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马车轱辘轱辘地滚过覆盖在青板石上薄薄一层的白雪，行驶一段时间后，在莫府后门停了下来。
“吁………”
阿炀跳下马车，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零星雪花，随后上前打开车门。
而朵儿则撑着一柄罗伞，候在一旁，等待车上的人下来。
李容若探出身子，下了马车，转身伸出手心，后面的莫笑笑随即搭上去，一个用劲下了马车。
她披着月牙白的绒毛斗篷，俏生生地伫立在这漫天飞雪的夜里。
朵儿举着罗伞赶忙上前遮挡。
“快些回去，莫要着凉了。”李容若低下头轻声说道，垂眼间皆是她的身影。
莫笑笑至若惘然，双手捧起他那被风吹得冰凉凉的手，哈了口气。
一股热乎乎，暖洋洋带着少女馨香的气息扑在手心，李容若便觉此时心悸不已。
她莞尔一笑：“你看看你的手多冷，我要回去了，你就别站在这了。”
他唇角微微上扬，似情难自已，终低下头，俯身在她粉白色的唇角处轻轻落下一吻。
冰凉又炽热，唇角是冰凉的，心底是炽热的。
朵儿和阿炀很自觉的转过身去。
这场雪可谓是下得很及时，掩盖了暗藏在暗处的腥风血雨。
山雨欲来风满楼，可先来的却是这皑皑白雪。
李容若望着莫笑笑的身影一步步走进莫府，最后朵儿向他行了行礼，关上了门。
他的神色瞬间冷凝，一手负在身后，语气微冷:“事情如何？”
阿炀上前两步，低着头表情恭敬：“公子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他说完后并没有退后，微微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欲言又止。
李容若偏头睨了他一眼，眼神漠然：“你想说什么？”
阿炀忐忑地开口：“公子，属下并非是为阿铭求情，属下知道，他犯的罪过便是死一万次也在所不惜。”
“只是如今至砗刚山已过去一月有余，而阿斌也已经收尽万般刑罚，属下斗胆恳请公子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上赐他一死。”
紧接着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可以说是距离过去砗刚山剿匪时间过去多久，阿斌便遭受了多久的酷刑，原本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可李容若硬生生地让人用续命人参吊着一口气。
李容若嗤笑一声，冷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殿下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阿炀如临大敌，惶恐地磕下头：“殿下赎罪，属下罪该万死！”
李容若踏着薄薄霜雪施施然走过他身边，上了马车。
“还愣住做什么？需要本殿下请你吗？”
听到此话，阿炀急忙起身，心底却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训斥，并没有直接拒绝。
………
冬节一过，元日将至。
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府上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盼望着卸下重担，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自冬节一别，莫笑笑便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容若，说是身居要职，在外有要事在身，特别是临近年关，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民间小玩意儿源源不断地送到莫笑笑手中。
可即便有这些新奇玩意儿讨她欢心，但她总有种被转移注意力的错觉，以至于每次隐隐察觉到府里的压迫紧张氛围，都被自己忽略过去。
水光阁内，此时莫笑笑正端坐在桌前，纤细白嫩的手指处把玩着一柄镶满瑰丽宝石的匕首。
刀柄连带着刀身只有一尺长，华丽又漂亮，充满异域风情，就像贵族腰间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她抽出刀身细细端详，心想，其实也并非是华而不实，起码这是开了刃的。刀尖寒光凛凛，锋芒毕露，一股森寒的冷芒扑面而来。
“小姐，这六殿下怎么能送您这么危险的兵器呢，这太危险了，您千万小心手呀。”
朵儿一脸紧张，眼神担忧地看着莫笑笑手里的匕首。
她忍不住笑出声，“哎呀，朵儿啊，哪有你想的这么危险啊。”
朵儿嘟起嘴，跺了跺脚，表情有些羞愤：“小姐！”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该去用膳咯。”
莫笑笑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花，起身往外走去。
饭桌上，四人安静地用着饭，沉默无言。
忽然间莫父开口说道：“秋儿，那次赏花大会上，你有和太子接触过吗？”
这话一出，饭桌上的莫母和莫凌书皆是一脸诧异。
莫笑笑刚夹起菜的动作一顿，“并没有。”
“夫人，我记得皇后娘娘和路家是表亲吧？”
莫母此时有些拧起眉，淡淡地应了个是。
虽说是有表亲的关系，可这关系隔了不知多少辈，这时候问起是什么意思。
单说她父亲是前殿阁大学士，就凭这个身份，他们路家也用不上和皇家攀关系，更何况她那些其他直系亲戚在朝中身居要职。
面对莫母冷淡的态度，莫父皱成川字眉，有些不满，不自觉开始装腔拿调：“皇后娘娘在宴会上对秋儿一见如故，颇为满意，有意与我们莫府亲上加亲，太子也表明了对秋儿心有好感，日后皇后娘娘会经常召见秋儿，少不到夫人在身侧陪伴，秋儿也好借此机会与太子多些接触。”
未等莫母说话，莫凌书先一步不赞同：“父亲，妹妹还小，现在说婚事未免有些操之过急，儿子认为此事还有待从长计议。”
“放肆！”莫父怒目而视，拍案而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轮不到你来插嘴！元日一过，皇后娘娘便会请皇帝赐婚，待秋儿及笄之时便是完婚之日，就这么定了。”说完便负手离去。
“吃饭吧，他走了正好，你们兄妹俩多吃点。”莫母淡定地夹了一块锅包肉放到莫笑笑碗里。
莫凌书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烦躁：“母亲，您不会也同意父亲说的话吧。”
“皇后娘娘若真能求得圣旨来，谁也拦不住，皇命难违。”
“不过，我们笑笑必须是太子妃，只能是太子妃，绝不可能做侧妃。”
在莫母心里自己的女儿的身份做太子妃绰绰有余，就凭自己的娘家路府。
“母亲！这是关于正妃和侧妃的问题吗？如果妹妹真的嫁给太子，莫府和路府只怕要卷入皇室纷争了，到时候莫府和路府的中立态度，就只能是被迫打破，站在太子这边。”
莫凌书是真的很头疼，更是心疼妹妹，不愿她作为联姻的工具，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此间莫笑笑一句话也没说，任由他们争辩，慢条斯理的填饱肚子。
“凌书，只怕你爹早已站在太子这边了，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处。”莫母无奈地叹了口气。
之后她又转过头看向莫笑笑：“笑笑，你觉得呢？对于这桩婚事。”
莫笑笑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母亲，我现在是不喜欢太子，可将来的事也说不准，凡事都是有定数，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虽说今年的元日还不到半月，但是我还要到下一个元日才是我的及笄之年。”
“还有一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
莫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只要我的笑笑开心就好，若真到时候你不愿嫁太子，你外公即便是安享晚年了，说话还是有分量的，所以凌书你就切莫太过担心。”
可莫凌书仍是眉头紧锁。
等到了元日这天，京城里下起了鹅毛大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大雪纷飞。
水光阁
“小姐！”朵儿嬉笑连连伸手就扔过来一个雪球直接砸在莫笑笑身上。
莫笑笑被砸得措手不及，连忙双手挡住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站在一旁的几个小侍女，相互对视一眼，纷纷砸向莫笑笑。
“哎！好啊你们………”
莫笑笑佯装生气，快速抓了两把雪散向他们开始反击。
院内漫天飘雪下，豆蔻年华的少女们嬉戏玩笑，追逐打闹。
院外众人忙忙碌碌，进进去去的准备着晚上的宴会，匆忙的样子和水光阁形成了鲜明对比。
晚膳时，许多平日里没资格上桌的姨娘、庶子庶女难得围在一起用膳，行为动作多少有些拘谨，待到莫父一声令下，众人才纷纷拿起筷子，庶子庶女们也借此机会卖乖讨巧地对莫父和莫母说着喜庆话，看起来倒也还其乐融融。
一直到戌时方才结束，莫笑笑慢慢踱步在回水光阁的路上，途经十色阁的时候停了下来。
身边撑伞的朵儿也跟着停了下来，“小姐？”
莫笑笑回过神来，道：“没事儿，走吧。”
“今天是元日，等下到水光阁你就去休息吧，其他人你也吩咐让他们都下去。”
“多谢小姐。”
脚步在霜雪上发出踏踏声，话音飘在风雪中渐渐远去。
朵儿走到跟前推开院门，抬起头的那一霎那，惊在原地。
“怎么了？”
“小……小姐。”她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方，语气结结巴巴的。
莫笑笑往院内观望，有一瞬的怔然。
只见有一人背影身姿挺拔，乌黑长发落有星星点点的晶莹剔透的雪花，除去乌发，白色的身影几乎要与这皑皑白雪的天地融为一体，冰冷、萧瑟又孤寂。
那人听见声响，回过头来，与莫笑笑双眼对视。
是李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