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爹娘来了
不知怎的，这两天郇州城盘查得十分谨慎，稍有可疑就要盘查良久，西门北门还好，像平时人流最盛的南城门早已排起一条长龙，一点点缓慢的向前移动着。
有辆板车刚刚接受完查问，坐在车头的小哥抖着纤绳，让马儿缓缓驶动。
今日这辆板车搭载的不是货物，而是一对男女，他们肤色不像城里人那般白净，身上穿着粗衣麻布，两人脸上皆目无表情。
车上妇人作寻常农妇打扮，头上用包头帕裹着乌黑长发，浑身上下再没有多余饰物。
马车驶进郇州城后，这位妇人愈发不安，放在腿上的双手不停来回揉搓，坐在她旁边的汉子见状，无言伸手将她轻握着。
从天边飞来一道白光，在板车旁飘然落下。
虎妞泪眼婆娑的望着车上两手相握的男女，哽咽呼唤。
“爹——娘——！”
可惜他们听不到了。
朝思暮想的身影近在眼前，被泪水糊成斑驳色影。
白影绝望的仰头痛哭。
坐在车上的张大根一路无言，默默安抚已在崩溃边缘的妻子，将伤痛憋在心里头。
昨日忽然接到女儿的噩耗，妻子头一载晕了过去，隔壁贵嫂赶紧给她灌下糖水，人才慢慢苏醒过来。妻子醒来嚎啕大哭，哭闹着要来郇州，她不信闺女就这么没了，这孩子打小连病都没生过几回啊！
张大根也不信，为了搞清楚事情原伪，夫妻二人将家中幼儿拜托给贵嫂，借来村长家的马车，天没亮就驾车出发，终在今日晌午前赶到郇州城。
简陋的板车不停颠簸，白影抹着眼泪在旁亦步亦趋。
为爹娘驱车的是村长的次子二锄，虎妞认得他。
小时候虎妞跟村里孩童满山玩闹，这群小山霸里就有二锄哥。据她所知二锄长大后常帮家里运送山货到郇州城，对此地很是熟悉，村长才特意安排他带着爹娘进城来。
只见他逮着路人问了一通，轻车熟路找到徐府所在的位置。
二锄拉紧纤绳，将车稳稳停住，车后的张大根夫妇相扶走下。
他们抬头看着眼前富贵气派的大宅门，心中起了一丝怯意。
张大根以前在县里做过散工，也算见过世面，虎妞母亲大半辈子都在家中操持，出远门的次数不超过一个手掌，如今却要与这等富贵人家打交道，心里不免升起恐慌之感。
可就算里头是龙潭虎穴，他们今日也要闯一闯。
夫妻二人对看了眼，一步步走上朱漆大门前。
张大根伸手将门上的铜环叩响。
两声，无响应。
又复叩两声。
直到第四回，大门才嘎吱一声开了。
朱漆大门仅开了一条缝儿露出半张人脸，那人皱眉打量着门外伫立的两人，见他们穿得如此寒碜，显出满脸不耐烦，问说：“你们干什么的？”
张大根上前欲话，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自己贸然来此心里有点儿没底，他踌躇了会儿才开口言道：“叨扰了大兄弟，听闻我家孩子虎妞是在贵府之中，我们想见她一面。”
不料那人横生怒容，厉声斥道：“什么你家孩子，也不打听一下徐府是什么地方，敢来这儿打秋风！胆子忒肥，滚滚滚！！”
大门在张大根鼻前嘭的一声，用力关上。
夫妻二人一愣。
早知城里的人势利，自己亲身面对仍倍感不堪。
二锄在旁气愤不已，对着门大骂那阍人是狗仗人势的东西！见爹娘受此羞辱，虎妞也很是生气，真想如艳姐那样挥挥手便飞出一块板砖，拍到那人脑门上。
他们慢慢回到马车，这会儿吃了闭门羹，不由在心里犯了愁。
倘若事情拖上多日，就要逗留在郇州城中。
郇州城物价昂贵，他们身上带的钱估计只够在客栈住上一宿。二锄想了想，对他们建议：“我有个哥们在城西有个仓库，根叔根婶若不嫌弃，我们就去那儿将就一晚吧！”大根对二锄道了谢意，他们夫妻二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也只能靠二锄帮忙打点。
三人想着先去找住处，忽然响起嗒嗒嗒的马蹄声，他们抬眼望去只见前方出现一辆华贵的马车。双马齐驱的车辇缓缓朝他们驶来，车旁随行者十余。
二锄将板车赶至一旁，赶紧让出了道路。
这时车帘正被人挑起，有个姑娘往外张望，一眼便瞧见墙边这三人。
大雪诧异的咦了声，“这些农家子为何站在此处？”
附近居住的都非富即贵，而此地正是他们徐府门前。
小雪闻言好奇的探头。
车中徐二夫人正抱着熟睡的喜姐儿，她看了一眼对大小雪说：“你们问一下吧。”
张大根见车上的小姐看猴儿一样瞅着他们，只得低下头避开这些灼人的视线，连二锄这小伙子都微微涨红了脸。他们正等着马车行过，只想到车轱辘竟自己跟前停住了。
“喂！你们站在这处作甚！”
车上的小姐开口问道。
张大根楞了楞，回道：“我们是来徐府寻人的。”
大雪想了想说：“寻人？我们便是徐府的，你们要找谁啊？”
张大根心中一喜，赶紧上前说话。
“回小姐话，昨日家中来了报丧，说我女儿虎妞在徐府为婢不幸出了祸事，让我们将女儿接回。自不知事情是真是假，我们匆匆赶来又被门房拒之在外。”
“原来如此！”车上的姑娘了然的点点头。
“你们就此稍等会儿。”
说完马夫受令驾车，车子又向前移动，其实没走多远，到徐府门前就又慢慢停住了。
刚才那阍人闻讯将大门敞开，鞠着身迎了出来，一眼瞧见那些乡下人还在门外徘徊，立即开声呵斥：“我说你们这些臭不要脸的怎么还在这！”
先落地的是丫鬟小雪，眼见门房要赶人便横眉怒道：“夫人在此也敢大呼小叫，一边去！！”
阍人只得合上嘴，鹌鹑般撤到墙角。
虎妞见此心里痛快不已，瞅着那龟孙捂嘴直乐。
大雪下车后伸手接过夫人怀中的喜姐儿，这小丫头一上车就躺在母亲腿上呼呼大睡，任由车怎么摇晃都没醒，没想到如今换人颠了颠倒醒了。
她满脸迷糊的揉着眼睛，喃喃喊娘。
小雪伸手将夫人扶下车，徐二夫人看着女儿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挽嘴一笑。
车中的贵妇人一露脸，这三个农家子都看傻了，这天下竟还有这么美的女子，简直不像凡人，他们愣愣的看着徐二夫人消失在大宅门里，半天回不了神。
不一会儿有小丫鬟跨槛匆匆走来，对他们扬声唤道：“你们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