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过年之前
为了方便她随时能看字读经,郇雅君特意手抄了一份经文烧给了她。虎妞捧着这张经文视若珍宝,特意拿到小葫芦面前炫耀一番。
“小黑你快看,这是公子给我写的。”
小葫芦原地转了个向,似是没眼瞧她。
虎妞高兴至极,坑坑巴巴的复习念诵经文。
般若心经不算长也不难念,只是要熟读且弄明白经文的含义,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读明白的,再加上她还不认字,学起来自然比一般人难上许多。
凡事公子教予的内容,她都一字不漏跟小葫芦解说了一遍。
虎妞拿起小葫芦对它说:“小黑你别生气,我现在还不能放你。公子说你嗔恨心太重,放你出来也是平生孽因而已。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你且好好看看世上这么多好玩的,可不止报仇这一件事能做啊!”
接下来的时日,白日她在徐府跟着小姐学字习琴,晚上溜到国公府跟公子学经文,虎妞觉得自己过得即充实又快乐,不是她自夸,鬼界里真没几个鬼能有她这么上进了。
潜心修行大半个月,她终于将心经流利的背下来。
虎妞盘腿闭眼,对小葫芦专心念诵着经文。
公子说度化众生需看缘道,有些人一点即通,有些人冥顽不灵,就算菩萨现前都无法让其生出信念,对小葫芦里的婴灵不可操之过急,她得耐心将其感化。
虎妞将其中道理细细一想,这不就跟孵蛋一样嘛。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有空就拿小葫芦出来,狠狠盘它就对了!
专心禅修的阴魂盘坐于夜色中,周身泛着幽幽白光。她嘴上轻轻张合,一字一句稳声诵经,一道白光如流萤般探向小葫芦,将它无声托起。
白光温柔的环绕着小葫芦,直到念累了她才闭口停下。
小葫芦缓缓飘落在手上,忽地她眉目一凌,眼梢扫到不远处有一道人影。
“谁!!”
虎妞大惊失色往那地方看去,只见树影悠悠晃动,她急忙飞过去查看,那儿空无一人。
刚才明明看到人影,难道是眼花?
她不解的晃了晃脑袋,飘然离去。
今年过年来得早,除夕夜就在一月中旬,城中百姓裹着厚厚棉服,在大街上购置过冬物品。瞧着别人家欢聚一堂,围坐在火前取暖欢声笑语的样子,她有些想家了。
也有大半年没回去了,过节倒是收到爹娘烧给她的东西,也不知家里如今怎么样了。
打定主意要回桃山村一趟,虎妞先去跟公子说了声。郇雅君她勉励了一句“每日功课切不可断”,跟个老师父一样,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用功。
虎妞又去寻了容哥,容哥摸着下巴不停打量她,诧异的说:“一阵子没见,怎么觉得你变好看了。”
难得被别人夸,小姑娘乐得眉开眼笑的。
她说:“我过年要回家看看爹娘,这段时间不在郇州,劳烦帮忙照看一下夫人小姐,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绿头小鬼仰头直叹,妄自忧愁了一番。
“真羡慕你们这些有家可回的,不像我这种游魂野鬼,天天在外面风餐露宿,吃着残羹冷炙,嗐!真是鬼比鬼气死鬼哟!”
他心酸的朝她摆摆手,“去吧去吧,早些回来,我和爷爷可就指着你了。”
将郇州的事情交代好,虎妞心无挂碍的往桃山村方向飞去。
经过大蓟县上空时,她倏然停滞在半空,心有感知的看向地面。
这儿有亲人的气息!
虎妞想了想,难道爹娘今日来了县上办事?
她面色一喜,拐弯往那气息寻去。
这是一进四合的小院落,地方不大,堂屋传出琅琅读书声。
虎妞飘落在院前,她略略打量着周围,此地似是个读书的地方。想起离家时,爹娘还商量说让弟弟到县上读书,想来在这儿的是弟弟春苗。
她不由喜笑颜开,正想飘到过去看看春苗读书的模样。
忽然院门外传来怒气腾腾的说话声。
“真是岂有此理!!”
有个男声沉声骂道。
“我的学生既没有答错也没有写错,凭什么仅评了个‘丁’等!”
另一个声音回道:“哎!早就让你教学生改改写法,新来的于学官不喜欢这样字体!你看这横竖,决不能顿一下再写,这样写是错的!”
男子气得倒仰,怒道:“这是笔锋!自古就是这样写的!什么时候到了他于桂平那儿就成错的了!真是误人子弟!岂有此理!!”
这位怒不可遏的男人正是此处私塾的夫子,夫子贵姓曾,今年三十余有妻有儿。
曾夫子当年考举落榜,回到家乡就以教书为生,这么多年对学生尽心尽责有目共睹,大蓟县百姓对其深为敬重。
按照惯例全县学童一年两考,大蓟县县学会给学童们评级分等,若是有优异的学童考了甲等,不但私塾面上有光,县学还会给学童一定的奖赏,更有甚者还会被城里的好学院额外录取。
今日曾夫子拿到今年冬季考核结果,直接气得七窍生烟。
他的这批学生不敢说资质多优秀,考个乙等丙等还是不成问题的。
结果全员几乎都评了个“丁”,平时不怎么样的学生反而得了个“丙”。
那人跟曾夫子劝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若不让学生改写法,每次都考成这样,岂不是害了他们,你啊就别这么固执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凭什么要按于桂平的喜好来评判学生,他算老几!难道他还想在大蓟县只手遮天不成!”
“你啊怎么跟条蛮牛似的!偶尔低头服软算什么,人家可是学官,小心你得罪了人,连私塾都开不下去!”
曾夫子咬牙道:“我并不是低不下头,教予学生的东西怎能马虎!我且问你,我该如何跟学生解释,他们就考了个‘丁’,他们错在何处?!”
“你……哎!”
对面那人也说不下去了。
曾夫子气呼呼的回到学堂,堂下二十多名学童遂站起,鞠躬高喊:“夫子好!”
夫子缓了缓脸色,对大家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望着众位学童炯炯目光,夫子忽感手中这成绩卷子如千斤重。
能来他私塾念书的孩子,大多都是来自贫苦人家,还有几位是乡下送来的,这些孩子都被家里寄予厚望,唯盼他们靠读书之路,改变家族的命运。
可如今这世道……
不单要教他们之乎者也,还得告诉他们得向权势低头服输。
曾夫子此时只想摇头一笑。
何其荒谬啊!
他无奈的叹下一气,将卷子按在书本之下。
“这次县学冬季考核,我们的成绩不甚理想。不过……也不必过于计较成绩,这半年大家都学得很好,夫子深感欣慰。记着夫子的话,人有没有真才实学,要比一纸成绩重要多了!”
堂下小学童齐声回道:“是!!”
虎妞趴在窗台往里观瞧,一眼就看到春苗端端正正坐在里头,忍不住展颜一笑。
真好啊!
曾夫子这私塾,本是桃山村村长为自己孙儿勇子找的地方,张大根表示也想送春苗来县里读书,村长大方的说那让春苗跟勇子一块吧,两个孩子还能有个伴。
除了春苗勇子两个农村娃儿,还有一个叫何叶的孩子也是从乡下送来的,都得借宿在私塾里,夫子两夫妇特意收拾出一个小房间,安排这三个孩子住在一块。
如往日一般曾夫子教学散课后,别的小学童收拾好东西,嬉嬉闹闹的各回各家,而这三个在私塾借住的小娃儿,仍坐在自己位子上,俯头执笔写着功课。
曾夫子缓步走到他们桌前,查看三人书写情况。
这三个孩子虽说是乡下娃,但性格憨厚又用功,夫子私下很喜欢他们。
“就要过年了,你们也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过年去吧。”
曾夫子对他们说道。
三个孩子一听到过年,眼睛都亮了起来。
在乡下野惯的娃儿,来到私塾就跟进了牢房一样,哪儿都不能去,还有个牢头天天盯着自己,如今终于熬到放监,小娃娃们都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去。
夫子看他们一脸雀跃的模样,板起脸说道:“回家也不能偷懒,千字文要熟背,回来我可要抽查,背不出的重惩。”
三张小脸顿时跨了下来。
虎妞坐在一旁瞧着他们,捂嘴直乐。
第三日清早,私塾门口停下一辆运货的马车,勇子一见就认出了这是家里的,欢天喜地的奔跑出来,冲车上那人喊爹。大柱栓好纤绳,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将车上的东西一件件搬进屋里。
曾夫子的妻子曾李氏见之,笑眯眯的迎了出来,连忙说道:“哟这么多东西啊!大柱兄弟你实在太客气了,你们自己拿去卖钱多好!”
大柱笑道:“这儿有一半是春苗家孝敬夫子的,我就帮忙运送而已,咱乡下人也没啥精贵东西,都是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大婶子别嫌弃就好!”
“这么好的东西,别家看见都要羡慕死了,我哪能嫌弃啊!那就谢谢大柱兄弟,还有春苗他爹娘了!”
师母爽朗笑之,挽起袖子上前帮忙。
此次大柱除了给曾夫子送来年货,还特意来接着两个孩子回村的。在何叶小朋友羡慕的眼神中,春苗勇子欢欣雀跃爬上板车,摇摇晃晃把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