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狐王礼节制度学习的甚好，不知今夜这个架势是要点明本王些什么？”
君无尘弯着腰低着头当真一副本本分分臣子样：“臣只是想说，王上不过痛失两名忠诚臣子，虽说确实应该默悼，但神情不应如此激烈。”
“可那时本王并不认为他们两个是臣。”
君无尘几乎是脱口而出：“既己因任务出身，那您与他们之间便已是君臣之别。”君无尘沉默了一阵，龙渊不做应答，他道：“王上，这里是大燕，而非……而非妖界。”终是不忍，语言软和下来。
龙渊静静地一动不动，君无尘看了她几眼，他实在装不下去了，叹了口气：“舞儿，你是妖王，自你坐在那个至高的位子上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不可以向其他人服软，一但露出丁点破绽那便是灭顶之灾，这点你熟知于心不是吗？”
君无尘从龙渊背后环住她的脖颈，继续道：“同样的，我是妖。妖只臣服于比他强的人，舞儿，你比我强，所以，我自愿臣服；你是万妖之王，所以我为你谋划……”
“如果我和你失去了第一层君臣身份呢？”龙渊怔怔地看着前方，打断了君无尘的话。
君无尘呼出一口气：“那你我之间便只是夫妻，那时我对你的爱便不再掺杂任何东西了。”
龙渊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区别是什么？”
“对妖王的好，只论忠心与否，但是否忠心源我本心。对爱的人好，这是本能。对前者可以背叛，但对后者则忠贞不渝永不背叛。舞儿，你恰恰两种皆各。所以，布局下棋，我可以不惜自己为棋只为确保你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忠心总会丢失，爱也是。”龙渊的语气不咸不淡地，甚至颇有嘲讽的意思。
君无尘却为此怔了一下，此前龙渊是从来不会在意某人的情爱更变增减的。
片刻过后，君无尘哼笑一声，右手隔在自己与龙渊之间，缓缓向下移动，紧凑在龙渊耳边，声音低沉：“那么现在身为妖王的你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不该把后背交给时叛时服的族王。”
随即，一个冰凉而尖锐的物件抵在龙渊的后腰上，那是龙渊先前掷出的飞刀，而此时，只要君无尘手下力道再加一分便会刺伤她。
龙渊轻抖了一下肩，君无尘笑着将飞刀撤回掌中，使刀刃向着掌心，死死地握住刀身，并不断紧握。水波划动，龙渊转过身来，用手扒住池壁，眼睁睁地看着君无尘单手将飞刀在自己面前握成碎片，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拇指来回在妙人的唇上摩蹭，鲜血将唇染上火红的颜色，像是为龙渊画了大红的口脂一般。
大概是得喜于龙渊惊异的表情，君无尘得意地笑了笑，道：“舞儿，我问你一句，你会背叛慕衿哪怕他皇权不在？”
“不会。”龙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她没有半分思索和犹豫。
君无尘笑意不减：“舞儿明白一点就好，你可要听清楚了？”
“嗯。”龙渊点头。
君无尘直视龙渊的眼睛，一字一句极为郑重：“你若称王，我必臣之、拥之；你若败北，我必随之、乐之。”
龙渊阖上了眼又睁开，君无尘又恢复了笑脸：“其实舞儿你应该有所体会的，我对你如同你对慕衿是一样的。”君无尘在其额间落下一吻，续说：“舞儿，我的计谋虽为狐中佼者，但我终究才智有限，更何况这一场仗还牵扯进了神奈这个人，天女是他的手下，各方势力现在也紧盯着这场战争不放。妖界刚来消息，几个不安分的族王举兵了，白虎他们带着龙一去镇压，现正是艰难的时候，更何况妖兵在人间我也不是很放心，现在安排着百里冰监察。虽说这些妖兵是狼王他训练选拔出来的，多为忠勇之士……”
君无尘说不下去了，他开始不停地偷察龙渊的脸色，将龙渊的手握在手中不断地轻抚手背，连叹数口气后道：“但无序的本性难移……现在、现在边境这里小交战不断，说虽大型战场还未开辟……但是、但是，所以……所以……”
君无尘轻轻松开龙渊的手转过身去，抱住头，身形战栗着，偷偷抹去泪花，他实在不想再给龙渊施压了！
龙渊看着君无尘的背影，开口了：“妖界内乱，人间大战在即，我确实……不该为这种事失了心智。因为我姓龙，我的养母是龙瑶，因为龙家人对于大燕子民来说象征着不败的荣耀，是他们心中可以平内乱镇边关的忠勇将领。对吗？”
君无尘不作答，这是龙渊一族拥有至高兵权所换来的代价，效忠的是死都不可背叛的慕家。
龙渊接着说：“你不回答我是什么意思？”
“我……我……”君无尘手揉搓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没忘来此的目的。将妖兵调来为的是增加兵力，带来的这些弊端当初未考虑到的，你和百里冰计算粮草管理一切辛苦了，吃饭所需，如若必要，放话让他们自行解决，不可以吃人就是了。至于妖界内乱的事，此事我们这边不急， 他们成不了气候，白虎他们可以应对。除了这两件事，现在还有别的消息吗？”龙渊转移了话题。
是的，她现在是大燕的子民，现在要做的是将挑起战争的萨鲁桑达镇压。她现在是实际意义上的主将，一旦她在将士们面前露出一丝怯意，这都无疑是会极大的影响士气。只要军心不稳，哪怕这支队伍再怎么精良，那也是一盘散沙。
“有件事我觉得应当提一句。”
“什么？”
君无尘转过身来，见龙渊脸色虽然不好看，但目光有了神采。
果然……还是太勉强她了……
君无尘目光暗了暗：“七月被神奈救走了。”
“——神奈！”龙渊咬着后槽牙，脸上浮现出怒意，“七月与神奈有什么问题吗？”
君无尘摇摇头：“不，没什么。”
“七月她……不用管了。她走了也正好了却我的担心？”
“担心？”君无尘疑道。
“七月在皇城内，我生怕她联系外力做出些什么事，如今她走了倒好。”
“可她修为低下，神奈却亲自出手相救，不会有什么目的？”君无尘与神奈没接触过，对于此人的种种行为目的，他不敢妄加推测。
龙渊摇着头：“应当不会，不过神奈这个疯子……他的想法摸不透。”
“既然如此，也没有其他琐事，我去重新拿套衣服，你先休息一会儿。”
龙渊依言，沉入水中。君无尘看了一眼，转身，自言自语着：“我或许不应该听你的话拥你上位，这样…这样……”摇头离开了。
出了房门，刚走了不远，“慢着。”有人说道。长臂一横阻去了君无尘的去路，君无尘转身看去，脸色变了变带上了他的模板式的笑：“百里冰。”
百里冰笑着指指君无尘胸口的惨状又指指他裂了口子的衣袖，道：“这儿，这儿被打杀了一顿？”
“还好，悲伤过了火气上来了，脾气爆地……跟小辣椒一样。”君无尘指着破了的衣袖，语气中有几分无奈，“她若是往右再偏一点，我这条胳膊也就废了。”
百里冰放肆大笑，后一想这里离龙渊所在的药池颇近，又往外走出几步远。
君无尘道：“你弟弟可是死了，你竟能笑的出来。”
百里冰一挑眉：“为何不能？他和蛇王的妖力资质并不算高，活的时间也够长了。我想他心中是欢喜的。”
君无尘一甩衣袖：“被关了千百多年的疯子，这么久了，我果然还是搞不懂。”
“你也别把自己粉饰得多么好，强劝阿雪以大局为重，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彼此彼此。”君无尘撂下一句话，离开了。
百里冰脸色沉重地看向那间屋子，摸着自己的指关节，摇头离去。
次日，龙渊当真被紫烟毫不留情的打发回了军营，龙渊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大战在即，她也没有心思待在后方放松心神。
“将军！将军回来了！”几个士卒喊道。
“这么慌张做什么？龙渊勒马。
“将军，初老将军刚刚带了一队兵马出去收拾前来进犯的一小股夷蛮人去了。”
龙渊刚要抬腿下马：“这有什么？”
“可是到了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龙渊大惊，初老将军虽久经沙场身经百战，而且现在身体尚且硬朗，但已年纪太大了，若是良久不归，就怕……龙渊不敢再想，命人取了武器，吩咐了手下的人严把各处，自己带了一队狼营士兵向初老将军前往的地方赶去，好在交战之地并不远，狼营速度又极快，不过几刻便赶到了，正见初老将军颇有些吃力地迎击敌人。
龙渊挥刀上前砍下要偷袭初老将军的人的一条臂膀，那人一声惨叫，初老将军顺势一转手中长枪，直取那人首级，登时，那蛮人已身首异处摔在地上。
“丫头！”初老将军见到龙渊喊了一声，龙渊奔去与其背身而对：“您老也太不仗义了，有仗不等我来。”
“战机可不等人。”初老将军哼笑一声，与龙渊手中的长刀相配合又砍下一人首级。
“那您就带这么几个人？”
“咳，谁成想有埋伏，大意了大意了。不过我能赢！”
“您呀！”龙渊刀尖直刺面前敌人的心脏。
登时，鲜血喷了一脸。
初瑜也算是真神勇，在龙渊带兵赶来时，前来进犯的这小支敌军就已被他带兵给杀的差不多了，剩下不多，被龙渊和初瑜两人合力剿灭干净。初瑜原本想留下个话口问话，谁知狼族十八部的士兵志气高亢，宁死不屈，夺刀自杀。
初瑜叹着气从死尸手上抠出刀，道：“他们蛮人这点志气一直都是老头我所佩服的啊！”
龙渊点头，挥手命令士兵将人都拖下去安葬了。
初瑜上马与龙渊并骑而行，路上无聊，便主动开口：“丫头啊，感觉怎么样了？”
“啊？”龙渊回神，“老将军，我没事了。”
初瑜自是不可能真的信了龙渊的话，开导道：“丫头， 什么大事的，粮队遭到敌军偷袭是常事，只是这次押粮的领将选的不好，应该带个老兵去的。”
“我知。”龙渊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抢了初瑜的话，“知道粮队遭到偷袭，但我没想到敌将这么心急，这么快便下了手。”
初瑜噤了声，心道：“这孩子心计有，只是缺了磨炼。”喝马加鞭，两人带兵奔回了营地。
不知是上次将天女打疼了还是天女的计谋，这几日竟安分了不少。
龙七十二从地上起身，交给龙渊信笺后就被龙渊给遣返回了妖界。君无尘掀帘而入，手里提着一茶壶热水，给龙渊倒了一杯后，问道：“妖果有什么新消息了吗？”
龙渊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嗯，说是抓到了一个族王，白虎来请求斩杀。”
“你同意了？”
“没有，打算让朱雀利用他诱他部下归降，已经让小七十二传话回去了。”
君无尘不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帮着龙渊回应妖界的文书。龙渊亦低头，思索着如何回复朝廷上的文书，汇报前几日偷袭一事的后事。
突然，一阵咳喘声传来，龙渊刚要抬头查看，只听君无尘忙道：“无事！咳咳咳！嗓子有些干！咳唔！我喝点水就好了。”
龙渊听此把抬了一半的头又低下了。
君无尘捂着嘴忍着嗓子的疼痛，倒了一杯热茶。
过了一阵，又是一串猛烈的巨咳声，龙渊立即问：“君无尘！你怎么了！”
君无尘捂着嘴，用手帕咳了几声，笑道：“可能是不小心染了风寒，没事。”
龙渊不信，放下笔欲起身，却被君无尘按住。
“不过风寒，你不信我？”
龙渊看着君无尘抬头露出来的笑脸，叹了口气，责问道：“你定是穿得少了才染上的，如今天道压制比以往重了不少，你又！”
君无尘笑着移步准备回座：“别担心了……咳！”
噗的一声，龙渊敏锐的听到这一不同的声音，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向君无尘看去，这声音绝不是在咳痰！
看向时，人已倒在地上，连同桌上的文件，都洒了满地。
“君无尘！”龙渊大叫着扑过去。帐外的士兵听到动静要掀帐进入，龙渊喝斥着赶了出去，要求不得任何人踏足。
将人抱在怀里，龙渊捧着君无尘的脸，眼眶霎时就红了。君无尘手中的手帕上满是血迹，帕子被血染的沉甸甸的。此刻，人在怀中，嘴中不断溢出鲜血，胸膛伴随咳声剧烈起伏。
“舞！咳咳！”
龙渊抱着君无尘的头， 无助地用手指试图将咳出的鲜血擦净，却发现怎么也止不住。
龙渊害怕的语调都颤抖起来：“你别！别说话！怎么止不住，怎么止不住啊！”
君无尘眼球中暴出血丝，他断断续续地道：“舞儿……咳噗！别…试咳咳咳！了………”
龙渊瞬间崩溃了，发了疯似地将全身灵力悉数输入君无尘的体内。
“灵力！灵力一定有用！”龙渊猛的想起来，她哀求着，“无尘！我求你了！灵力怎么进不去！我求你了！你用一点！！”
君无尘无力的笑着摇头。
“舞儿，别费力了。”这次他不再咳嗽，但每张开嘴，一股股鲜血便从嘴角流出，他的脸色也变得憔悴，“我见不得你受反噬。”抚上心上人的脸，他见不得龙渊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