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血胜
身后就是崩塌的佛心殿，慕九霜几乎是死命在宫中跑走。
“姜中玉！姜中玉！！姜中玉——！”
慕九霜不顾形象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宫中寻找着姜中玉的身影。
“啊——”慕九霜一声惊呼，她在宫墙拐角处被突然出现的一条臂膀拦腰抱上驰骋中的马匹上，屁股接触到马背的瞬间，她就闭着眼双手捶打着把她抱上马的人。
“哎哎哎，放我下去！”
那捶打的力道不小，来人吃痛一声，手臂用力一箍，呵斥道：“别打了！闭嘴！”
“姜中玉？”慕九霜听到熟悉的声音停住了动作，那人玉冠束发，侧脸俊俏，一身利落打扮，没了那身僧衣之后颇有江湖大侠的气息。
姜中玉笑着点头：“嗯，是我。”
“你……”慕九霜一时之间被这笑脸迷惑住，反应过来后又朝他胸口上轻捶了一下，“你跑哪里去了？我还满宫里找你呢！还有……你这是干嘛啊？”
姜中玉道：“我来带你离开这个泥沼魔窟。”
慕九霜脸唰地就红了，姜中玉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实在很难不使人心动。
“你是怎么搞到这些的？会武功吗？能带我杀出围城吗？”慕九霜娇滴滴地道，她眉眼弯成了明月，她这话是故意说给姜中玉的，就姜中玉带自己往宫外跑这件事来看他心中有自己，这样看来，哪怕出不去，同他死在一处，自己也甘愿！
姜中玉勒住马缰将马头转进一边的宫道：“知道我在做和尚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什么？”
“江湖侠客。”姜中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耳尖不好意思的红了红。
慕九霜毫不吝啬地赞美：“好厉害的样子。”
姜中玉嗯了一声，两颊慢慢爬上绯红。
江湖白玉郎，只要你敢出钱，价格达到了，那就数着日子等敌家的人头吧。
“那大侠打算带我去哪里呢？”
“去你想去的地方，不论哪里，我都陪着你。”
“不胜荣幸！”
说来荒唐，两人相处时日不长，可对彼此就是信任。或许是宫中生存艰难让慕九霜豪赌一把将自己赌给姜中玉，也或许是姜中玉明白了慕九霜的苦楚，实在不忍将她丢置不管。
总之，两个人这辈子都打算捆扎在一起了。
南门朱雀门下，左祝抱着小逍遥找到了主帅。
主帅问：“公公这时出城所为何事？”
“奉皇上圣旨，带龙家公子去接应援兵。”左祝拿出圣旨，这是慕衿早就准备好的旨意，为的就是让左祝和紫烟带着小逍遥先避一避，南下若是能碰上援军就更好了，有小逍遥这个龙家血脉在，援兵想必能更快些。
主帅展开看了看，是真的，可是……主帅将圣旨卷好还给左祝，说道：“方才先公主也请了道旨意出城了。”
“九霜公主？”左祝疑道。
“是的。”
“可看清了是谁的旨意了吗？”
“上面盖的凤印，是太皇太后的旨意。”
左祝这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太皇太后给了慕九霜一道可以用来逃城的旨意。
慕九霜跑了！
“九霜公主身边有带了侍卫吗？”左祝不关心慕九霜是不是逃跑了，而是关心她逃跑时身边有没有能保护她的人。
主帅点头：“是有一个，因为公主骑不了马，所以是被一个侍卫抱住带走的。”
“好，我知道了。”左祝道，“开小门，我该上路了。”
“公公一路小心。”主帅热泪盈眶地送左祝离开。
夜幕降临，战场之上凶险异常，篝火狼烟高高燃起，昏暗的大地被一簇簇战火点亮。
寒冷，紫烟身上的血还未干，贴在身上冰凉凉的。
远眺城墙之下，紫烟想，若是此时下一场大雪就好了。
尽管之前的法子延缓了对面的攻势，可随着时间的过去，聚集此处的敌军越来越多，这个法子也就不管用了。
紫烟挥动逍遥双剑加入战场，她拖着这幅身子，心中默念着龙渊快点醒来扭转战局。
一墙之隔，墙内静如死水一滩，墙外纷战嘶吼最为杂乱。藏青色的天空没有明月悬挂，除了火光剑影，这里是笼罩在黑暗中的。死亡的气息在这座城里蔓延开来，破灭的希望浸透了这座陷入战火纷争中的城池。
沉寂在黑暗中的眼眸骤然睁开，一片新兴之火直上云霄，那人从床上起身，一件搁置在衣架上的长袍无风自动，飘悠悠地来到那人肩上落下。
赤脚散发，污浊白衣。抬手拂袖，激起一片风浪。
此时的妖界妖宫，四神兽都在断井残垣之中喘息着气，除了朱雀之外，其他三个身上都伤势不轻。
青龙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胳膊后撑着上半身，两条腿大刺啦啦地开着。青龙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嚎道：“哎呀哎呀，不行了不行了，让我在这里安葬吧！”
白虎按着膝盖才没像青龙这般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他对青龙道：“这……算是彻底赢了。”
朱雀转身看了一眼已经原地入定的玄武，见玄武闭目休养了，才道：“是赢了……不过这妖宫也算被夷为平地了。”
青龙抬了一下胳膊道：“没事！”他缓了口气，“我觉得是该翻新一下了。”
朱雀瞥了他一眼：“这大部分可都是你掉下来压塌的，你敢保证王上不会生你的气？”
“嗨！”青龙心虚地把头撇开。
白虎道：“无论如何，妖界这里算是守住了。”他的目光落在周遭相互搀扶着的妖官身上。
朱雀不做反对。
下一秒，朱雀看着身上突然产生的红光：“嗯！？？？？”
距离朱雀最近的白虎显然也注意到了朱雀身上的异样，朱雀把左边袖子拉了上去，其实那袖子已经算不上袖子了，就是块破布。白皙的皮肤上是朱砂色的朱雀纹身，此时这个纹身正富有节奏地闪着红光。
听到两人声音的不对劲，青龙懒洋洋地把头撇回来：“咋了，怎么还不说……”
看到朱雀身上的真身图腾闪动，青龙显然也惊到了。
这种情况他们都明白是什么意思，妖王的召唤。
只要真身图腾亮起，不管远在何处相隔多远，被召唤的神兽都可以瞬息来到妖王的身边。
只是……这种召唤情况的满足条件实在太苛刻，为了保证妖王召唤时不是处于有妖想要谋权篡位的情况，所以这么久了，这个召唤几乎就没有被用过。此刻朱雀真身图腾亮起，可是破天荒头一遭。
朱雀食指摸上那个图腾纹身，有些隐隐发热，这十分符合她烈火的能力。
朱雀：“王上，这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
青龙则撕碎了他的后背衣料，背对两人道：“快看看我的图腾亮了没有！”左手抓右手，不见象征着生机的青绿亮起，愤愤不满：“王上真是的！她一定是对我没感情了！都不叫我去！呜呜呜呜——”说着就咬着衣服袖子哭了起来。
白虎被他哭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腹议青龙这一世的转世性格太闹腾，他为了不被魔音灌耳，指着自己和玄武道：“快住嗓子吧，我和玄武的也没亮。”
青龙顶着泪花道：“那为什么王上只叫了朱雀一个？”
“可能是我们三个都伤的太重了吧，朱雀要好一些。”
白虎话音刚落，还不等青龙开口证实，朱雀就原地消失不见。
白虎、青龙：“…………”
青龙：“啊啊啊啊——！王上您偏心呜呜呜呜！我也想去！！！”
“给老子死！！！”紫烟难得爆粗口，一剑劈下，面前的敌人刀刃被砍断整个人被从中切开一分两半。
血肉溅了紫烟一脸，紫烟闭上眼撇开头，血几乎糊了半只眼睛，温热腥咸的液体顺着长长的睫毛落下，紫烟也顾不上去抹掉，抬臂阻挡住左边砍下来的一把刀。她已经筋疲力尽到极点了，扛下那一刀的瞬间左膝彻底支撑不住，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紫烟死咬牙关把牙龈都挣出了血，她用最后的力气嘶吼道：“龙渊！你妈的再不醒老子就死给你看了——！！！”
突然一声鸟类的鸣叫响彻天地。
一道清冷到几乎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声音轻轻吐出字。
“朱雀，诛杀。”
嘹亮的鸣叫声在头顶上方的天空再次响起。
那巨大的朱红色身形展翅天空中，遮蔽了一半的天。一阵狂风凭空卷起，远郊的深林所剩不多的树叶狂舞起来，扑簌簌地一阵羽毛击空声，诸类猛禽齐刷刷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其中海东青和鹰、雕最为突出，一个个如利箭俯冲飞扑到地面上的天女阵中。
“去。”
那道清冷至极的女声再次响起，黑暗中她半漂浮在空中，足下是朱雀遮天蔽日的身躯，很久没有出现的月亮在此刻圆如玉盘地挂在天上，如丝如银的月光照在这人身上，身上的银色长袍被百鸟振翅掀起的阵阵猎风吹动。
那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展现在这张脸上，此人仿佛淡漠了生死，无情无感。
白皙纤长的食指指向陷入黑暗的战场，方向正好是紫烟的所在。
紫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么黑的战场上找到自己的，怔神回望这一奇观，就见围绕在女人和朱雀身边盘旋着的鸟群中冲出一只黑翅鸢，那猩红的眼瞳跟那女人想比不分上下。
鸢鸟如迅雷般飞掠而下，翅羽向前展开，露出雪白的腹羽和泛着寒光的利爪，快速的俯冲到紫烟面前。紫烟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个用蛮力压住自己的人就被黑翅鸢用爪子勾去了眼球，剧烈的惨叫声响起。
那爪子仿佛钢铁所铸，黑翅鸢不过再抓一爪，那个被它扑倒的高大魁梧的壮汉就头骨断裂，弯钩状的喙啄下，头上包着头骨的肉就被撕开，白花花的脑浆登时流了一地。
那黑翅鸢一甩头，喙上的脑浆和鲜血混合物就被摔了个干净。
紫烟看了看无力扑腾了两下就没了气息的那个壮汉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看向那个黑翅鸢，不料那个黑翅鸢也转着小脑袋看着自己。
“你……”紫烟咧着嘴试探地开口。
那个黑翅鸢展开一只翅膀挡住头，黑烟弥漫过后一个满嘴脑浆和人血的少年蹲在那个壮汉的尸体上。少年用拇指抹去嘴角污浊，红色的眼球看着紫烟，他道：“主人的命令。”
在看清少年的脸时，紫烟瞬间大喜过望，一脸的惊喜：“龙七十二！”
“嗯。”少年快速擦干净嘴巴，“主人说，您不能死给她看。”
紫烟噗地一声笑出来，她仰头看着被百鸟簇拥着的龙渊，闪着泪花道：“你……终于醒了……”
站在山岗上远离战场的天女眺望着，随着龙渊加入战场的时间越来越长，战线逐渐向天女这边移动。
天女咬牙，额间青筋暴起，她甩开被指甲掐出血的手掌，阴沉沉地声音听着有些气急败坏：“龙渊！龙渊！！龙渊怎么没死！！！”
七月守在她的身边，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心疼的托住天女流血的右手，轻轻去擦手掌上的血。七月温声道：“主人小心手。”
天女狠狠地甩了七月一巴掌，七月被那凌厉的掌风打在脸上的时候被吓得惊了一跳，被扇的左脸颊霎时高高肿起。
“主人……”七月噙着泪水。
天女斜眼看她，她的脑子彻底被愤怒和恨意填满，对于七月的委屈视而不见，反道出言责骂：“真是一群废物！连你也是！”
“是七月的错。”
天女毫不怜惜地一脚踹在七月的肚子上，七月之前被雨阁青竹拷问的身形消瘦单薄，眼下根本抵抗不住天女的这一脚，瞬间被踹翻在地，一连滚了好几个滚。
天女道：“知道是你的错还不赶紧死去把人都收回来！？在这里傻站着等对面来取我的头是吗！！”
“属下现在就去办。”七月咽下嘴里的血，这口血里掺杂着刚才在地上翻滚时吃进嘴里的沙子尘土。
天女这边鸣鼓收兵，龙渊这里自然也就停下了攻势。
此时，天还未明。
一片轻盈的雪花落下，紫烟托住空中落下的雪花，那薄如蝉翼的雪花瞬间融化在温热的手心中。
“哈！”紫烟乐出了声。
是雪！
下雪了！
今年的雪下的早！
此战能赢！
哒哒哒，一阵凌乱的脚步奔跑声，紫烟几乎是飞奔着来到城墙之上，在视线范围内出现了龙渊这个人的身影之后，一个飞扑拘到龙渊的身上：“龙渊！！！”
“我！”正在指挥着城墙上的守军往墙上浇水的龙渊被紫烟猝不及防地一扑险些压到地上。
紫烟嘿嘿傻笑着：“你可算是醒了，你不知道我都快愁疯了。”说着就开始碎碎念，“你昏迷的事情他们都瞒着我，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肯定想着法子救你。”
一边的士兵听见紫烟的话，纷纷看了过来。
龙渊不耐烦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对士兵们说：“好好干你们手里的活，不该听的别听！”
紫烟意识到自己说破了，连忙转移了话题：“你知不知道我等你了好久，我……”委屈的声音立刻压住了说话的嗓子。
龙渊抱住紫烟安慰道：“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嘛。”而且……那种情况下不是那么容易就出来的，如果不是碎裂的镇魂圈里涌现出来的几股灵气把自己治愈，只怕真的就死在那里了。
只不过这后来的话龙渊没有对紫烟说，她觉得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说出来徒添担忧了。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落下，城墙已经变成了冰墙，这下子哪怕彻底攻到城墙上要爬城墙上来也没有能放得住梯子的落点。
于是，当准备好第二天一早就攻城的天女带头来到城墙下时，彻底傻住了。于是掉头就走，在远处驻扎营地，等待时机。
一连过了几天，这几天的时间里，天女多次走出帐篷远望城门。
天女看着套了一层冰壳的城墙，她陷入了一种深思，到底要不要继续攻城，眼下这个情景对自己是不利的。这场战事打了有一年了，这一年内自己斩了龙渊多少手下和臂膀，算计了龙渊多少次，现在龙渊就在不远一里的城楼内，此时撤退，那岂不是之前的种种都付诸东流！
天女不能容忍现在放过龙渊这个强弩之末！
一想到这个，天女就怒火中烧。
集结好剩下的从妖界追随自己的妖兵，天女准备明天一早做最后一搏。
可事实没有天女想的那么简单，她能把龙渊步步紧逼至此的前提条件是因为京城内没有足够守城的士兵！
南下的左祝在阳光暗淡的下午带领着勤王救驾的地方军来到，天女被地方军和城内军两面夹击，龙渊长枪陈横其颈前，开口阻止了天女的垂死挣扎。
“天女，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