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来，带你回家
九幽宫空旷幽深的宫道上，宋绵的双手手腕，被一条遍布黑气的水做的锁链锁在了一起。巨大沉重的环，死死的扣住了宋绵的手。
那一队鬼气森森的人立于形如枯骨的鬼马上，在前面缓慢移动，拖着在地上行走的宋绵。
宋绵心中恐惧，却不得不走。她既挣脱不开；又怕跌倒之后再起不能，被拖行一路。这可是去见九幽宫主啊……
她想到那个侍女说“不敢议论宫主”时惊恐的表情，又想到沧玄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宋绵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带着她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了一座很怪的宫殿前。与其说这是宫殿，不如用塔来形容更恰当。这宫塔漆黑一片，墙壁嶙峋，有无数尖刺，宽似寻常宫殿，高却直入九幽苍穹，没入归墟海水之中，仿佛能直上海面。
那为首的高大盔甲男下了马，走到宋绵的身后，猛地把她推进了殿门。
宋绵一个踉跄，都没看到殿门打开，已身在殿中，她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一个八丈长宽的囚笼凭空出现，将她困住。
她跌坐在地，环顾四周，笼外的九幽殿。
九幽殿很高很高，看不见顶，整个殿中，上窄下宽，四周墙壁湿冷，有幽幽的鬼火悬于壁上，远处正前方，一座如骨如刺的黝黑的王座上，有一个一身金纹黑袍的男人。
男人隐在阴影中，看不清面目。
“就是你，阻我儿做事？”那男人开口，声如洪钟，自四面八方传来。
天知道，此刻的宋绵怕的根本说不出话。
见她许久不开口，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提了起来。
窒息的感觉，濒死的痛苦……
这是……又要死了吗……
她想起上一个帝王，人间的帝王，也是这样，即便要杀她，她也毫无还手之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每一次……
凭什么？她明明那么努力的活着……她也只是想要活着……
她看向王座之上的九幽宫主，笑了。
脖颈上的压力一松，她重新摔倒在地。
“你所笑为何？”
反正都是死，她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咳咳……你们，都是仗着自己生来比别人强大罢了！若我今日有力能与你一战，打不过你，死在你手上，才是公平！”
“生来强大？公平？哈哈哈哈哈……”
那九幽宫主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笑话一般，笑的整个身子都在抖。
是啊……宋绵只想到了自己，她没有想到那些被天命定好一生的凡人，没有想到这世间万物，诸多的命数造化……天命，本就无公平可言。
这时，九幽殿的殿门忽然打开了，少年惊慌的闯了进来，见她无恙，松了一口气。
“宫主！她——”
“谁准你来的？”还没等沧玄说完，九幽宫主一个闪身，出现在沧玄面前，捏住了他削瘦的下巴，“看来，吾儿是饿了……”
九幽宫主黑袍之下，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朝着九幽宫下恶鬼炼狱的方向，吸来无数恶鬼，发出尖利凄惨的鬼哭之声，如鱼贯一般，注入了沧玄的口中。
宋绵清晰的看到了沧玄眼中的恐惧。
这是什么……
这个九幽宫主给他吃了什么？
“你放开他！你不是要杀我吗？折磨他干什么！”宋绵奋力摇晃着身前的囚笼，看着沧玄越来越苍白的面色，焦急不已。
“你也想尝尝？”九幽宫主嗤笑一声，看向宋绵。
宋绵看到了他的脸，惨白的，阴冷的，却是一张清秀的年轻男子模样。
“不！”沧玄拉住了宫主的手，“宫主，我犯的错，我来承担，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你放了她！好不好……”
少年满脸惧色，跪在地上，近乎哀求。
九幽宫主摇了摇头：
“玄儿，时辰不对了……上一次也是因为她，漏了三个，这一次！你更是漏了十几人！她，非死不可。”
九幽宫主伸出手，宋绵身子一轻，随即撞在了囚牢的铁栏上，上下不能。
“不！不行！她，她是孟女的朋友！”沧玄紧紧抓着九幽宫主的衣角。
九幽宫主顿住了，霎时间，宋绵觉得周身一松，她又重重摔倒在地。
“那就明天再死吧！要杀她的，不是我，是天命。玄儿，莫要做傻事，知道吗？”九幽宫主轻轻抚摸沧玄的脸。
又是天命！
“带上去。”九幽宫主一声令下，鬼将现身，将囚牢连人带笼提了起来，飞身而上。
宋绵被关了起来，锁在了牢中笼。
九幽殿的上九层，是关押九幽人与天人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宋绵听到了动静，看清来人，是沧玄。
“你怎么来了？你不要命了？”
“我来，带你回家。”少年面色沉寂，语无波澜。
“回家？”
沧玄点头。手中黑气凝结成形，朝牢门砍去，门锁应声而断。他走了进来，继续试图打开笼牢，笼牢没有锁，只能破开铁栏，但这笼子似乎很是坚固，并不容易能打开，沧玄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
“要是我也像你这么有本事就好了！至少……”可以自保，也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有我在。”沧玄手上动作没停，口中三个字，一如往常。
宋绵愣愣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随着“咔”一下的铁栏断裂之声，小小的宋绵被沧玄拉了出来。
他看着她：“因为你，是契机。”
“契机？”
她不解，他，却不再答。
他带着她一路往上，势如破竹，冲破九幽殿塔顶，进入无边海水，然后便是乘舟海上。
“我们去哪？”宋绵终于呼吸到了人间的空气，四周全是海，天地宽广，一片浩然。
“找。”沧玄依旧警觉，不敢松懈。
“找什么？”
“极海落河，落河可以通往银洲。”
真的要回去了？
宋绵不免想到了把她丢到人间的无良老爹，想到了自己异世的双生妹妹。
他还记得她这么一个女儿吗？对她会有愧疚吗？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现在还和她长得那么像吗？过的……好吗？
二人在海上漂流了几日，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身边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宋绵的新鲜感早已过去，她看着沧玄，一如既往的平静，她觉得自己已经快受不了了。
天空忽然变了颜色，顷刻间，大片黑云将苍穹吞噬，湛蓝的海水似乎都变成了黑色。
沧玄猛地坐了起来，眼神恢复警觉，扫视着小船四周的海水。
大海如同巨兽嘶吼，狂风四起，海水被搅动起来，波涛汹涌，远处巨浪掀起十丈有余，一浪接着一浪，若无沧玄，恐怕此时小船已经尸骨无存。
宋绵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恶心，双手紧紧的抓着沧玄的手臂。
沧玄正要伸手安抚宋绵，却见她身体飘然而上，凌于咆哮怒吼的海天之间。
他心中惧意陡然间填满眼眶，眼见翻腾的海面上，九幽宫主一身金纹黑袍，如这世间最恐怖强大的恶鬼亲临，天地失色。
“玄儿，你，不听话。”声如洪钟，盖过了怒吼的波涛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宋绵已经不能动了，她被困在空中，巨浪舔舐着她的脚尖，早已被海浪打湿的身体，寒意刺骨。她看着脚下小船上的沧玄，看着远处凌空而起的九幽宫主……
这下真的要死了……
她还想回天上看看……想问问爹爹为什么独独扔了她；想看看自己的双生妹妹，长在银洲，没有人间浊气侵染，现在应该是什么年纪了；想知道她若能习得仙法是不是可以拯救信仰她的百姓；想要变强与这所谓的天命争一争……
痴心妄想！
“宫主！求你放过她！”
“放过？那谁，来放过本座呢？”那九幽宫主叹息一声，伸出手。
沧玄脸上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摸着他，片刻之间，那无形手化作利爪，直向沧玄心口而去——
“不！”
宋绵一声惊呼，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挡在了沧玄身前。
“浮灵！你——”
沧玄接住少女身体，鲜血自心口涌出……
“沧玄哥哥，灵儿今生……嫁不了你了……”
九幽宫主看着少女咽气：
“海神殿的小公主，为你而死，玄儿，你又添乱了。”
沧玄跪了下来，满脸乞求：
“宫主！你放过她！我跟你回去领罚！”
宋绵流着泪，看着这一切，她抬头看向天，不知在想什么。
“领罚？你以为……领罚就够了？”
“我把屠戮镜给你！”沧玄似是想到什么，慌乱的从手中拿出一枚古朴精致的镜子，高举而起。
“给我？你明知幽冥之人无法使用神器，我要它有什么用？”
“我来！今日起我就是宫主的工具！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宫主……放过她。”
九幽宫主眯起双眼，似乎不以为意，看向那被困于空中的小小女子。
她看着天，顷刻间，暴雨倾盆，她的眼睛睁不开了。
宋绵闭上眼，笑了。
要是能重来，她定要想尽办法留在银洲，想尽办法变得强大，与这世间之恶一斗，与这可笑至极的天命一争！
她不服！她不服！
沧玄眼睁睁看着他的绵绵，他最迷恋的笑，僵在她的嘴角……
巨剑穿过她的身体——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