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蛛丝马迹（一）
回了灵溪谷，白景梦依然没时间陪小黑狐，整个人一直趴在书案边反反复复地痛苦着，他是真不擅长写任务详承书，觉得这玩意儿比课业还难上一百倍，几乎可以要了他的小命。
小黑狐倒也不闹，喜欢蜷在白景梦的怀里发呆，一躺就是一整天，黑色的圆眼睛盯着一个地方，静静地不动，谁也不知道它在看什么。
白氏特有的檀香在屋子内缭缭而散，天光透窗，远处传来高楼上的钟响，三下，一长一短一长，穿谷的溪涧浅浅地荡出潋滟，山花烂漫轻摇。
这是白氏仙宗召集所用的鸣钟，通知的事说不上有多急，也说不上有多缓，反正白景梦是不会去的，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次是要通知什么，无外乎就是和云芳秘境有关，什么领队，什么参加弟子。
可他连前去的路费都没有，谈什么参加不参加，更何况
白景梦仰天长叹一声，悲痛难耐地奋笔书写，把所有的怨念都化作了编造详承书的动力没错，是编造，因为他下决心要隐藏翎的存在。
小黑狐动了动，起来探了个脑袋看了白景梦一会儿，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趴着。
颜蕴也打了个哈欠，他和兰凌盘腿坐在空尘厅已有两个时辰之久准确来说，是灵溪谷内所有的弟子都在这儿坐了有两个时辰之久，可站着的那位前辈仍旧口沫飞溅，说个不停，连一向乖巧的兰凌也小鸡啄米地昏昏欲睡。
“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颜蕴低声说，无所谓坐不坐得住，他在家的时候甚至能一动不动地坐一天，可讲话的前辈实在太可怖了，同一句话能翻来覆去说个十七八次，颜蕴也不知道这人还没老呢，怎么说话就不能简洁明了些。
“因为云芳秘境里面真的很危险啊，以前有个前辈告诉我，所谓万一即是一万次里面有一次没了就真的没了”兰凌小声地回答，虽然他要睡不睡的模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颜蕴沉默了片刻，挑了挑眉毛，“喂，小猫儿，你去过那儿没？”
“去去哪儿？”
“云芳秘境。”
“没有，我以前任务很多，便没时间去那儿，而且我是只半妖，半妖的妖力和灵力各占一半且有限，云芳秘境里的仙宗秘籍我都是没有办法修炼的。”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
“诶？”兰凌小小地惊了一下，边上的人回过头来看着他，讲话的前辈也看了过来。
“那位姑娘有什么问题吗？”前辈说。
兰凌的耳朵尖一颤，满脸通红地不停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前辈无声地笑笑，又继续侃侃而谈，空尘厅内回荡着他的声音，兰凌红着一张脸，摇头又点头，颜蕴投来古怪和困惑的眼神。
“你到底是去还是不想去？”颜蕴问。
“想可是我们人也不够啊”兰凌说，“颜蕴弟弟和我也才两个人刚刚前辈不是说至少得三人成组才可以跟着白宗的领队一起进去吗？”
“你傻啊，不是还有白景梦么？”
“对哦，还有景梦师兄”兰凌怂着脖子观望了一圈，懵逼道，“景梦师兄人呢？”
“阿嚏——“
白景梦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躺在地板上仰望天花板，书案上任务详承书并没有写完，落笔处刚好涉及王家主贩卖灵骨。
他停下来不是思索贩卖灵谷一事的揭露赏酬，也不是兰凌杀人未遂使他下笔难书，而是因为他写着写着脑子里就会浮现起一抹红，鲜血的红，妖艳的红，是同行的另一名少年所穿的衣衫，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那个人。
翎很像那个人，白景梦在灵树边见到的那个人。
他几度以为翎和那个人是有关联的，或者说翎就是那个人，因为两个人实在太像了，不是说相貌，而是说眼神，白景梦难以忘记那个眼神，以前是在湛蓝的眸子里，而后是在一双乌黑漂亮的眼睛里。
但这个推论似乎又不对，因为自个儿倒下前见得的那一幕又分明论证了翎就是云芳城的城主，九尾狐妖。
不过说到底，不管是哪个人，那个黑发男子也好，九尾狐仙也好或者说翎也好，他为什么要接近自己？
他所言的”万物阵“是什么？”外因“是什么？和自己记忆里的“神阵”有关联吗？和自己的“魔障”有关联吗？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既然是要接近自己那为什么现在还不来找他？！难道不该是即刻作为新入弟子混入灵溪谷才对吗？！
白景梦觉得自己无聊又烦躁，好不容易撞见个感兴趣的人，可那人却没按照他的推测来找他，他想要得知答案却又通通不可解。
“唉”
白景梦叹了一口气，举起身上的小黑狐兀楞楞地傻盯着，四目相对，人看狐，狐看人。
“算了，问你这只没脑子的狐狸也得不出什么结果。”白景梦过了一会儿说，“还是去藏书阁看看吧。”
下午未时，阳光轻柔地落在灵溪谷，横穿的溪涧水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层碎金。楠木的小桥架在溪涧上，走过去是一座独立的小丘，灵溪谷的藏书阁就在这儿，林木深处，寂静深处。
“砰砰砰”的声音从藏书阁里传出，白景梦正干劲儿十足地倒腾书架，像是在找什么书，又不像是在找什么书，总之满屋子都是书架上落下的宗卷，小黑狐在他的身边蹦蹦跶跶，他不耐烦地招手示意这小东西到案台上躺着别碍事。
没办法，白景梦还是冒险把这只小黑狐带了出来，他害怕这只没脑子的小黑狐再次乱跑，要知道灵溪谷天大地大，万林丛中找只小黑狐，就好比你要从千万颗沙子里挑出一颗砂糖来。
“听话，在那边等我。”白景梦指了指靠窗的书案，语气不容反驳。
小黑狐垂着脑袋，尾巴也不摇了，灰溜溜地转身蹦上书案，把自己蜷成了一坨毛绒。
接着，白景梦继续翻箱倒柜。
和臣茗同窗的时候他经常来这里，每日每夜，偶尔还会带些吃食，纯粹像在这儿安居定窝了，就差一床被褥席地而睡。所以他对藏书阁里的每一个书缝都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包括这儿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藏书阁的地底下有暗道。
这是白景梦偷喝小酒时发现的，由于臣茗一向好学，白景梦在藏书阁内闲玩喝酒时也没人搭理，只能自斟自饮，自娱自乐。有次他喝酒上了头，兴致来了，便在藏书阁的四角案台上拿了小酒杯倒酒，但有两个酒杯永远装不满。
为什么会装不满呢？
因为酒杯是倾斜的，里面的酒液会溢出来。
他看过了案台底，发现案台并没有损坏；他丈量过了藏书阁的内外墙，发现侧墙角之间确实有五寸左右的差距。
那基本能够断定了，这地底下肯定藏了东西，他也说不准是藏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上面都是书卷啥的，下面也理应是什么重要文献。
倒腾接近一个时辰，白景梦终于找到了被万千本书卷淹没的鹿头雕像，雕像是用纯金打造，栩栩如生，四岔的鹿角不算特别长，每一根皆有精雕细琢的纹路。
白景梦毫不怀疑这是触发暗道的关键，尽管现时白宗上下的所有刻印皆为“龙纹”，但不代表过去的刻印“麋鹿”就是装饰，第一白宗不会有这样的装饰，第二这样的装饰如若没有其他用途为何要保存延留。
没有半分犹豫，白景梦直接将手附上左右摆弄，伴随“咔嚓”一声，木板收缩推动，木制的地面上忽然洞开了一个方形的入口，细长的阶梯深深地通向下面，不见底的黑暗。
“等我，别乱跑。”
白景梦回头叮嘱怂成团的小黑狐，摸着侧墙，相当滑溜的钻了进去。
其实也不是不见底的黑暗，只是光照不进来，里面只有半人高，白景梦很快就到底了，还得双膝磕地地爬着走。
整个暗室呈斜三角，白景梦越往里就得越佝偻腰背匍匐。
暗室并不狭窄，整个藏书阁有多宽，这儿就有多宽，只是火光下，那些砌石堆建的墙壁全都浑黑，像是被火烧过噢，还真是被火烧过。
白景梦摸到墙壁边上，把掌心焰托低了查看痕迹，他原本是想看看这些墙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就跪了一身黑灰，那些黑灰大概是书卷被烧后留下的。
他默了片刻，也顾不得脏，起手就开始刨黑灰，想从中发现些别的是谁烧了这里？为什么要烧这里？有什么目的？是这里的书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