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世界
回鹘会馆所在的怀远坊，因为一直没有尸妖袭扰，整个街面看起来整洁许多。
由于房屋基本没有破坏，陆德均走在这里，有一种不真实的安定感。
进入会馆大门，薛思义和几个伙计正在骆驼旁边忙活，好像要启程赶路。
“薛老弟，这是要走？”陆德均问到。
薛思义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显得精神抖擞，见到陆德均，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
“守备大人，在下打算到路州城投奔兄长，即日便要启程了。”
路州是平乐县所在州府的治所，在县城以北二百里，北距太原府五百里。
“城外尸妖横行，夜晚要小心防备。”陆德均叮嘱道，“我这次来，正想问问你们商队的信鸽有没有带来什么消息。”
“是了，正要向守备大人禀告，里面请！”
回鹘会馆的正厅按照传统格局，正对大门是一面硕大的屏风，刻画的是佛祖割肉饲鹰的经传故事。
“这几日在下与太原府、路州城和东都洛阳的回鹘商队都有所联系。据信，经过平乐一战，叛军再无力组织大规模进攻，在河南、河北两道都采取了守势。朝廷也在聚集各路兵马，准备一举光复河南道。”
陆德均心中一阵暗喜。
“有府军的消息么？”
“平乐战后，府军追击卢炯余部往西进入大山中，已多日无消息了。”
不好，这说明尉迟宽的处境十分不妙。
“太原出发的府兵有多少人，你知道么？”
“具体不太清楚，若按本朝旧制，有五万人。”
平乐一战，叛军虽然主帅战死，但陆德均带领的几百守备军，对叛军的杀伤的确有限。如果叛军又迅速组织起来，五万府兵是不是叛军余部的对手，还未可知。
“尸妖有没有新消息？”
薛思义皱紧眉头，“现在看来，周边的村镇都已被尸妖夷为平地，据路过的商队说，平乐城方圆几十里已无人烟了。”
“周边县城怎么样？”
“据平乐最近的宝峪、良城纷纷闭关自保，我们也有商队困在两地，有人在城楼上看到晚上有大队尸妖过境……”
仆固远出来了，身后跟着阿达兰狄和端木芸。
陆德均闻到厅堂里有一股不知名的香味，很好闻。
端木芸披着一头长发，戴着一圈金色的额带，跑到陆德均身边。
“守备大人，你有好几日没来了！”
“几天不见，你快变成位回鹘姑娘了。”陆德均笑着说。
女孩大方地转了一圈，裙摆连同头发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圈，露出一双笔直干净的小腿。
“好看吗？阿兰姐姐给我挑的。”
“好看好看，我都挪不开眼睛了。”陆德均说，“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都已经结痂了……疤痕丑丑的，你不会嫌弃我的吧？”端木芸小心地问。
陆德均感到脸上一阵害臊，赶紧把话题岔开。
“仆固远，平乐城的尸妖这几日就能肃清，现在最要紧的是城里粮食不够吃了，你这边有什么办法吗？”
“北边朔方、河套一带水草丰茂，前些年郭子仪将军任朔方节度使，引兵屯田，颇有成效，如果需要，我愿意跑一趟。”
“朔方来回要多久？”
“顺利的话，一月足够。”
“城中军粮只够支持半月……但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好在王守诚那里缴获的财货管够。我给你一队士兵，你即日就出发！”
“没有问题！”
一听到要做买卖，仆固远身体里的商人血液在奔腾，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守备大人，我联系回鹘商队，尽可能给平乐城运粮。”薛思义道。
“只是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
陆德均叹了口气。
“守备大人，莫不就在这城里耕作，就地屯田？”阿达兰狄问道。
“城里？城里可没有土地呀。”
阿达兰狄站起来，鹅黄色的长裙垂到地面。
“城里的建筑已经损失过半，只要稍加修整，即可变为良田。平乐城井水充沛，只要引水灌溉，不愁地里长不出庄稼。”
大家都被这个大胆想法震惊了。
阿达兰狄继续说下去。
“我的家乡可比中原贫瘠多了，但只要有一条融雪汇成的小河，沙漠里也能种出小麦和葡萄，养活一个几千人的小城不是问题。”
“百姓在城中定居已久，让他们耕种恐怕并非易事……”陆德均犹豫道。
“在我的部族，流传着老国王营建沙匿城的故事。许多年前，老国王还是西方大国的一位王子，因受宗族排挤，率领部族三千男女东走，来到一处充满流沙石崖的地方，这里干旱少雨，夜晚还有猛兽袭扰。老国王让部族里有智慧的老人住在最中心，周围搭起帐篷让女人养育小孩，让男子住在最外面抵御野兽。白天，壮年男女就围绕驻地开垦土地，种植庄稼，夜晚大家燃起篝火，驱离野兽。很快沙匿城就发展起来了！”
“自古以来，边将屯田开疆，用的就是这个路数。”仆固远补充道。
陆德均没想到，阿达兰狄美丽的外表之下，竟然有如此大胆缜密的心思。
“既在乱世，就当用非常之法。就地屯田的办法，可以解决燃眉之急。”薛思义说。
“平乐城中百姓十室九空，如果不把仅有的资源集中起来，剩下的人不论如何也对抗不了尸妖和叛军的。”陆德均越说越兴奋，“如阿兰姑娘所说，按照沙匿城的模式，将平乐城改造为内、中、外三城，内城安置大夫、教书先生和老人，中城安置妇女和孩子，外城则是壮年男子，平时耕种，战时防卫，假以时日，就是一座强大的屯田军镇！”
“做好防卫之后，再吸引周边的人口加入，养一支军队来保护商队，很快平乐城就会重新繁荣起来！”薛思义说。
“薛老弟、阿兰姑娘，改造城市要做的事太多，陆某愚钝，实在难以考虑周全。现在正当用人之际，我恳请各位诸位留下来，为屯田大事出谋划策！”
阿达兰狄莞尔一笑，“我从十五岁起就漂泊不定，能有个容身之所，就再好不过了，守备大人，我愿意留下来。”
薛思义道，“守备大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回鹘人有恩必报，我很愿意为平乐城尽绵薄之力。只是答应了家兄，必须即日启程赴路州。我将留下回鹘商队的信鸽，如果守备大人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用信鸽联系到我。另外，这座宅子，虽然建成有些年了，但还算结实可靠。菩萨保佑，城里乱了这么多天，会馆所在的怀远坊尽然没有受到半点损失。陆大人，我将这会馆送给你。”
陆德均嘴上不免推辞一番，但心里乐开了花。
回鹘会馆所在怀远坊正好可以作为安置老人的内城。
几人又畅谈了一番，宾主尽兴。
当天傍晚，陆德均安排独孤错带领三十名士兵，护送仆固远前往河朔采买粮食。薛思义的驼队也随行。
因回鹘会馆暂时空置，为了安全起见，陆德均请阿达兰狄和端木芸两个姑娘到府衙居住。
临行前，薛思义将挂在骆驼上的一个包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只手掌大小的青铜香炉送给陆德均。
“这是商队以前在平乐城周边村落收买的古物，回鹘会馆被抄时，侥幸得免。我看这上面的文字甚为古奥，回鹘人实在难懂，就让它留在平乐城吧！”
陆德均想说，我大字都不识几个，何况这弯弯扭扭的篆文？见推辞不过，便命手下仔细包好，收在县衙库房之中。
几十人的马车和驼队，浩浩荡荡出了北门。
第二天，陆德均照例来到县衙门前的空地，准备发放今天的尸妖赏金。
半晌，一个蓬头垢面的壮汉来到面前，不是阿史那杜延又是谁？
他一言不发，依旧从一个脏兮兮的羊皮袋子里倒出一堆耳朵，士兵清点完毕，一共三十三只。
“看来城中尸妖已经不多了，屯田的工作马上要动起来。”陆德均心想。
领完赏金，阿史那杜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陆德均还想问个仔细，大声道，“壮士留步！请问这些尸妖都是在哪击杀的？”
“昨夜，城东，怀远坊！”
杜延用生硬的汉语一字一顿地说道。
陆德均背后一身冷汗。
薛思义一行人刚走，一直幸免的怀远坊就出现的尸妖活动。
一瞬间，陆德均想起刘县丞说的，胡人颇通幻术。
难道尸妖产生真的跟回鹘人有关？
可城里第一个尸变的老头，也是回鹘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