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喜儿虐师
徐府的西席严先生是位落第秀才，早年考举屡次不中，自尊心抗不住连翻打击，自此一蹶不振回到家乡郇州。在好友的介绍下，应下徐府西席之位，好歹还能维持温饱。
之前他只有昭华、昭礼两位学生，这两个孩子顽皮一些可脑子聪慧，不管教什么只要多花点时间，都能学个明白。而且徐昭礼被全城最好的瀚阳书院招作学员，另一位虽是女流之辈，但在书画方面颇有天份，说出去他这个西席老师面上也有光彩。
只是在此时，他似乎遇到了教习生涯上的瓶颈。
青简斋内，严先生满脸紧张的盯视着。
“手提好了，先写一撇，轻点写轻点写，哎，对了！再写一捺，别写重了，唉——！！”
先生神情沮丧，往自己脑门大掌一拍，仰头直叹。
眼前这小娃娃咧嘴一笑，手中的毛笔已被怼成了鸭嘴形。
就一个最简单的“人”字，这小娃娃写了整整一天都没写好，年纪也不算小了啊，听说快满四岁了，怎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严老师教得心灰意冷，真想跟徐二夫人劝告，你这闺女真没救了，要不让她去荼毒……啊不是，改学别的技艺吧！
屋梁上的鬼魂也是一脸绝望，直揉着脑额。
今日她陪着小姐坐了一整天，还想着自己也能蹭点学问，谁能想到过程这么折磨鬼。
喜儿小姐这脑瓜子怎么这么笨啊！
她在旁边看都看会了！
严先生闭眼吐纳良久，平复内心澎湃的情绪，待冷静下来，板起脸的对喜儿说：“今日你定要将这字写好！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他这“启蒙明师”的号誉，可不能毁在这小丫头的手里，逼也要把她给教会了！
旁边的桌案坐着徐昭华，她潇洒的一个提笔，将毛笔轻轻放在笔架上，侧颜瞥向旁边这桌，面上露出嘲笑之意。
见严先生转过身来，她倏然收起表情，对先生说：“先生，我写好了！”
严先生踱步过来，看着桌上写得工整的墨字，满意得连连点头，直赞道：“不错不错！”他对徐昭华笑道：“今日课业已教习完毕，昭华小姐可自行离去，老夫还需在此暂留一会。”
昭华应了一声，暗下瞪了喜儿一眼。
自弟弟去了学院后，先生就专心教她一人，现在加了这蠢货进来，平白分去了先生大半精力，可真是害人害己的玩意儿。
她冷哼一声，向严先生告了辞意，转身离去。
屋中就剩下严先生跟这小榆木疙瘩大眼对小眼。
看着这双亮晶晶的大眼睛，严先生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磕了两下桌案，肃颜道：“别看了！快点写！今晚还想不想吃饭了？”
一听到吃饭，小朋友这肚皮就开始咕咕直闹。
她苦着脸说：“喜儿饿了。”
今天都在这里学写字，现在正到了饭点。
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严先生叹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心想喜儿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还是不宜逼得过紧。
先生说话也柔了几分。
“这字不难，你认真些就写出来了。要是你今晚没饭吃，先生也不吃了。”
“来吧，继续写！”
小人儿眨眨眼睛，乖乖的拿起笔。
先生拧起眉头，“握笔的方式又错了！”
弯下腰掰着她的手指，耐心教习。
“好好记着，三指先捻着笔杆，无名指和小指在后面抵着，嗯就是这样！”
在先生的盯视下，喜儿抓着笔挥洒豪墨，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一张宣纸。
严先生拿起这张鬼画符，面无表情的放到一边，对她说：“继续写，我没有点头，你就不许停下。”
喜儿闷声又写了好几张，严先生看着她写的这些字，是无奈的直晃脑袋。
外面的天都黑了，虎妞抬头往外看去，正看到夫人跨入院门，她似是看到喜儿在认真习字，就没有贸然进屋打扰。
望着屋外窈窕的身影，虎妞忍不住一声感叹。
美人独立于竹林，真是好看至极。
耳旁响起肚皮打闹叽咕之声，虎妞低头一看，只见那小人儿一脸痛苦，抓着笔杆努力在纸上划拉。她无奈的摇摇头，缓身飞落到喜儿身后，用自己那透白的手握着那只小手，稳稳驻笔在纸上移动。
严先生拿起那张写满字的纸，直接松了一口气。
“你看，只要认真些，不就写出来了吗！”
只要说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的谎来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虎妞抓着喜儿的手替她完成课业，严先生以为喜儿终于开了窍，不免开口夸了她几句。喜儿这小脑瓜是想不明白，自己这手为何会自己写字，反正听到先生的夸奖，心里很高兴。
先生说：“嗯，喜儿小姐进步很大，今天就不写字了，先生教你念三字经。”
啊，完蛋。
虎妞直扶额。
果然这小人儿立马打回原形，先生教她念了后面那句，就忘记前面那句怎么念，如此来来回回教了半日，一句整话都没塞进脑子里。
严先生一脸虚脱的坐到椅子上，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摊上这个活宝贝。
终于先生不堪重任，亲自求见夫人，十分委婉的跟她说明了孩子的情况。
之前喜儿还不够年岁，都是徐二夫人亲自教导，她也知道这孩子忘性极快，不是个好学生，所以严先生所言之事，她并不怪罪，只拿实情跟先生道来：“这孩子确实有些愚笨，劳先生费心了！我也不指望她能多出挑，只要学会认字就成。先生放心，不会让您白辛苦的。”
学不会大道理没关系，只要识字就成，她爹徐幼清怎么说也是个文官，他的亲闺女若大字不识，怕是会让人瞧不起，以后怎么找个好婆家啊。
严先生知道东家为人厚道，他才选择在这里教习多年。
见夫人如此说，他点点头。
“夫人既然这么说，严某明白了，定会好好教导小姐。不过人有所长也有所短，小姐不擅念书写字，夫人可以看看她喜欢学什么，扬其长处补其所短，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
夫人感激的回道：“谢先生提点。”
榻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瓷玉般的小娃娃玩得正兴，徐二夫人笑着坐了过去，喜儿抓着一个小物件开心的喊着娘亲。
夫人问她：“喜儿，告诉娘亲，你平日最喜欢做什么啊？”
“喜不喜欢弹琴？或是……女红？”
徐二夫人的娘家祖业是一家小小的绸缎铺，她自小手巧，跟着自家老师傅学艺，不单会绣花作衣，而且那手艺十分让人赞誉。夫人想着喜儿会不会也跟她一样，对女红有兴趣。
那小人儿眨巴眨巴着眼睛，努力的想了想，回说：“喜儿最喜欢吃甜糕。”
瞧着这小娃娃天真无邪的小脸，夫人无奈的一声轻叹。
陈嬷嬷在旁安慰说：“能吃是福，夫人别太忧心，或许……或许小姐擅长厨艺呢，姑娘家要是厨艺好，在婆家也是很长脸的事儿啊！小姐现在还小呢，这事急不来。”
喜儿的奶嬷嬷被小花园那命案吓病了，回家修养了一阵子，前不久才回到府中。
夫人想想也是，现在就算让这孩子拿针，估计她连穿线都不会，就算再心急，也得耐心等她大一些再说。
她笑了笑，说：“也晚了，你收拾一下，让喜儿早点休息吧。”
陈嬷嬷哎的答应了声。
窗外的树影摇曳不止，陈嬷嬷悄声为喜儿盖好被单，将屋里的灯光吹熄，回到自己榻上躺了下去。
虎妞从黑暗中显现出来，她眯眼看着床上睡得喷香的小娃娃。
一个转身变作白光，倏然钻入喜儿的梦中。
梦里一阵雾气茫茫，虎妞用手在前方挥了挥，看到一个小身影在花丛中快乐的奔跑，她直径走了过去。梦里的小娃娃看到她，也不觉得惊讶，乐呵呵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说：“姐姐！跟我玩！跟我玩！”
虎妞笑了笑。
“姐姐不能陪你玩。”
喜儿脸都垮了，“啊？为什么啊？”
“因为你的三字经没念好。”
一听到三字经，小娃娃转身就想跑。
虎妞一把拎着她的后领。
“小姐，今晚不准玩，你得好好跟我把三字经念熟了！”
早晨，鸟雀在窗外吱吱喳喳，陈嬷嬷伺候喜儿洗脸更衣。喜儿在梦里念了一夜的书，脑子还未清醒过来，睡眼迷瞪让嬷嬷倒腾自己，跟个木头娃娃一般。
嬷嬷弯腰为她换上衣裙，听到这小人儿似在叨叨念着什么。
她好奇的拿耳朵凑到孩子嘴边，只听这孩子愣愣的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啊~哈——”
小娃娃直犯困，张嘴打了个呵欠。
陈嬷嬷满脸诧异，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大清早的突然背起三字经来了。
这是魔怔了？
“小姐！小姐？”
嬷嬷轻拍着喜儿的小脸，让她稍微清醒过来。
小娃儿迷糊的揉了揉眼睛，扁起嘴跟嬷嬷打小报告。
“姐姐坏，不让喜儿玩，还要喜儿背书！”
如今喜儿确实跟徐昭华在青简斋读书习字，嬷嬷就想是不是昭华管她，这小人儿不高兴了。
嬷嬷笑着说：“大小姐也是为你好，你就乖乖听姐姐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