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闻莫迁给微生的试炼
“闻师爷，请你和我比一场。”微生岑源停下来，他追了闻莫迁将近一天一夜。只是因为当时，他看见一道黑漆漆的身影，便判定这人是他的师爷，由此追了上来。他此刻，只想与前方的人比一场。
这场比试，闻莫迁极有可能会答应。
微生如是想。
若是师爷不打算同意，是断然不会故意放慢脚步，让他追上来。
闻莫迁站在远处的树枝上，如蜻蜓一般轻盈。那树枝虽说细小，可在他的站立之下，也不带摇晃。
这就是，拥有绝顶轻功之人，江湖上笑称“一只蒿”的闻莫迁的实力。
身长不足八尺，黑色面纱遮住半张脸，笔直的站在远处，无需多言，神通自显。
这个人，外表被遮住，声音高亢。在他行走江湖的日子里，见过他容貌的人，少之又少。即使不露脸，在江湖上神出鬼没，也能够享有极高的声誉。
微生知晓他的传闻，这位闻莫迁，是他的师爷。坊间的一些话本，记录着他的传说。他曾在师父的引见之下，有幸与他见过一回。那一次，他带着面纱，这次亦然。所以，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师爷的本来面貌。
师爷快到花甲之年，身体依旧硬朗，武功却有所退步。微生在过去的那些年头里，挑战过很多人。他喜欢与别人比武，哪怕是输，也无所怨恨。当然，若是能赢，那就更好了。
闻莫迁：“徒孙，你要知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是打不过我的。”
微生：“那可不一定，我有一个想要战胜的人。在那之前，我得打败你。”
闻莫迁从树梢上缓缓而下，脚步轻盈：“所以，你这是将我当作踏脚石？”
微生:“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先将眼前的人打倒，再去挑战更强的那个人。
闻莫迁：“那你可得注意些了，我的轻扇快羽枪，可不会给你机会。”他手提尖枪。这场比试，他不会给微生获胜的机会。即便微生是他的徒孙，他也不能违背江湖规矩。
微生也拔出青冥，迎了上去。
在丛林的开阔之地，他们开始对打。闻莫迁出手，向来又快又恨，每一枪，都是往微生的要害刺去。
既然，他的徒弟过于柔和，那就让他，亲自来教他的徒孙，什么叫作不留后路。
……
彼时的景遥澈，还在四处找寻微生。
“老千、老千……”，他一边寻找，一边呐喊，盼望微生能够听见他的呼喊，和他一起回去。说不定，还有人在等他们。
该死的老千、狠心的老千、薄情的老千，你怎么就不能等我一下。
为了找到你，我可是放弃了很多东西才来的。
老千，只要你能够回来找我，我就再也不打你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老千，在你离开的日子里，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你这个人也真是，每次走，都不提前告诉我。你知道，你上一次走，有多少人以为我是丧父了，才那么悲伤的吗？
就算，你也许不太喜欢我的性格，但你总得和我说一下，你什么时候回来吧。
上一次你走，我以为你是躲起来了，我将寨子翻得个底朝天，也没能看见你的身影。那些日子，所以人都说，我这是疯了。没错，我是疯了。
但你知道，我这一辈子，要遇见你这样的朋友，得积多少德吗？那段时间，我在寨子上依旧疯玩，我以为，你会回来找我。没有想到，我等了那么多年，等到的，却是你的杳无音讯。
终无别还在寻找，他不想要，失去老千。
老千这个人太过独特，他还没有看清他呢，怎么甘愿让他走。
殊不知，他在这里苦苦找寻的同时，他所念叨的老千，也在挣扎。
闻莫迁出手迅猛，只攻不妨，两人从平地打到树梢，又打到屋顶，而后又一路打，打到半山腰上。
微生找不到突破口，只得一味防守。
这就是师爷的实力吗，果然是不容小觑。就算打法破绽白出，也能让他反击不了。不过，他是不会输的。他在心里为自己鼓劲。
闻莫迁冷冷的道：“在我面前，不拿出点真本事，你是赢不了的。”
微生依旧没有看见师爷的面貌，他从师爷的语气中听出。师爷，这是在责怪他保留实力。怎么可能，他没有保留实力，他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了：“师爷还是收敛一下，莫要等一下输了，反怪我不讲情面。”他如是调笑。语气和呼吸平稳，但是流下的汗，早已暴露了他的疲乏。
闻莫迁不再言语，进攻得更加迅猛。微生压不住这攻势，连连倒退。相比之下，闻莫迁要自在得多。仿佛，这不是一场比试，只是他单方面的‘捶打’。这个徒孙在他眼中，不过如同‘蝼蚁’，要跟他比，还不够格。
他一直处于上风，微生也没想过要放弃。这个徒孙的耐力，看着不错。攻守做得也不错，却完全达不到顶峰。
闻莫迁：“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微生向他捅去，他轻松避开：“你这样的实力，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徒孙的份上，我根本不会答应与你比试。”
微生笑得越发明媚：“师爷，你最好能够赢我。”他是一个高傲的人。他可以接受胜者这么说他，可现在，‘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他不认为，输的就只能是他。
“嚯”，微生的脸，被划了一枪，他忍着痛，随即，目光变得凌厉。
闻莫迁：“做好输的觉悟吧。”他将枪一挑，微生从山腰退下去。微生的背撞到一棵树，可以让他至于摔倒在地。
须臾之间，闻莫迁的尖枪距离微生一寸不到。微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一个转身，躲开□□。正当他以为，他能够休息片刻的时候，一阵破空之声，在他耳畔呼啸。微生连忙躲避，却依旧没有躲开，后颈被划一个伤口。
这惊人的反应。
师爷的尖枪，竟能随时转换方向。
闻莫迁：“认输吧，或者求饶，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微生紧握手里的剑，眉宇之间，尽是一种张扬之色：“师爷，既然，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我所期盼的结局，你又何必这么说。”老实说，这位师爷，无时无刻都在刺激着他。他的心，在那一刻，确实动摇了一下。
闻莫迁：“你应该明白，你是打不过我的。再这么打下去，你也不会有胜算。”
微生：“你也别想轻易的赢过我。要么，让我输得体无完肤。”他撑着剑，从地上爬起来，看一眼手上的血：“要么，你落败。”
“哼”，闻莫迁不屑。对于他的这种挣扎，闻莫迁的回答是，没有必要。年少的时候，他也意气风发，为了获胜，不顾一切。但现在回想起来，他还会为曾经的事而感到后悔。若是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用年少轻狂，去搏一场不会获胜的比试。
长剑与尖枪，在林子之中，向对方攻去。
微生倒在地上，捂住伤口。
闻莫迁:“不是要将我当作踏脚石吗？怎么，这就站不起来了。”
微生吐了口血。这位师爷，果真如传闻一般，不近人情。他扶住手里的剑，哈哈大笑:“怎么可能，要我站不起来，你再等个一万年吧!”
两人打了几个回合，闻莫迁看着微生再一次倒地，便走上前，提醒着：“你若是一味的收着打，便会一直被我压着打。”这么多年的比试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徒孙，有所畏惧。他一枪向微生刺去。
微生的笑容，停顿了一下。他在地上翻滚几下，又一跃而起。
收着打？什么收着打？我尽全力了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莫迁：“你还没有觉悟吗？啊？一味守护自己心中的道义，是不会有胜算的。你到底，把江湖当什么了？”他步步紧逼，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他心里的江湖，是伴随着杀戮、是只要一不留神，便会尸骨无存的。他怒视眼前这个年轻的师侄，这个心比天高，却狠不下心的师侄，是把江湖当作道义场了吗？
我把江湖当什么？
微生质问自己，在他步入江湖的几千个日夜，他受过的伤，多得不枚胜举。曾经还有一段时光，他挨打习惯了，突然，来找他麻烦的人几乎没有，他的心里，甚至会惴惴不安，一直盘算着那些人什么时候来。
所以，江湖是什么呢？
好像，对我来说，江湖就是，一个随时会要我命的地方。我也想回家啊，可是家里，早就没了我的容身之地。他想。
他的斗志，一下子被点燃。
“江湖是一个会随时要你命的地方？啊？你既是如此想的，怎么不敢尽全力反抗。”闻莫迁的□□，迅猛的向他刺去，一下又一下：“来啊，进攻啊。”
微生躺在地上，使出一招鲤鱼打挺，随即恢复笑眯眯的眼神：“好啊，师爷。”
“你还是没懂，比武场上，最为重要的，不是心中的道义。”
“那是什么？”
闻莫迁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面纱扯下。
微生站在那里，面色震恐。
师爷的脸上，坑坑洼洼的，还有几道疤痕，青青紫紫。从颜色的深浅来看，他是带着新伤旧疾。
这就是扬名天下的闻莫迁的觉悟吗？他发懵的时刻，闻莫迁一枪往他心上刺去，他往旁边躲了一下，肩膀还是被刺住了。他逮住机会，将枪尖斩断。
“你明白了吗？像你这样，想靠道义征服对手，是极其愚蠢的。一旦你对对手有怜悯之心，你就会葬送自己的前程。”闻莫迁不顾一切的怒吼，一声比一声大，弄得微生震耳欲聋。
“哈哈哈哈哈……”，微生从地上跳起，没空理会自己的伤：“师爷，我对你，真的有怜悯之心吗？”
闻莫迁怔愣片刻，将棍子收回。用上棍子，他的动作反而更加敏捷：“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气。”
他承认，微生的强大之处，就在于他能随时乐观。但这样，是走不远的。
他拿着棍子，也是快速向微生打去。
“哦？沧溟棍法，想不到师爷还会这一招。”微生被打得双腿打颤，双手发麻。他卯足全力，一剑劈去。
“啪”，一声巨响传来，闻莫迁的长棍，断裂成两半。他的手，传来痛意，那两根棍子，随之掉落在地。
闻莫迁不怒反笑，将地上掉落的棍子挑起，拿在手上挥舞几下。
“双棍逐影，师爷的名声，果然不是吹出来的。”他算是开了眼界。传闻这位师爷，那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以前他想着，世间怎么有这种人。现在他明白了，那还真有。这位传说中的师爷，真是让他不虚此行。
“呵，微生师侄，你心里有顾虑。无论如何，你都会落败。”闻莫迁双手各自持着棍子，那棍子，在他手上飞速运转，眼力不佳的人，只能捕捉到影子。
听着他语重心长的教导，微生也笑不出来了。实力的差距，他从一开始就感受到了。他没有再说话，闻莫迁不是多话之人，便也不再开口。
这场对决，持续了四天四夜，斗得昏天黑地。
微生躺在草地上，仰面看天。这几天，他都没有感受到，阳光那么刺眼。突然，他的脸上投下一阵阴影。闻莫迁走过来：“这样的结果，想必，你早就预料到了。”
微生的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眼眸清澈依旧：“师爷好眼力。”他确实，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没有猜到过程。在他自己的认知中，他耐力不错。以他的坚韧，再这么不济，也能与师爷斗上十天。他接受自己输，但不能允许自己，输得没有任何悬念。
闻莫迁从他眼前走过：“虽然，你确实没有与我匹敌的实力，但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基本功，的确很扎实。”
微生轻轻挑了一下眉头：“羡慕吧？！”
闻莫迁：“……”。这个徒孙，果真和他徒弟所说的一样，性子顽劣。自己不过事夸了他一下，他怎么就能如此骄傲。
也罢，这也能说明，徒孙，是一个能接受失败的人。他方才，还忧心自己，会不会出手太狠，将徒孙打得过于狼狈不堪，再也爬不起来了。此刻，听徒孙这句话，他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闻莫迁：“我该走了。”
微生立刻从草地上爬起，对着他行了一礼：“恭送师爷。”
闻莫迁转过头：“记得思考，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他说完，便一跃消失在微生的视线之中。
微生见师爷已经离去，控他制不住困意，又倒在地上，伴着阳光，挡住眼睛，沉睡过去。
师爷的教诲，就让我以后慢慢想。
……
过了几日。
陈闹与陈墨两兄弟，途径这里。
“啊”，陈闹大叫一声：“兄弟，你看这些树，怎么都没叶子？”
陈墨：“哥，也许，这些树，本来就没长叶子。”他自幼饱读诗书，在书中，看见过终年不落叶的树，也识得一些不长叶子的树。茫茫世间，就算是有妖魔鬼怪，他也不觉得惊异。
陈闹打消疑虑，对于他的弟弟，他从来不敢小看。
两人走到林子，看见满地的叶子，和一些死去的鸟。此刻，不仅是陈闹，甚至陈墨，也不再淡定。
“这是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是有人来抢林子？”陈闹一惊一乍的，他踢了一下地上的鸟：”是谁啊？那么缺德。”
陈墨不敢苟同，他摇头，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鸟身上的伤。
“啾啾啾”，他听见远处有鸟叫声。他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找去，拨开树叶，看见一只受伤的小鸟。这只鸟，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才选择赌一把。它赌，会不会有人类救它。
陈墨从怀里取出药，涂在鸟的伤口上。他轻抚鸟的翅膀：“小家伙，快走吧，去找一个栖身之所。”他将鸟放飞，对它招手。
他愕然，那只鸟，竟然在空中，转头看他一眼，嘴里还发出“嘤嘤”声。
即使他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它说着：“谢谢你。”
他盯着它发呆。“啊”。陈闹被他这一声叫喊吓得后退几步：“兄弟，你看什么呢？”。
陈墨回头：“没什么。”
陈闹：“我都看见了，你方才，放走一只鸟。”他饶有兴致的拍一下陈墨的肩，又撞了一下：“该不会，你连鸟的话都听得懂？”
陈墨：“怎么可能。”他摸着下巴，打量四周：“可惜了。”
陈闹：“可惜什么？”他看见自己的弟弟，一副遗憾之极的样子。他以前，几乎不会看见自己的弟弟会是这副神情。一有这种姿态，那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陈莫：“若是我们来得再早几日，说不定，会看见，这林子里，有两个武功盖世的大侠，在进行比试。”这话，他是盯着陈闹说的。他没有忘记，从他记事起，他家哥哥，就一直嚷嚷着要去学武。后来，他刚刚还去给砍柴，买了些钱，买了一本《至上武学》，放在家里，平时没事的时候就练。
这么些年来，家里有关武学的书籍也不少。只是，自己的哥哥，已经没有了当初那颗炙热的心。
陈闹：“好嘛，这些人比试，竟然不带上我。”他撑在陈墨肩上：“兄弟，不是哥说大话。我要是参与了比试，这片林子，将会不复存在。”
“哈哈哈”，陈墨大笑几声：“我信。我家哥哥，要是参加了比试，这片林子不复存在都是往轻了说。要是你使出全力，那就一定能毁天灭地。”
这当然是玩笑话。他的哥哥，有很多事情得办，压根没有足够的精力习武。家里的武功秘籍，早就积了几成灰。他不止一次，看见过哥哥盯着那些秘籍看，随后又跑得远远的。
哥哥在刻意逃避，他不敢提起。那些陈年伤疤，也没有去揭的必要了。
“嘿嘿，好兄弟。”他由衷的佩服自己的弟弟，不仅有才情，也通晓人情世故。他是哥哥，但更多的时候，是陈墨在为他打点一切，还不告诉他。
对于这个各个方面都高他一头的弟弟，他是崇拜着的。他也清楚，十里八村，喜欢拿自己与弟弟做比较。在这其中，嘲讽他都人不在少数。他们习惯于用陈墨的优秀来反讽他的无用。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活在陈墨的阴影之下。他对陈墨爱搭不理，说各种阴阳怪气的话贬低陈墨。
那时候，只要陈墨犯了一点小错，他都不会放过他。
即便如此，陈墨也从未报复过他。他的弟弟，不是软弱。相反，陈墨是一个为人处事很讲究的人。
面对哥哥的刁难，他不会逃避，而是选择用善意将哥哥感化。
最初，陈闹对于他的主动帮忙的行为，是极其厌烦的。那个人，不过是在刻意讨好他，在外人面前做样子。
没有想到，他自诩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弟弟的宽容所折服。
到了现在，他只要一出去，逢人便夸，自己的弟弟有多么好。还将他弟弟的事迹说与别人，弄得附近的人都明白，陈墨，是一个怎样的人。
有这样一个弟弟，他永远欣慰。
两人决定今夜在这山林过夜。他们四处寻找，地上的鸟。如果鸟受了伤，他们便给其上药，放它们一条生路。若是鸟已然没了生机，便只能当作他们今夜的菜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陈墨的主意。陈闹是不打算放过这些鸟的。
这种鸟，吃了岂不更好。
他抓过一只鸟，放在火上烤。陈墨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将哥哥手里的鸟拿过来:“哥，这是一只活鸟，怎么能吃呢？!”
陈闹抓头:“我就是想试一下，活鸟是什么味道。”
陈墨伸手去探鸟的呼吸，发现这鸟，已然死去。他心里不是滋味:“哥，别试了。”
陈闹:“别生气。”他右手伸出三根手指，靠近脑门:“我发誓，我再也不这样了。”
哥哥都这么说了，陈墨也只能笑一下。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况且，他也明白，那只鸟受的伤太重，給它上药也活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