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学堂里
马夫发出吁声，一辆马车缓缓停靠在瀚阳书院的正门。车上率先跳下一位小男孩，他弯下腰将交杌安置在车下，小心翼翼扶着自家公子行下马车。
路上有不少学子迎着晨光赶来书院，抬眼看见这辆华贵的马车，都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迎面周围诸多探寻的目光，郇雅君面色如常，淡然的伫立在旁。
自他回到郇州城，无论去到哪里，这种好奇的窥视不在少数。
书童文竹将箱笼背好，老老实实跟在公子身后。
他的书童是母亲从家生子挑出的孩子，年龄与他相仿，母亲喜欢这孩子性子敦厚，赐下了“文竹”的新名，令其伺候他的日常起居。
两人一同走入书院，路上仍有不少人回头张望交头接耳，文竹觉得这些人好生无礼，全都恶狠狠的瞪了回去。
走进所在的堂舍，里面已经到了不少孩子，在屋里相互嬉笑打闹。
他们来到郇雅君的座位，文竹用袖子擦了擦公子的杌凳，卸下箱笼将所用物具一一摆放到桌面，取出公子做好的课业上交到夫子的堂桌。
这时桌前走来一人，对郇雅君唤了声“郇公子”。
主仆二人皆是一愣。
郇雅君入学这一个多月以来，这是第一个主动与他们说话的同砚。
在郇州城中，郇雅君这个大名等同于“传奇”一词，再加上不凡的家族背景，书院里的孩子只敢对他好奇远观，不敢接近分毫，可谓是名声过显反受其累了。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以前在师门与同龄孩子一起打坐参禅，大家都是娴静少话顾自修行。郇雅君如一而行，不曾刻意与人攀谈，每天都是上堂即到打点即走，殊不知如此行径放在欢脱的孩子堆里，就显得为人孤僻怪异，人缘由此直线下降到了冷点。
那位同砚咧嘴一笑，将怀中的食盒摆放到桌面。
他热情的笑道：“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桃花酥，可好吃啦！我娘说感谢公子前日帮忙找到喜儿妹妹，要我带几个给公子尝尝！哦对了，这糕点没有放荤腥，公子放心吃啊！”
听到喜儿这个名字，郇雅君才恍然想起他是谁。
他是那个小姑娘的兄长，徐家的公子徐昭礼，赏花宴上祖母让他们两人出园子玩耍，徐昭礼这人玩心重，一下就抛下郇雅君钻进男孩堆里，两人交流甚短，所以郇雅君对他印象不深。
郇雅君回以一笑，道了声“徐二夫人客气了”，简单的表达了谢意。
可桌前那人仍站在原地，迟迟未见要离开之意。
他不解的抬眼看去，只见男孩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瞅着他，眼中满是期待，仿佛在说“你不爱吃吗快尝尝吧可好吃啦快打开试试吧”。
……
坐在椅子上的小公子动作一顿。
鬼使神差从食盒拿起了一块，放进口中。
徐昭礼瞪大眼睛。
“如何？”
这糕点做得十分精美，外形五瓣桃花状，花心以黑芝麻做缀，外皮酥脆内馅甜糯，清香入口甜而不腻，可看出做这糕点的人用心精巧，手艺不凡。
郇雅君笑回：“非常好吃。”
徐昭礼立即眉开眼笑。
“娘还担心不合公子胃口呢，我就说没问题的！”
本来还在屋外玩耍打闹的小学童，忽然从大门鱼贯而入，徐昭华见状也赶紧回到自己位子上，文竹帮忙将食盒收起，撤出了堂室。
片刻之后，便见夫子优哉游哉的踏步而来。
夫子背着手站在堂上，环视堂舍内乖乖端坐的学生们，略清了清嗓子眼，开始新一天传道授业。这一批接受蒙学的小学童，已经教授了大半年之久，如今正讲授到《千字文》。
郇雅君从桌面抽出此书，翻找到夫子所讲的地方。
他收拾心神，正要专心听夫子讲解，忽地空中炸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喊声，惊得他猛然一抖。
公————子————！！
魔音瞬间贯穿了左右耳膜。
郇雅君眉头一皱，仰头看去。
有一团小小的白光从窗外飞来，冲到他面前不停的左窜右跳，激动的高声吼叫着。
“公子你知道吗！我又遇到它了！我们还打了一架，那鬼怪好生厉害！我还知道……”
……
小少年手一挥，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他将白光塞进腰间的八宝袋中。
虎妞哎哟一声又被关进了小黑屋，抬头瞪向袋口，听到这人在外面低声说了句“有事待会再说”，她撇着嘴哼了一声。
等到夫子一堂课讲授完毕，学童们欢呼着奔出堂舍。文竹正在门口与别家书童闲聊，抬眼看到自家公子走了出来，赶紧迎上前去，郇雅君跟他说：“我出去随意走走，你不用跟着。”
他对瀚阳书院的布局还不算熟悉，只知往人少的地方走，找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块偏僻的荒草之地。郇雅君张望四周，确定附近无人接近，才将腰间的袋子取下，把袋里的阴魂放出来。
一道白光飞出袋口，落在草地上显化出一个长相稚嫩的小姑娘。
姑娘瞥了他一眼，两手盘胸的哼了一声。
郇雅君问她：“那鬼怪又出现了？”
虎妞鼓了鼓嘴，将昨夜遇到之事逐一说来。
听完，小少年眉头一紧。
“没想到竟是个新魂……”
生前心怀怨恨之人，死后会化成厉鬼，厉鬼确实要比一般鬼魂来得凶猛，可是要达到随意掳走活人的本事，就不是十天半个月能修成的，这个鬼魂到底是得到了什么境遇，竟忽然化成如此厉害的鬼煞。
况且鬼魂只吸食阴气，它掳走孩童是要做什么？
他面色稍沉，思忖着事情的要害。
那个能让鬼魂实力暴增的东西，必然至阴至邪，这样的东西藏在城中必然是个祸害。如今师门不在跟前，他也不知找谁问询此事，唯求知府大人尽快寻来高人，先将女童丢失的案件调查清楚吧。
他缓了缓神，对虎妞道了声“多谢告知”，便转身离去。
略行了几步，发现身后的阴魂紧紧跟随。
郇雅君回过头不解的问她：“你跟着我作甚？”
虎妞一脸笑嘻嘻，得意的说道：“公子你看，我还是有点用的吧！”
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郇雅君这次倒也没再赶她，仅是轻叹一气转身往堂舍走去。
以前总眼馋别人会读书写字，如今她光明正大横躺在学堂的梁上，支着脑袋听夫子摇头晃脑的讲学，可惜听了半日一句都没听懂，她实憋不住呵欠连连。
低头瞥了眼郇小公子，这位听得甚是全神贯注，她忍不住感叹一声，心想读书这玩意果然还是看天份，估计她就不是念书的材料。
环顾这满堂的师生，除去郇雅君，还有一个是她认得的。
转头看向徐昭礼所在的位置，只见那小子把书本立起，完美挡住了夫子的视线，整个人趴在课桌上，睡得口水都淌了出来。
这小子好歹也是夫人的挂名儿子，看看人家郇小公子，能不能争气点！
她恨铁不成钢的眯起眼，手边刚好摸到一颗碎石，不假思索就随手掷去。石头咻一声，在半空划过一条直线，啪嗒一声直接砸到徐昭礼的后脑勺。
虎妞小时候在村里经常跟小伙伴掷小石头，这手法是练得奇准。
果然那小子哎哟一声，一脸迷糊的摸着脑袋，往后面瞧个不停。
闻声夫子停下了讲话，皱眉问他：“怎么了？”
徐昭礼不敢直言，缩了缩脑袋吞吐回道：“夫夫子，没事。”
看到徐昭礼半张脸的红印，夫子眉头遂立。
“既然没事，那就把刚才说的那一段念一遍！”
徐小朋友顶着一张苦瓜脸，抱起书本站了起来。
横梁上的白色魂魄倏然坐起，又惊又喜看着自己双手。
“我——”
“我能拿到东西啦——！！”
她激动得一蹦三尺高。
坐在下方的郇雅君又被这声高喊，惊得浑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