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顾乔
两个赤裸上身，腰间缠着一大堆彩布条的壮汉，恶狠狠地站在陆德均面前，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陆德均虽然心里发怵，脸上却一点惧色也没有。他知道对付狠人，只能比他更狠。
要是能说他们的语言，陆德均肯定要问一句“你们是那个部分的？”
陆德均拎着肮脏硕大的头颅，迈步向前，头颅的刀口还在滴答滴答滴着血。
越走越近，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高颧骨，削下巴，是典型的东胡人的长相。
那两个壮汉显然被眼前这个人镇住了，在他们看来汉人里从来没有勇士，全都是只会埋头种地、做牛做马，只会搞点偷袭的小聪明。但眼前这个汉人不一样，竟然赤手空拳杀死了两个尸妖战士。
其中一个壮汉看清了陆德均，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转头对同伴叽里咕噜了一番。
两人死死盯着陆德均，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陆德均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敌退我进的道理还是很清楚的。他嚣张地把手上滴血的脑袋扔到壮汉面前，
“我是大唐平乐县守备陆德均，你们是哪里来的蛮子！”
陆德均对着两人吼道。
两人没有做声。
陆德均看到其中一个壮汉胸前的号角，忽然计上心来，一扭头对着身后的胡二作了个“六”的手势。
胡二心领神会，拿出怀里的竹节哨，装模作样地对着四周吹出一个长长的哨音。
两个壮汉警惕地看向周围，夜幕已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藏在暗处观战的徐朗也立刻会意到了机妙，拿出自己身上的警哨模仿鹧鸪的声音。
咕咕咕，咕咕咕。
徐朗还觉得不够，起身在草丛里飞奔，故意拖着脚边的灌木发出簌簌的响声。
陆德均觉得需要尽快解决问题，不然拖下去一定会露馅，况且还不知道敌人的援军什么时候感到。
他伸手往前一招呼，仿佛在指挥一支看不见的队伍。自己捡起地上尸妖的长矛，在手上挽了一个花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壮汉欺身向前。
壮汉在这强大的心里攻势面前败下阵来，求生的欲望战胜了自己勇士的尊严。两人把手里的武器一扔，头一不回地向身后的夜色中跑去。
陆德均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长吁了一口气。
三人把两个黑衣人带走，离开了官道，借着头上一点微弱的月光，往山上走了很远。
陆德均找到一个山洞，仔细检查一番，洞里有烧火的痕迹，想必是巡山的猎户歇脚时留下的。
确认安全后，胡二捡了点树枝升起篝火，徐朗正在给两个黑衣人检查身体。
“年轻这个，只是晕了，”徐朗说，“老头已经不行了。”
扯下面罩，黑衣老人头发花白，胸口要害处被戳了一矛，黑色的血早已干了。
黑衣女子容貌清秀，扎着一个干练的马尾。她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徐朗用干劲的布为她擦拭脸上的血。
火光摇曳。
三个人静静坐在篝火旁没有说话。
陆德均完全没有想到，出现尸妖的这段时间，城外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百姓逃离家园，村镇一片死寂。
他们都去了哪儿？
天师又是谁？
陆德均隐约感觉，这个天师与胡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连个壮汉是东胡人，东胡人不会千里迢迢跑到平乐城，一定是参加了安史叛军。
刚才那两个壮汉看到自己那么害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认出来这是在平乐一战击败他们的敌将。
卢炯率领的叛军在平乐城下被一举击溃，剩余的几万残兵游勇跑路到了山里。如果啸聚山林，极有可能变成一个顽疾。
陆德均只恨手里没有像样的兵马，不能亲手剿灭这些叛贼。
这两个黑衣人又是谁？
听刚才的对话，他们是一对父女。这女子好像叫做顾乔。
为什么其他人都去投奔天师，而他俩却留在这山间野外，做一个孤勇的抵抗者？
陆德均心里有无数个疑问，眼下只能等这个叫顾乔的女子醒过来才能知道。
清晨，阳光透过树叶照在陆德均脸上。
他没有睡着，但是却并不想醒来，只想安安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女孩咳嗽了一声，她醒来就会看到自己永远失去了父亲。
陆德均不愿看到这个画面，起身在山洞里找到一个破陶罐，准备出去找个地方盛点水。
鸟雀将沉寂了一夜的山林唤醒。
一切很美好，但是陆德均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乱了套。
自从他们翻过堵在通往赵公村路口的那块大石头开始，仿佛就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听着水声找到一处清澈的小河，把陶罐里里外外涮了涮，小心翼翼的端着罐子往回走去。
回到山洞旁，胡二和徐朗也起来了，站在洞口外跟陆德均打招呼。
“守备大人……”
“守备大人，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你看要不……”
陆德均也不搭话，端着罐子里的水往山洞走去。
顾乔静静地跪在地上，为父亲整理遗容。
没有哭喊，没有眼泪，但却有着十足的悲伤。
陆德均把半罐清水放在女孩身边，她对他深深施了一礼，掏出手帕在清水里润湿，一点一点地擦着父亲的脸庞。
顾乔擦了两遍，确保父亲每一根胡子和头发都干净整齐。又在水里把手帕上的血污洗净，轻轻地放在父亲的手里。
“陆大人，您的救命之恩，顾乔没齿不忘。还请您好人做到底，帮我一起安葬父亲，好么？”
顾乔声音没有一丝颤抖，眼神坚强得可怕。
三男一女，山坡背面堆起来一个小小的坟堆。
胡二点燃了一堆枯叶，权当烧给亡人的纸钱。
徐朗找来一根小木桩，准备削一下给顾父做一个小小的墓碑，被顾乔婉言谢绝了。
陆德均心里的怀疑又升腾起来。
他们使用的弩机，居然藏在手袖里，这么精巧的做工，绝对不是山野村夫的手工能够做出来的。
而昨晚的陆德均迫于男女大防，拼命抑制住了想要扒开女人衣服一探究竟的想法。
这对父女的身份，绝对不是天师的抵抗者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