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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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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五年,初秋。

    京师依然能够看到当年白莲教之乱的痕迹,到处都是竹子搭起的脚手架和装修建楼扬起的漫天烟尘,连紫禁城中都不例外。

    白莲教之乱只不过短短一夜,但破坏却是巨大的,朱翊钧举办亲政大典之时,被大火焚塌的三大殿都没完全修好,只能抢着先把皇极殿修了出来,好歹没耽误典礼的时辰。

    大火烧了四分之一个京师,朱翊钧干脆顺势把京师好好整修一下,从内库掏了大笔银子给工部,才有了如今这整个城市如同大工地一般的场景。

    虽然京师还在大兴土木,但百姓的生活早已恢复了正常,京师依然如同以前那般繁荣拥挤,街上摩肩擦踵、人声鼎沸,尽情展现着这座百万人口大都市的活力。

    万历三年末吕宋和马六甲收复,天津也正式开埠,从日本、朝鲜、南洋乃至泰西的客商带来天南海北的货物,自天津登陆,领了四海商行和户部发放的行商牌照入京贩货买货,引得京师百姓和勋贵宗室争相围观交易,时至今日已在东直门外形成了一个广阔的“商贸城”,每日商贾络绎不绝。

    于慎行便是从东直门入的城,怀里揣着一堆南洋的椰糖,准备作为礼物送给京中好友。

    这些糖以前贵得很,现在都不稀奇了,万历四年初成立的南洋商行在吕宋圈了大批的地做农场,驱动当地土民广种甘蔗、养殖蜜蜂,如山一般的砂糖从吕宋整船整船运回大明,原本金贵的糖果,如今连他这种平日里只拿着死工资的穷官都能买得起。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天子仁善,万历四年四海商行接手晋商生意,掌握了四川、贵州等地的井盐,一跃掌控了大明近半数的食盐产出,加上海贸事业和大同的军工事业的蓬勃发展,朱翊钧内库收入甚至一度超过了大明国库的收入。

    朱翊钧没有像土财主一般把银子都存起来,除了建设军队、投资生产之外,还正式颁布了养廉银制度,凡京中百官,只要考成合格,每月便能多领一份薪资,全是自内库发放,等于是朱翊钧变相给百官加薪。

    天子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这钱就是从盐业、海贸和军火贸易来的,四海商行、南洋商行和大同兵工厂赚得多,不仅京官有,天下官吏也逐渐会有养廉银,但四海商行、南洋商行和大同兵工厂亏本了,这钱自然也就没有了。

    京中物价腾贵,百官薪资又低,不说每月的孝敬和上下打点,单就日用租房,哪个京官不为银子发愁?

    如今天子发了养廉银,又趁着白莲教之乱圈了一堆无主之地修建官员宿舍,那些高官勋戚如何看待不说,至少那些低品官吏和于慎行这种守身清正的官吏是发自内心称颂天子的。

    当今天子是个纯孝、仁善之主,如果守规矩、遵祖制,不总想着往边关跑、搞什么用夜校子弟和小学学子替换各地官吏、破坏官吏升迁的规矩的事就完美了啊!

    于慎行微微叹了口气,当今天子毕竟年幼,做事总有些冲动,当年打破张家口,一口气把张家口的晋商杀了个干净,结果边关乱成一团,先是逃回山西的晋商出钱出粮,几个卫所勾结晋王反乱,然后又是固原镇的兵将谋乱,紧接着又是榆林镇兵将勾结松虏反乱。

    九边西线反乱不断,天子只回京办了个亲政大典,整个万历四年直到现在一直呆在边关,领着天津新军和新编练的大同新军、宣府新军、山西新军四处征战镇压,时至今日光除国的藩王就有两名,被干掉的卫所官将和边军将帅多达上百名。

    于慎行是极为不理解天子为什么要对晋商下那般狠手,以至于边关纷乱至今,在他看来,就算晋商走私叛国、勾结白莲教,为了边关稳定也应当拉一派打一派,天子一锅全端了,实在是太过激进了。

    于慎行写了不少奏疏去劝谏天子,可根本没用,他的奏疏到了内阁就被打了回来,根本递不上去。

    天子远在大同,根本不怎么理政务,如今京师就是张居正一家独大,司礼监的李公公在白莲教之乱中被刺重伤,只能退下来去南方疗养,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张宏威望不足,根本没法和张居正抗衡,趁着天子不在的时刻,张居正几乎成了大明的摄政。

    张居正如今正在推广一条鞭法和新制的金币、银币,正是需要威望和权势的时候,巴不得天子在边关直接失联,于慎行这类希望天子立马回京的奏疏自然是被他全数压下了。

    可于慎行也没法子,之前有些官员跑去大同劝谏天子,结果就是一去不回,后来都被安排到河套当官,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蒙古人砍了。

    于慎行光明磊落,一点都不避讳自己怕死,所以只能缩在京师不断写奏疏,希望有一天天子能心血来潮看一眼。

    他在京中的好友不少和他一个情况,这几日聚会都是唉声叹气、郁郁不得志。

    所以于慎行才会跑去东直门外散心,顺便买了些南洋商行的新品糖果等一会儿的聚会上给好友们尝尝。

    京师人口众多,又到处在大兴土木,好几条街都封了,于慎行今日是微服出巡,只带了一个老奴骑了匹劣马,自然没有兵卒衙役为他开路,只能随着拥挤的人潮慢慢走着。

    但走了一阵却走不动了,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声锣鼓和吆喝声,五城兵马司的兵丁用水火棍和长矛柄驱赶着人群,清出一条道路来。

    于慎行也被赶到一旁,还以为是哪家高官勋贵要出城,坐在马上直起身子遥遥看去,却发现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却见远处随着锣鼓声响走来一群官员,有身着绯袍的阁部重臣,有身着蓝袍的中层官吏,也有身着青袍的言官小官,他们头顶香炉,齐齐整整的游街而过,偶尔一齐高呼一声:“福至病除!”,颇为壮观。

    于慎行看得一头雾水,让老奴挤过人群去问维持秩序的兵丁这是什么情况,过了一会儿老奴就挤了回来,一脸的愤慨。

    “老爷,他们在祈福!”老奴语气之中都带着一丝怒气:“首辅大人近日不是染病在府中休养吗?这些官吏便串联一气,顶着香炉绕城三圈,为张阁老祈福去病!”

    于慎行听得目瞪口呆,嘴唇都颤抖起来,到最后实在忍不住骂出了声:“放肆!僭越!这些官僚气节何在?张阁老是想做王莽吗?胡闹!”

    “王莽谦恭未篡时,想来也是这等景象吧?”临街的茶楼上,挤满了看热闹的茶客,一名士子打扮的男子冲着街上游行祈福的百官嘲笑了一句,摇着扇子回了茶室。

    初秋的京师已经是冷风阵阵,他却还摇着一把折扇,讲究的就是一个风度。

    茶室里有好几名士子模样的男人,有一人接话道:“赵梦白,你这话说得保守了,如今这张太岳哪是王莽能比的?”

    “邹兄说得不错,王莽好歹没拿过什么八条规定去管百官的下半身子,如今这张阁老的权势,怕是曹操才比得了!”赵南星打笑一句,茶室里的人哈哈大笑。

    邹元标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冲窗外瞅了一眼,又微微一叹:“天子久在大同,不理政事,这国事都是张居正一言而决,天子就不担心长此以往,张居正真成了操莽?”

    “天子年幼,万历三年东胜卫大胜,人人皆赞天子乃太祖转世,一时为功业所惑,也是正常!”一名青衣士子叹了一句:“这正好为奸臣所诱,撺掇着天子常驻边关,他才好窃据神器!”

    “汝师为官多年,怎的还是这般天真?”赵南星冷笑一声,端着茶饮了一口:“你真以为张居正能有今日这般的权势,全靠他把天子诓去了边关?”

    赵用贤眉头皱了皱,问道:“此话怎讲?”

    “汝师好好想想,今年四月,兵部尚书谭纶病逝,张居正举了谁担任兵相?”赵南星用折扇指指点点,如同指点江山一般:“王崇古!王崇古授文渊阁大学士,入阁,以阁臣身份兼领兵部!”

    “王崇古与高拱关系密切,高拱和张居正是什么情况,天下皆知,张居正却把兵部这么个紧要的位子干干脆脆的给了王崇古,还让他入了阁,你们想想为什么?”

    “万历三年白莲教乱,京营不少乱军参与其中,事后天子几乎是把京营给撤了,裁了大把大把的人,就剩下五万多健勇,如今统领这五万精锐的是谁?明里是英国公张元功,实际上却是如今丰台军校的校长张学颜!”

    “万历三年末开始,边地的粮饷几乎都是四海商行输运,除了蓟镇的戚继光部和辽镇的李成梁部,还是兵部按旧制输送粮饷,可今年王崇古入阁,蓟镇和辽镇也统一由四海商行输送了,为何?”

    赵南星用折扇在桌上点了点,微微一笑:“天子掌军,宰相领政!”

    “天子把边关打成一锅粥,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军权?天子用夜校生和小学学子把整个山西、天津、九边的官吏腾笼换鸟,为什么?还是为了掌军!”

    “九边和天津的强军在手,就出不了操莽之辈,所以天子才会常驻大同,放任张居正胡作非为!”

    茶室里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一名素衣士子问道:“如此说来,天子心中明镜似的,才会做这般布置,可若是如此,天子何必远驻大同,在京师固权不也一样?”

    “因为天子就是要让张居正拢权,让京师成为他的一言堂!”邹元标反应了过来:“长信兄,你细细想想,张居正拢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行他的新政?无权无势新政如何行?天子远去大同,就是在给张居正机会啊!”

    江东之皱眉一思,急急问道:“如此说来,天子和张居正早有默契,就是为了新政施行?”

    “正是如此!”赵用贤也反应了过来:“天子一贯是支持新政的,就好比如今张居正拿着当宝剑挥的‘八条规定’,不就是天子弄出来的?更别说这什么四海商行、南洋商行、天津新军什么的了。”

    赵用贤暗暗啐了一口,那八条规定在地方上大多是一纸空文,但在京师却成了悬在百官头上的宝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砍下来。

    八条规定招招打在大明官场的不良风气上,张居正什么时候想整治人了,把那八条规定弄出来一查一个准,再配上考成法和官校,百官可谓官不聊生。

    好比这狎妓之事,这天下狎妓成风,又岂是那么容易改的?百官附庸风雅都得提心吊胆,要么走街串巷,要么干脆出京去直隶诸县,搞得跟地下工作似的。

    “汝师说得没错!”邹元标也点头道:“还记得万历四年的刘台案吗?那刘台身为张居正门生,却上疏攻击张居正把持朝政、威福自专,张居正勃然大怒,把他痛打一顿贬去河套,结果莫名奇妙就死了,天子有说过什么吗?为刘台鸣不平的奏疏统统原封不动给打了回来,天子看没看都不知道。”

    江东之长长出了一口粗气,问道:“若是如此,天子也支持新政,南边那位先生交代的事,我等如何能行?”

    “何必着急?总会有机会的!”赵南星呵呵一笑,摇了摇折扇:“这天下,到底还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不是几个独夫民贼能尽握掌中的,公道自在人心。”

    “张居正如今这般大的权势,说来说去,不都是因为天子想让他在前头当挡箭牌,才会听之任之?天子就对他毫无防备之心?”

    “所以要打倒张居正,只需要让天子明白,张居正这般行为,早晚惹了众怒,天下沸腾,新政又如何施行?天子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会弃了这挡箭牌。”

    “至于新政,那就更简单了,古来皇帝行新政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屁股下的皇位?天子为何要躲在幕后?还不是为了皇位稳固?只要让天子知道,施行新政则皇位不稳,这新政还行得下去吗?”

    “所以诸位大人都不用急,机会总是会有的!”赵南星用折扇指了指窗外:“到了那时,这些街上虔诚祈福的百官,会是叫得最凶的那一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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