获得的钱基本上就用来交电费什么的，这都好多年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张一霖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哒哒哒的声音让我有一些烦躁。
“你是怎么想的？”我没好气地问。
“你们这一整个村子，其实就是一个坟墓。”
“？？？”
“哈？？”
我和萧风都很难以理解，如果从王勇的角度看我俩，我俩现在看张一霖的眼神一定和看傻子没什么两样。
“不是，张一霖，你这么说得有个根据吧，来，你说服我。”萧风说道。
张一霖瞄了一眼我和萧风，将他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还是从《桃花源记》开始，其实这篇文言文本身就有很多传奇的说法
按照普通的学校的解说，它就是一篇作者为了对现实进行批判而写的臆想文，里面的一切都是作者的幻想，一切都是单纯、美好的。
而关于《桃花源记》相信许多人也都听过另一个解说，那就是这其实是一篇“鬼文”。所谓的桃花源，本身就是一片巨大的墓葬群，里面葬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人，而所谓的渔人的桃花源一日游，其实就是他因为打渔走的太远，没有粮食了，所以吃了贡品；当时的赋税很重，渔人打不到鱼就无法缴税，会被官府抓走，所以他铤而走险盗墓取财。
至于最后一句写的“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有人说其实刘子骥是发现了渔人的谎言，被他杀害，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去了“桃花源”。
而道家有一种阵法，能够维持人的生命不会死去，但这种阵法需要消耗大量的气运，使用此阵法的人确实能够做到不老不死，但代价是永远失去青春，而且他们永远不会有子孙后代，不会有亲朋好友，一辈子只能留在一个地方不能离去，一旦他们离开那个地方，就会迅速死去，而且这阵法要凑九九归一的人数，这个阵法就叫“桃源阵”。
桃源阵说是能够让人不老不死，但它只是把人的魂魄强行封在人的躯体内，也许那个人已经死了，但因为魂魄不会离体，所以他还有意识，还能行动，还会主动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和活人很像，简单来说，桃源阵内，是亡者存活的世界。
“所以，我说你们这个村子是一个坟，也没有错，那些看着你们长大的村子里的老人们，它们都是死人。”
张一霖说的，对我来说是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外了，小时候会给我掰胡萝卜的大婶，会给我糖角吃的老爷爷，给我讲故事的奶奶……
“你的意思，是想怎么做？”我颤抖着问张一霖，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想把这个阵法破掉的吧，一般都会是这样的，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
“我没想做什么啊？我只是告诉你们而已。”张一霖摊了摊手无所谓地说着。
“你不是要破了这个阵吗？”
“我为什么要破这个阵？你们应该庆幸我是个不正经的道士，如果换个人家名门正派的弟子过来，估计说什么都得给你破了。”
又是那副招牌似的嘲讽笑容，张一霖看着我，我想问他不破阵又为什么告诉我，但我总感觉他会告诉我“他愿意”，毕竟他从来不会按照套路出牌。
“萧水，现在其实我有个问题。”
“你说。”我低下头，不敢继续看张一霖的眼睛，他轻笑了一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爷爷他之前要留在这里，保着这一村的死人，他可是判官啊，为什么要做这种违背天理的事情呢？”
……
我怎么知道？
很想这样回复他，但我还是憋了回来，因为他问的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就我现在所知道的，阳判官本身就是送那些不想转世的魂魄下地府接受审判的存在，爷爷那么厉害，不可能看不出来村子的怪异，但他选择了隐瞒，甚至还主动留下，帮助村子里的人祛除身上的晦气，这不是他应该做的。
而且他既然已经坚持了那么多年住在这村里，又为什么在我离开后也选择了离开，扔下村子不管，是什么能让爷爷走的那么突然，那么匆忙？
不知道，不理解。
我从未想过爷爷会失踪，也没想过因为他的失踪，给我带来了这么多的疑惑，这么多的不解。
“好累。”我趴在桌上，完全地放松下来，什么都不去想。
“萧水……”萧风喊了声我的名字，却什么都没说。
他现在一定也很凌乱吧，不说好，什么都不要说，我也听不进去。
就在我想着就这样睡一觉算了的时候，突然感觉袖子动了，抬起头生死簿从我袖子里飞了出来，它停在半空中缓缓打开。
随着生死簿的打开，我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像炸了个烟花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萧正阳，男，时年62岁，卒于云村，现定由判官萧水引其魂魄回地府。”
我愣愣地看着生死簿，伸手抓住它，然后用力想要将它撕毁，张一霖却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
“放开我！！我要撕了它！这什么东西！骗子！！！昨天还没有爷爷消息呢！！！”
“萧水！你先冷静点！”
“萧水！”
张一霖从我手中抠出来生死簿将它扔给萧风，让他收好。
萧风一脸懵地抓着生死簿，他们是看不到那上面的字的，我不知道张一霖是看到了还是怎么样，他在身后紧紧抱着我，好像一松手我就会发疯一样。
好吧，我确实会，我不明白昨天消息还停留在送我上学的爷爷，他今天怎么就死了？？？？还让我去给他收尸？送魂？地府就能不当人吗？这干的是人事？
“放开我！张一霖！”我吼着，眼泪都有些忍不住往下掉，但张一霖看似瘦弱，力气却大的离谱，他死死抱着我不让我动弹。
“萧水，你先冷静一下，我们至少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你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给你爷爷送魂吗？？？”
张一霖的语气依旧淡定，但我完全听不进去，手指甲紧紧抠进他的手臂中，直到脖子后面一疼，我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天都黑了，我躺在床上萧风在旁边坐着，见我醒了他赶紧将我扶起来。
“萧水，你怎么样了？张一霖那小子是不是下手太重，脖子还疼吗？”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说话，然后摇摇头。
“萧水，你说句话啊，你这样看着挺吓人的，我害怕啊。”
萧风抓着我的肩膀，我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张了张又重新闭上。
“我去，张一霖！！你把我妹子打傻了！！！”他大喊大叫着张一霖，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不想理他。
“她只是需要时间反应一下，你手机关机重启不需要时间吗？”张一霖嘲讽地说着：“你再晃下去，说不定她就真傻了。”
萧风闻言连忙松开我的肩膀，就在一边紧张地看着我。
我是需要时间，但不是重启，是去消化刚才被打晕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首先村子下有一个桃源阵，村子里都是活着的死人；其次，这个阵法在逐渐被削弱，所以张一霖发现了这里的端倪；再者……爷爷，可能是去世了，生死簿已经发了指令，让我去渡他离开。
睡了一觉醒来，我突然感觉最后一条是存疑的，因为爷爷他在桃源阵中，按理说他只会变成活死人，但是生死簿给的消息却是他已经死去了。
我想着，从手边拿起生死簿，萧风似乎是怕我继续撕它，想拿走，但好像被谁制止了，应该是张一霖吧，王勇不会这样。
打开生死簿，我倒吸一口冷气，因为生死簿上除了爷爷的名字，突然又多了一大串，有几个我认了出来，那是村子里的老人们的名字，所以，这上面写着的可能都是村里人的名字，他们都要死了？
“怎么了萧水？”张一霖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咽了咽口水，将自己在生死簿上看到的东西告诉了他。
这上面已经不仅是几个名字了，而是很多很多，而且后面还在不停地出现名字和年龄等，让我去超度。
“不，不会吧，整个村子的人都要死了？下午张一霖不是说这里不会死人吗？”萧风的语气也变得颤抖，我们两个一起看向张一霖，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张一霖抿着唇，许久才蹦出来几个字，“唯一的解释，就是阵法被破。”
阵法被破，这是目前最好的解释了吧，因为阵法被破，所以大家被地府发现了……被写上了名字。
“张一霖，你能补上这个阵法吗？”
“……抱歉，我没这个能力。”知道他会哭了，但没想到是这个借口，我想要埋怨的话也都被堵住说不出来，这是张一霖第一次服软，说他不行。
“那，怎么办，我真的要把他们一个个送走吗？”我抓着生死簿，这时候我的语气也很平静，真奇怪，被张一霖打晕一次，我居然变得也有点像他了。
“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我想，如果你想知道一切的答案，还是需要去问你的爷爷。”
我沉默着，脑子里没有在思考，张一霖说的我也想得明白，我必须去做我应该做的，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从哪里开始呢？”我看着生死簿开始对应他们家的位置，从哪里开始呢？就从我家附近吧，在我家隔壁，今天刚刚见过的大婶，我好像看到了她的名字呢。
我没有带萧风和王勇，让他俩在家里等着，虽然萧风极其不情愿，但我有足够的理由。他的阳气太重，我在引魂的时候，他很容易冲撞到对方，而留下王勇，只是要让他帮忙看住萧风，因为他最靠谱。
张一霖随便，我没有对他说什么，他自己跟上了我，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沉默着，去送别我的亲人。
外面没有下雪啊，今晚又是个晴朗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