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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议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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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城外的官道上,密密麻麻排布着各式各样的茶棚,卖着各种各样的好茶劣茶。

    这里原本只有几个给入京的客商、苦力解渴的茶铺,但隆庆年间,如今的内阁首辅张阁老和钦差总理南洋事务大臣高大人在这的一间铺子用了茶,随手扔下几锭银子,让那开了一辈子茶铺的老板突然成了一方富户。

    之后,到这儿开铺设棚的茶商就越来越多,如今这片地区都成了京师最著名的茶市之一。

    于慎行和王锡爵在一间茶铺里饮着一壶送别茶,押送他们的刑部衙役收了王锡爵的银子,远远包了张桌子饮茶,等着这两个“案犯”的最后一别。

    他们是在城门口碰上的,两个被贬往边地海外的罪臣同病相怜,官吏们躲他们还来不及,连个送别的人都没有,干脆凑一起喝一壶粗茶,权当告别了。

    京师依旧是鞭炮声不断,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茶铺里充当跑堂的半大孩子遇着客人都兴高采烈的问上一句他们听没听说传国玉玺归国之事,遇到没听说此事的,便口若悬河的解释起来,吹嘘自己那日在午门外的“亲眼见闻”。

    整个茶铺里都是兴奋不已的百姓,但于慎行却一点没受感染,一直闷闷不乐。

    于慎行不是赵南星那一类的投机者,他是真真正正为国为民的忠正之士,所以当年所有人都对刘台避之不及,只有他敢出京相送,所以礼部右侍郎这般尊贵的位子,他说辞就给辞了。

    他领头反对夺情,不是为自己的声望或官位,而是从心底里觉得天子和张居正是错的,天子悖逆纲常、首辅专权跋扈,这天下又如何会好呢?

    但天子在朝会上的那番话却深深的触动了他,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受苦受难,他却纠缠于君臣私德,视万民而不见,这难道是忠义良臣的行为吗?

    百姓视其为父母、天子视其为栋梁,但他却一时激愤便弃官而去,若人人如此,这大明岂不是乱了套?

    是自己错了啊!只可惜醒悟得太晚了!

    于慎行长叹一声,一旁饶有兴致听着跑堂吹牛的王锡爵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哈哈一笑:“满城喜色,可远何故如此烦忧?”

    于慎行苦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一点不在意的王锡爵,问道:“元驭,你我被贬罪臣,烦忧才是正常的,为何你一点不见烦恼呢?”

    王锡爵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我一个领头抗旨,一个率众冲击首辅宅邸,天子没像处置邹元标那般要我等性命,也没像处置赵南星等人那般,流放海外不算,还要朝中百官、各地督抚官吏写八千字字感想上交,连名声都要搞得臭不可闻,天子宽宥至此,还有何所求?既无所求,又有何可忧?”

    于慎行苦笑着点点头,邹元标掉了脑袋,赵南星等人更惨,三族流放海外永世不得归国不说,天子在朝会上那番教训自然不是说了就完事了,下旨让京中官吏、各地督抚官员统统写八千字感想上交。

    满天下多的是混日子的昏官庸官,连百姓都没接触过能写出什么东西来?还不是只能逮着赵南星等人举例痛骂,求个蒙混过关?

    赵南星他们这段时间这么活跃、四处上蹿下跳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搏个士林名声、养望好给自己和子孙混个前程?

    结果如今全族永世不得归国,前程是自然没有了,还得遭百官痛骂,天子那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又有真命之主的光环加持,天下谁敢反驳?日后人人想起他们,都只会把他们当“空口浮夸、钻营投机、不恤万民”的反面教材,是彻底遗臭万年了。

    相比赵南星等人,他们两个只是贬官真算得上皇恩浩荡了。

    王锡爵见于慎行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抿了口茶:“可远,我知道你在烦忧些什么,但我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你,如今醒悟并不晚,天子贬我等去河套吕宋,既是给我等教训,也是给我等机会。”

    于慎行一愣,赶忙问道:“此话怎讲?”

    王锡爵微微一笑,说道:“可远,你细细想想,天子在朝会之上明明白白说了,天子只要为朝廷、为万民做事的人,这普天之下,哪里的事最多?”

    王锡爵遥遥指了指南方,又指了指北方:“南洋!河套!”

    “吕宋设府设县、到处缺人,高大人要官要人的奏疏隔几天就来一封,都堆成小山了,可远,你贵为礼部右侍郎,去了吕宋少说也得独领一府,吕宋一切草创,律法规矩要立、民丁田地要察、土民移民矛盾要解决,文教、募丁募兵、规划产业,多少事要你去做?”

    “河套也一样,河套不可能一直大军屯驻,迟早要设省的,到时划分地界、安置移民、抵御鞑子、设置卫所、筑城开垦,多少事等着我去干?”

    王锡爵微微一笑,指了指天空:“这么多事,哪样不能立功?能立功,天子自然会关注我等,天下百官百姓自然也会视我等为良臣贤臣,我等功绩显著、朝廷栋梁,难道还能被这罪臣的身份缠一辈子吗?”

    于慎行双眼一亮,顿时反应过来:“如此说来,天子是明贬实保,给了我们一个复起、甚至更进一步的机会!”

    “天子乃英主明君,不会弃忠臣良臣而不用的,张阁老独断专行、高大人口无遮拦、海巡抚目无君上,天子可曾抓着他们的罪责不放?还不是笃信不疑?”王锡爵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啜饮起来:“所以啊,可远,只要你我做出一番功业,反对夺情这么点小事,天子根本不会在意的。”

    于慎行细细一想,越发觉得王锡爵说得有道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元驭,不瞒你说,这几日我时时忧虑自己有心报国,却再也无处施展,今日与你一番谈话,解了我的心结,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吕宋为国效力!”

    于慎行端起茶碗,哈哈一笑:“今日事起仓促,只能以茶待酒,他日有缘京师重逢,我必在钓鱼楼置办一桌宴席,以谢元驭今日开导之情!”

    “罢了,谁不知道你于可远是个清官、穷官?钓鱼楼一掷千金,太过铺张!”王锡爵哈哈笑着摆了摆手,也捧起茶碗:“京师重逢之时,如今日这般街边小铺、一壶粗茶便极好了!”

    一口饮尽碗中残茶,也到了上路的时候,两人一南一北,在街上行过礼,便分道扬镳。

    看着于慎行背影渐远,王锡爵回头看了看热闹非凡的京师,微微叹了口气:“天子造出如此大的声势,又怎么可能只为了处置我们这几个罪臣?只可惜我等远在海外边关,不能亲身参与天子掀起的这波风潮,可惜啊!可惜”

    “陛下造出如此大的声势,不单单是为了臣的夺情吧?”张居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作为夜宵的椰奶水果捞一点没动:“臣擅自揣测,陛下应当不会在京师呆多久吧?”

    朱翊钧捞起一块芒果塞进嘴里,点了点头:“张师傅猜得不错,传国玉玺归国,天命真主临朝,这么好的噱头,单单用在夺情之上太过浪费了。”

    一旁的王崇古皱了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不知陛下准备巡幸何处,臣等也好早做准备。”

    朱翊钧把空碗搁在御桌上,接过王安送来的绸布擦了擦嘴,却没有直接回答:“张师傅、王阁老,你们都是当世人杰,又是朕的爱卿,如今这文渊阁里又没别人,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朕准备巡幸何处,以尔等之智,难道猜不到?”

    张居正和王崇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出了答案:“陛下欲巡幸南方诸省?”

    “正是!”朱翊钧微笑着点点头:“此次夺情风波里,于慎行等人不说,跳得欢的几个,除了赵南星是北直隶人,赵用贤、吴中行、江东之是南直隶人、艾穆是湖广人、沈思孝是浙江人、邹元标是江西人”

    朱翊钧冷冷一笑:“大多都是南方诸省的人,真真巧得很啊!”

    王崇古皱了皱眉,奏道:“陛下,南方自来文风昌盛,京官南人不少,朝中百官又重乡党,赵南星等人串联一气,自然是南人居多。”

    张居正却摇了摇头,说道:“学甫想得简单了,赵南星等人官微言轻,如何能串联如此多人、弄得京师满城风雨?背后必然有人在出谋划策。”

    “张师傅说得没错!”朱翊钧点点头,将一份奏疏翻了出来:“刘守有的奏疏,邹元标经过刑讯,赵南星等人也交代清楚了,他们背后有个‘先生’在指使,只可惜那先生每次都是派家丁与他们单线联系,他们也不清楚此人是谁。”

    王安将刘守有的奏疏捧给张居正和王崇古,朱翊钧继续说道:“张师傅,你之前有句话朕深表赞同,朝廷令旨能传于海外吕宋,却进不得大明的南方诸省,特别是江南,都被京中的官吏称作‘鬼国’了,如今又冒出一个什么‘先生’遥控朝政,哼,这么放任下去,不知这南方诸省,还是不是我大明的地界了!”

    张居正皱眉看完奏疏,将奏疏递给王崇古,说道:“当年白莲教之乱,便是臣等大意轻敌之故,如今南方诸省暗流涌动,若放任不管,他日必酿祸端,陛下南巡去清理一番,臣自然是支持的。”

    “但陛下也该知道,当年武宗南巡,朝中百官齐声反对,南方诸省更是民怨沸腾,陛下若处置不当,恐怕为人所趁掀起风波,反坏了陛下大计。”

    朱翊钧点点头:“张师傅谋国忠言,朕亦有此虑,故而早早做了一些准备。”

    “武宗南巡闹出那般大的风波,一则威望不足,二则无理无据,三则驭下不严,威望不足,则百官齐声反对,武宗便束手无措,杖责上百官吏,反倒成全了他们的名望,自己落下个昏暴的骂名。”

    “自英宗北狩以后,天子深居宫内几乎成了祖宗之法,武宗无太祖、成祖那般威势,如何与祖宗之法对抗?只能找个借口南巡,可武宗找了个什么借口?一场早被故新建伯剿灭的叛乱,如何能服众?”

    “武宗南巡,自家享受的心思居多,带了那般庞大的队伍,又驭下不严,太监近臣扰民甚重,所到之处百姓民怨沸腾,有心之人借机上下其手,民心不在,武宗自然是越做越错,风波越闹越大!”

    朱翊钧微微一笑,敲了敲桌面:“但今时不同往日,朕如今是真命之主,威势直追太祖,哪怕百官齐声反对,朕强要南巡,也有这个威望能做到。”

    “朕此次带的人不会多,除了天津新军,宫人就带着王安等人便行了,随扈的官员请两位阁老好好挑挑,朕是去办事的,一切从简。”

    “至于理由”朱翊钧微微一笑:“朕从归化城可不仅仅带回了一块石头,还找了一个上好的理由,绝对无人能反驳!”

    王崇古眉头一皱,问道:“陛下,臣斗胆请问,陛下找个了什么理由?”

    朱翊钧哈哈一笑,回道:“就像当年朕去边关那般,使得是瞒天过海的计,朕会先去山东,王阁老说南方诸省文风昌盛,孔家天下文宗,与南方士人官绅多有交往,想来会有不少东西能让朕不得不去江南走一趟。”

    张居正和王崇古两人都是脸色一变,张居正急急劝道:“陛下,孔家传承千年、超然于世,又是太祖亲点的世袭衍圣公,天下读书人人人视为文宗正朔,若无故对他们下手,天下士绅必然骚动啊!”

    朱翊钧点点头,翻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布帛,让王安递给张居正和王崇古:“朕如何不知?两位阁老安心,朕做了万全准备,定让这天下的读书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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