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初相见
要理清徐府和顺国公府的关系，得从郇王时代说起。
那时徐氏一族在郇国乃是首屈一指的贵族大姓，徐姓族人在朝堂中多任要职，位高权重者曾被郇王尊为国师，可谓风光无限。自郇州归属南淮后，徐姓族人才开始败落，所谓树倒猢狲散，徐府门客亲友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剩本家还留在郇州城。
时日更迭世事变迁，还知晓这层故事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郇王时代的旧人谨言慎行，在南淮皇帝鼻息下生存，多提一次往日不过在自己脖子上架刀。
赴宴那日，徐府马车如约来到了临山别苑，看到门前已停靠好些华贵的车辇。
徐府诸人纷纷走下马车，抬眼欣赏眼前的美景。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此地，临山别苑以前归属皇家园林，不是平常人能可以随意进入的。
当年郇王将全部身家财产上贡给南淮之主，里面就包含这处苑邸，结果南淮皇帝还看不上这座小花园，把它当作礼物又送还给顺国公府。
曾经的皇家园林还真不是盖的，此地倚山而建，当年的能工巧匠利用天然的地形走势，作了极精妙的雕琢改造。
山下是湖光山色绿树红花，一路随鸟鸣缓步上行，清泉在侧潺潺流淌而过，乏了闻闻花香，俯瞰这郇州城景，渴了喝一瓢泉水，味道甘甜沁脾，实让人乐而忘忧。
听说山顶之上还有一座殿宇，是郇王当年的居所。帝王住在此处，俯首睥睨众生，随手可摘星辰，也不知南淮皇帝要是来到此处，会不会后悔自己走了宝。
此次赏花宴设在山下庭院，这里种植了不少从各地搜集回来的奇花异草，今日春光明媚百花齐放，正是赏花赏美一竞增谊的好时节。虎妞紧跟在徐二夫人母女的身后，连连被此间美景晃了神思，以前觉得徐府之贵已是了不得，如今一看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徐府一行正沿着石道走去，有小厮快步凑到徐老爷跟前，拱手而言：“见过徐公，国公爷特令奴在此相候，还请徐公、徐二爷随奴前去！”
徐老爷哈哈一笑，乐道：“定是国公又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吧！”
他回身对老妻嘱咐了几句，今日这里贵人众多，让她好好照看这些小辈们，徐陶氏笑应之，徐老爷与徐幼清便随那人去了。
按照“男女不同席”的古礼，来客的女眷自有消遣的去处，国公府的下人鞠身在前为她们引路。还未走到地方，耳闻不远处的语笑喧阗，徐府的孩子们心情不免欢欣雀跃。喜姐儿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小脑袋已控制不住望前方眺望不已。
穿过花园，她们被丫鬟领进一间茶室之中，正当中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
那妇人一见徐陶氏就笑逐颜开，嘴上不住的戏谑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是去了趟乡下便乐不思蜀的陶婆子啊！”
室内诸众转头朝他们看来。
徐陶氏缓步走来，后面跟着儿媳徐二夫人和孙子孙女们，她嗔怪的还予贵妇一眼，崴身行了万福礼：“见过顺国公夫人、见过世子夫人！”身后的孩子们随之一同拜下。
顺国公夫人抬了抬手，笑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
坐在一侧的世子夫人微笑颔首。
顺国公夫人和徐陶氏待字闺中之时便是姐妹淘，两人交情非同一般，说起话来也随意许多。
徐陶氏让孩子们一一上前拜见，顺国公夫人对拉着昭华昭礼一顿好夸，转头看向边上最小的那个，忽地眼睛一亮。徐陶氏接到了她探寻的目光，笑着说：“这是我那小孙女，昭喜。”
喜儿抬头看了看母亲，怯生生的走上前来给国公夫人行了个万福，奶声奶气的说：“喜儿见过夫人，夫人金安！”
看到这般软糯可爱的小丫头，顺国公夫人喜爱之色溢出言表，招手让她靠近些。
抱着这软乎乎的小娃娃，国公夫人直笑眯了眼睛，呵呵的笑道：“记得上次见着还是个奶娃娃，竟长这般大了！哟，这小模样可真招人稀罕啊！”她看了言徐二夫人，笑道：“这模样竟是随她娘了，小喜儿长大了定然又是个大美人！”
徐二夫人笑着谢过顺国公夫人的夸奖。
一旁的世子夫人淡淡的端详眼前女子，在旁笑而不语。
就凭这位徐二夫人的姿容，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夺目的一朵娇花。
早年她就对这位徐二夫人的事有所耳闻，总觉不过以色事人之流耳，不欲与之有任何交集，只是顺国公府和徐府有着一层世交的关系，面上好歹要过得去。
见顺国公夫人抱着喜儿舍不得撒手，徐陶氏揶揄道：“夫人您这是隔邻饭菜香，自己明明就有个宝贝疙瘩，还整天眼馋别人家的，真论起怕是全城的娃儿都比不上你们家的公子！”
顺国公夫人冁然一笑，转头对旁边轻唤：“君儿，过来见过徐家太太！”
坐在世子夫人身边的小男孩听到祖母叫唤，立即下了座椅，走到跟前弯腰一礼，瓮声瓮气唤道：“雅君见过徐老夫人，徐二夫人！”
两位徐氏夫人对这位尊贵的小公子以礼回之。
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顺国公夫人的金孙，世子夫人的独子郇雅君。
徐二夫人嫁到徐府这些年，与顺国公府略有人情往来，倒是从未见过这位传闻出生时天生异象的小公子，不禁好奇的偷偷打量之。
相传这位小公子哇哇落地时，天空忽然出现一道金光，照耀在顺国公府上空久久不去。郇州全城百姓亲眼所见天上华光四现，当年还惊动了坐在淮京的皇帝，特下旨意称颂其乃天赐祥瑞之兆。
瞧着这小公子与礼哥儿差不多大，举止气度却十分沉稳恭谦，没有半分这个年纪该有的跳脱感。长相俊秀雅气，有种亦男亦女之感，可以说是集合了父母所有优点。
徐二夫人心里赞了声好，身后的虎妞也悄悄飘上前来，目光灼灼瞅着这小美男。
顺国公夫人笑道：“别杵着了都坐下吃茶，且试试我这春茶，听说特意从淮京运来的，如今那儿的贵人都爱喝这口呢！”
女人凑作堆免不了家长里短，不一会儿就满堂欢声笑语。
今日受邀而来的都是郇州城上层名流家眷，徐二夫人没让大小雪跟随赴宴，虎妞自行领此职责，尽忠职守的立在夫人身后。只是这群妇人三句之内不离子女诸事，虎妞略听会儿觉得兴味索然，转头看着屋里那些名贵摆设，心道反正来都来了，不长长见识可不就白来了嘛！
茶舍中陈设的物件都是郇王时代传下来的宝贝，自是世上少见之物。虎妞兴致盎然的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四处瞎逛起来，她正观赏墙上的画卷，又弯下腰瞅着那樽晶莹剔透的玉壶。
忽地她面色一凝，皱着眉转过头来，眼睛在屋里溜了一圈。
怎么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她？
瞧着屋中诸众依旧谈笑风生，一切如常，她不解的摇了摇头，狐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她施施然别处飘去，继续观赏屋中之物。
抬头正瞧着一幅绣品，忽然感觉身后如芒在背，仿佛有猎者匍匐在后正死死盯紧猎物。虎妞心中一阵揪紧，咬了咬牙倏地回过身，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抓个正着！
虎妞危险的眯起眼睛，瞪着角落里的那人，叉着腰慢悠悠的飘了过去。
她故意飘到那人面前，阴恻恻的笑道：“你……看得见我？”
眉目如画的小少年泥塑般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似在走着神。
瞧着他那表情变化，虎妞挑着眉头继续问：“刚才，是不是你在看我？”
言笑晏晏的茶舍中，一人一鬼无声的僵持了良久。
且见小少年抬起手动了动僵硬的臂膀，神情恹恹对世子夫人说：“娘，我想出去玩。”
世子夫人惊讶的看了儿子一眼，这孩子向来喜静，不爱人多闹腾的场合，刚才表哥表弟过来邀他，他还拒绝来着。顺国公夫人笑道：“去吧去吧，昭礼也一同出去玩玩吧，你们本就是同窗相互照看着点，可别伤着碰着。”
得了大人的允许，两个小男孩一溜烟便跑了。
有孩子的地方便有欢乐，屋内的贵妇们掩嘴一笑。
端坐在慈亲身边的徐昭华望着弟弟快乐的身影，不免露出羡慕的神色。
顺国公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言道：“昭华也带妹妹出去逛逛吧，今日来了不少小姑娘，哦对了，你舅母表姐也在外头赏花呢！”她期待的看向祖母，徐陶氏笑着对她说：“去吧，看顾好妹妹，要是见到长辈莫失了礼数。”
徐昭华喜而应之。
徐二夫人低头看着身旁的喜儿，这孩子听到可以出去玩耍，也是满脸的兴奋。
平时她爹忙于公务，她平日又鲜少出门，这孩子自小在徐府一方天地长大，哥哥姐姐年长几岁不爱带小孩子玩，如今这孩子还没有一个正经玩伴，当娘的自然希望她能开心快乐。
徐二夫人笑着轻抚孩子的衣襟，仔细叮嘱道：“跟紧姐姐，可别再自己乱跑啊。”
伸头瞧着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徐二夫人才恋恋不舍的将视线收回。
虎妞见夫人满脸担忧，心知她最是紧张喜姐儿，便拍着胸脯对她说：“夫人放心，我定会好好看着小姐的！”
说完化作一道白光，朝那两姐妹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