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战
白莲教的火炮损失殆尽,炮手也所剩无几,但火药却剩下一大堆,这些狂热的宗教疯子背载着大批火药堆积在东门,高喊“无生老母”炸开了东门。
鞑子在朱翊钧所在的北门打得火热,但却把破城的希望放在了其他各门之上,如今终于有了成果。
东胜卫城不大,鞑子又以骑兵为主,城门炸开便是震天的呼声,上万精骑纵马狂奔,直向东门涌去。
而此时的东门,只有据守城门的一个百户队!
百户李二彪却丝毫不惧,面对穿越城墙上的火力,从浓浓烟雾中现出身形的鞑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都来!都来!崽子们,咱们的富贵到了!”
城门口环绕了一圈拒马,街道上也竖起了木栅栏,李二彪手下的新军将士,在木栅之后摆好阵型,准备迎击突入城中的鞑子。
鞑子步兵率先涌入,正嘶吼着想要去推翻拒马,城门口的地面忽然陷了下去,几十个鞑子反应不及落进陷坑之中,被木刺扎了个通透。
“火铳开火!火箭发射!”李二彪声若洪钟,腰刀狠狠劈下,火铳手一轮齐射,将正拥挤在陷坑边沿的鞑子射翻无数,而三筒火箭也化为漫天箭雨,将正从陷坑里往外爬的鞑子钉死在地上。
“不要停!继续射击!”李二彪高声怒吼,火铳手用起了古老的三段击战术,轮番射击,火力延绵不断,拥挤在城门和陷坑边沿的鞑子死伤惨重。
但鞑子实在太多了,他们将倒地的同袍无论死活统统推进陷坑里,瞬间填平了城门口的陷坑,鞑子步兵踩着同袍的身躯蜂拥向明军攻来。
与此同时,鞑子的弓箭手也在城门处集结,向木栅后的明军抛射一轮轮箭雨。
“把虎蹲炮搬上来!长枪手上前!藤牌手掩护!”李二彪在箭雨之中稳立不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他那比他弟弟还高了一个头的身躯给了部下将士莫大的鼓舞,在藤牌手的掩护下长枪手顶着箭雨前进的木栅后,平放长枪准备搏战。
而火铳手则大多分散进入两边新建的营房,准备爬上屋顶倾泻火力,民夫和一部分火铳手则在阵后备好震天雷和火箭。
鞑子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冲到拒马木栅之前,李二彪腰刀一挥,大吼道:“虎蹲炮开火!震天雷!”
两门剪短了引信的虎蹲炮轰隆开火,阵后的火铳手和力壮的民夫也将手中的震天雷投到鞑子的头上,乱飞的铅子和碎片将正准备搬走拒马的鞑子步兵炸翻一片,鞑子被震得七荤八素,攻势一时停滞了下来。
长枪手齐步上前,一齐喊出一声“刺”,接近两米的长枪从木栅拒马之后突刺而出,穿透了鞑子步兵的锁子甲,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爬上营房屋顶的火铳手,趴在屋顶上只露出一个头,也不再齐射,专门挑选了一批枪法准的铳手用鸟枪狙杀鞑子的头领将官和弓箭手,而其余铳手则躲在屋后为其装弹上药。
失去指挥的鞑子一时大乱,仗着悍勇各自为战,又怎么是配合默契的新军的对手?
正在此时,却听城门外一声声号角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盖过了一切的声响,成百上千匹蒙住双眼的战马从城门涌入,也不管敌我,放开四蹄一路践踏,直冲明军军阵而来!
鞑子也故技重施,试图用狂奔的战马冲乱明军阵型,而鞑子的军卒则紧随其后,杀进了城里。
“虎蹲炮、火箭不要停!长枪布阵准备搏战!”李二彪高声喝令,两门虎蹲炮和火箭、震天雷将这些战马割麦子一般轰倒,但拒马和木栅也被它们冲倒不少,一头撞击长枪阵中。
鞑子趁势滚进阵来,挥刀砍断长枪手的腿部,或者弯弓搭箭近距离将箭矢射向长枪手和藤牌手的面门。
明军毕竟人少,阵型很快就被搅乱,李二彪大喝一声,一手提着藤牌一手握着腰刀和几名亲兵一起冲入敌阵,左砍右杀,为齐齐后退的长枪手拼杀出整队的时间。
鞑子见了他这一身百户服饰和盔甲,果然被他吸引,弃了后撤的长枪手一齐围上来围杀他,李二彪勇猛异常,一连砍倒了好几名鞑子。
一名还不到李二彪腰部的鞑子头领,拿着一把战弓一箭向李二彪的面门射去,但李二彪早瞧见他这个披甲带盔的鞑子首领,盾牌一举拦下此箭,大吼一声直冲上来,直接用盾牌将措手不及的头领撞翻在地,正要一刀劈下,忽然全身一紧,身子一闪,横刀格挡。
却听“当啷”一声,一根马枪插着李二彪的身子飞过,一名鞑子骑兵挥着马刀纵马冲了上来。
李二彪一咬牙,将藤牌一扔,侧身闪过马刀,一把抱住马脖子,一用力,竟然将那匹奔腾的战马掀翻在地!
马上的骑兵措手不及,摔了个狗吃屎,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李二彪已经冲锋而来,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但少了藤牌遮掩,鞑子弓手如何会放弃这个机会?一连数发箭矢射来,一发深深扎进他的手臂,一发刺入他的小腿,李二彪不禁单膝跪倒在地。
一名鞑子勇士见状,挺着长枪突刺而来,眼见着就要扎个结实,忽然听得一声铳响,那鞑子勇士摇晃了一下,走了两步跪倒在地,看了眼自己鲜血直冒的胸口,倒在了李二彪身前。
“好小子!力大无穷啊!”身后传来一声赞叹,是守御城东的千户萧如熏领着亲卫杀到:“咱见过的将官多了,也就在杜都督小儿子身上见过你这般不要命的打法!”
萧如熏扶起李二彪,集结完毕的长枪阵正在火铳手和藤牌手的掩护下如林一般推进,一步步的夺回阵地、将鞑子逼进城门洞里。
“扶李百户下去治伤!”萧如熏大手一挥,拍了拍李二彪的肩膀:“放心,二彪兄弟,有我在,东门丢不了!”
一发开花弹轰在人堆里,引燃了混在人堆里的白莲教徒背着的火药,城下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鞑子疯了,东门被炸开仿佛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一面蜂拥涌向东门,一面故技重施,让狂热的白莲教徒和牧民、余丁背着火药冲破火力网,试图炸开其他各门。
明军自然不能让他们如愿,杨栋领着精挑细选的神枪手满城墙的跑,军校生分散到各个炮位引导火炮狙杀这些背负火药的“自爆兵”。
那四门神威大将军炮已经熄了火,它们轰了几天几夜,终于有一门支持不住炸了膛,炮位上的炮手和几名军校生有两人被当场炸死,其余的大多都受了伤。
朱翊钧不想再让宝贵的炮手和军校生被自己的兵器杀死,下令让这剩下三门停火等待冷却和检查。
还好靠着佛郎机和各式小炮,足以对付这些疯狂的鞑子了。
“陛下,城内预备的御马监人马已经去援助东门了!”佟登匆匆赶来,拱手禀告道:“鞑虏攻势愈发凶猛,臣请陛下回城暂避。”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鞑子大营中传来一阵阵激昂的鼓声,远处法坛上的辛爱黄台吉亲自擂鼓助战,攻城的鞑子如野兽一般嘶吼起来,争先恐后的向城池涌来。
“朕说了,朕就在这里看着!”朱翊钧挥了挥手,坚持道:“你们守得住,朕在哪里都安全,你们守不住,这城里哪还有朕藏身之地!”
话音刚落,却见爬上城墙的几个鞑子忽然一齐大吼一声,直接撞入长矛阵中,用血肉之躯搅乱阵势,而紧随其后的几个鞑子勇士则趁机冲过矛阵,直扑朱翊钧所在的位置而来!
“护驾!”王崇古大吼一声,佟登飞速抽出腰刀,正要率人迎上去,一个庞大的身影擦身而过,正是举着门板的李三虎。
李三虎扛着门板不管不顾往前冲,那门板挡掉了半个城门楼子的道路,几个鞑子勇士措手不及,劈砍放箭统统被厚实的门板挡下,直接被李三虎冲倒在地,佟登赶紧领人跟上乱枪乱刀、乱戳乱砍取了他们性命。
“都打上门来了啊!”朱翊钧也是心头一跳,这些鞑子也是抱着必死之心,不死不休了。
瞧了一眼远处擂鼓的辛爱黄台吉,朱翊钧咬咬牙,忽然从环绕护卫的锦衣卫里挤了出去,手脚并用的爬上督战台的沙包上,扶着一面龙旗,抽出腰间的短铳,向远处正在登城的一名鞑子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那发子弹不知道飞到哪去,但那鞑子却刚好被马面上的铳手射中,从云梯上摔了下去,看在众军眼里,便是朱翊钧“手刃”了一名鞑子。
“陛下神射,万岁!”王崇古带头高呼起来,满城的明军次第欢呼“万岁”,一时士气大振。
回到朱翊钧身边的李三虎伸手来拉朱翊钧,却被他一把甩开:“朕就在这,让每个人都看清楚朕!”
说着,朱翊钧将那面龙旗从督战台上取下,奋力挥舞起来,阳光洒在他身上,金光闪闪仿佛神灵一般。
李三虎点点头,扛着门板和王安一起护在朱翊钧身边,王崇古正要上前劝阻,见朱翊钧这般模样,远远看了看远处擂鼓的辛爱黄台吉一眼,暗暗叹了口气,也捡起一面盾牌护在朱翊钧身前。
双方血战至此,争的都是一口气,谁先泄了气,谁就彻底跌入深渊,再无翻身的可能。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每一道城墙、尸堆如山的东门,不断有鞑子涌进来,被赶出去,再涌进来,又被赶出去。
城下的土地被火炮炸得坑坑洼洼,尸体铺得密密麻麻,肆意横流的鲜血将整片草原染得鲜红,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和血腥的味道,呛得人想吐。
蒙着牛皮的大鼓终于承受不住持续不断的敲击,“哗啦”一声裂了条口子,辛爱黄台吉心头一跳,垂下发酸的手臂朝远处的城池看去。
城头上一个金甲的身影依旧不停挥舞着龙旗,如同不知疲倦一般。
辛爱黄台吉紧咬着下唇,狠狠瞪了一眼身旁浑身颤抖的徐鸿儒,扭身正要吩咐怯薛换鼓,忽然几个的壮硕汉子跑上法坛,“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其中一人哭喊道:“台吉!大兄!撤兵吧!族里的勇士都要拼光了,撤兵吧!”
“不行!”辛爱黄台吉断然拒绝,他也清楚如今双方拼的就是一口气,他只要一退,就会连本钱都输光!
“巴泰尔,我把怯薛交给你,你亲自领着他们攻上去!”辛爱黄台吉一脸赌徒一般的狂热模样,恶狠狠的令道:“吩咐各部,把所有人都压上去!不管是战兵还是怯薛,哪怕是头领将官,都给我往上填,日落之前必须破城,敢有后退的,全部杀掉!杀掉!”
那巴泰尔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劝道:“大兄,这座小城既无人丁又无粮食金银,不过一个小皇帝而已,我等何必在这流干了血”
话未说完,却见寒光一闪,辛爱黄台吉一刀将他的头颅剁了下来,满脸疯狂的举起滴血的马刀冲着另一名头领喝道:“伊尔善,我的怯薛交给你,由你领兵攻城!”
正在这时,忽听得城池中一阵阵欢呼“万岁”的声响传来,紧接着辛爱黄台吉身边的怯薛便遥遥指向北方,惊恐的喊道:“明军援兵!明军援兵来了!”
辛爱黄台吉猛然回头,却见北方浓烟滚滚,不知多少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当先一将高举“麻”字大旗,领着骑兵直冲蒙古大营而来,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鞑子大军攻城苦战早就力竭势尽,如今一传十十传百,得知麻贵率大同军驰援而来,顿时一口气泄了,人人争先恐后的逃命,那些跪在法坛上的头领将帅也顾不得什么军纪后果,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徐鸿儒面如死灰,喃喃念着:“怎会来得如此快?五万大军,怎么就破不了这么座小城?”
辛爱黄台吉没有理他,长叹一口气,仰天露出一丝绝望的笑容:“这下子,一切都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