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炒房
井盐,通过打井的方式抽取地下卤水制成的盐,主要产于川渝、云贵等地。
井盐创始于北宋年间,发展至今已经成了四川、湖广、广西、贵州、云南乃至山西、陕西等地上千万人每日的食盐来源。
但如今的井盐工艺复杂、制作困难、成本高昂,又受限于技术,远远比不上海盐的产量。
加之井盐大多处于舟车艰通,形势高上之地,容易逃避官税、难以稽查,故而朝廷对井盐的开发也兴趣寥寥,如今经营井盐的大多是来自山西的晋商。
在另一个时空里,直到满清乾隆年间改革井盐管理制度、减轻课税和道光、咸丰年间技术革新,井盐产量才爆发式增长。
朱翊钧拥有历史的金手指,正好提前几百年将清末成熟的井盐技术搬出来:
燊海井,世界上第一口千米深井,道光年间钻成以后,日喷黑卤万余担、产盐14吨,富荣盐场凭此一跃而居全川榜首。
竹笕输卤,以竹子制作管道设施,配以笕窝,利用压差和连通器原理,利用地形的高低落差,实现卤水的远距离输送。
“天车”提卤,利用现代力学原理,一次可起吊20吨的重量。
火井熬盐,利用深井中产出的天然气煮熬卤水以产出食盐。
这些盐业工人几百年智慧的结晶,将帮助朱翊钧在这个时代里对如今从事井盐产业的晋商形成降维打击,只要沈北顾在长芦盐场为他培养出一批盐业人才,朱翊钧就能依靠这些跨时代的技术打垮竞争者,垄断井盐产业。
到时候,面对以拥有长芦盐场和整个井盐产业产出的大批质美价廉的食盐作为基石的盐业托拉斯,那些如今富可敌国的大盐商和其背后的官绅宗室,一定会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朱翊钧看得很清楚,通过压榨盐丁压低成本、拥有广阔且稳定的市场能牟取暴利、官商勾结以规避监管,让这些盐商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一般,既缺乏技术革新的动力、也没有改革盐业制度的思想。
所以率先完成技术革新和盐业新政的朱翊钧,将如同猛兽一般将他们吞噬殆尽,彻底淘汰。
沈北顾是个眼光独到、富有经验的优秀的商人,只是粗粗看了一遍,便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当下就想告退跑去天津办事,朱翊钧自然也希望越快成行越好,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告退回去做准备了。
盐业未来广阔至极,朱翊钧对沈北顾也有信心,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而朱翊钧如今就急需一大笔钱。
沈北顾去天津,朱翊钧掏了一大笔启动资金,王崇古去丰台组建军校,多数钱粮也是朱翊钧掏的,远在广东的高拱要编练新军,朱翊钧也得给他备着一大笔钱。
再加上之前的一些布置,内库已经是彻底空了,肥皂产业的分成,放在整个天下来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好在朱翊钧早早想好了办法,如今万事俱备,正是赚银子的好时候!
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武清伯李伟拿着一把小铲子,正挨个给人工湖旁栽种的牡丹和芍药花松土,不时轻叹一声。
自从他上次卖了朱翊钧、试图独吞肥皂产业,被隆庆皇帝好好教训了一顿之后,武清伯一日三惊,一时低调了不少,化身宅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武清伯倒也没死心,朱翊钧登基后,他还仗着自己的身份进宫去求过李太妃,结果又被李太妃关在慈宁宫里教训了小半天,严令其谨言慎行、不要再肆意妄为,免得再触怒了以聪慧著称的当今天子。
武清伯无可奈何,只能躲进自家园林之中,装出把全身心都放在料理这座名闻天下的“清华园”上的模样。
他贪婪成性,如今又是国丈身份,哪里会真正收敛?虽然每日被迫躲在园子里,但心思依然活泛着,家里的子侄奴仆统统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经营产业。
但如今他的权势威望大不如前,连带着家里的产业都不断衰落。
执掌宫中的李芳油盐不进,掌管肥皂产业的张鲸知道朱翊钧讨厌这个姥爷,压根懒得理他,而勋贵重臣也都明白天子对他的态度,大多也就表面礼貌,根本不想卖他面子。
加上李太妃如今不理世事,武清伯没法像以前那样借着她的权势,他又不是什么商业人才,生意愈发衰落,不少产业都被勋贵官绅瓜分。
所以武清伯愁啊!既悔不当初,也愁着越来越瘪的荷包。
好在今天财神降临,终于有赚大钱的机会来了!
正给一株牡丹松着土,在宫里做事的三儿子李进忽然急匆匆的从远处跑来,远远瞧见武清伯,便嚷嚷道:“阿爹!莫做这下等的事了,有天大的买卖来了!”
武清伯眉头一皱,将铲子递给一旁的仆人,拿过一块丝绸擦着手,等李进跑到面前,才开口问道:“慌什么?成何体统!有什么买卖来了?”
李进喘了两口,回道:“阿爹还不知道?外面都传疯了,宫里准备在天津开埠!”
武清伯手一抖,丝绸落在地上都不自知,天津开埠,这真是个天大的买卖!
海贸重利谁人不知?月港不过一个港口开埠,每月光税银便收了三万多两白银,参与其中的海商、官绅、宗室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武清伯贪得命都不要了,自然早就想在其中分润一二了。
只不过那些参与其中的家伙,一面靠着海贸之利赚得富可敌国,一面却想方设法堵死后来者的道路,资助海贼、收买鼓动言官上疏禁海,又个个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武清伯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若是天津开埠,武清伯就终于有了机会插手海贸产业,他如何能不心动?
不过心动归心动,武清伯到底还是吸取了上次被隆庆皇帝严惩的教训,干咳一声平稳心态,问道:“此事当真?朝廷可有旨意发下来?”
“还要什么旨意?阿爹难道看不懂宫里最近的动作?”李进不停搓着手,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冷的:“那李承露一个今年的进士,跟风上了一封奏疏弹劾天津三卫主官,阿爹你也知道,这天下哪个官不遭弹劾?满天下卫所多少贪得比他们狠的?放在往日里,这奏疏连司礼监都过不去,更别说递到御前、天子批红了。”
“可天子不仅亲自批了红,还更进一步,腾骧卫调了一千多精锐、锦衣卫同知陈国丈亲自领人去了天津,把那天津三卫上上下下的官都扫了个干净。”
“内阁和兵部递了替补的官将,天子也全都否决了,直接让锦衣卫和腾骧卫接手了天津卫,还从御用监和御马监里抽了不少人去天津。”
“这倒确实反常”武清伯听李进说了一堆也没听明白,问道:“当今天子聪慧、行事皆有深意,天下皆知,可这与天津开埠有何关系?”
“阿爹怎么还没想明白?”李进急得双颊潮红:“阿爹想想之前高拱通倭一事,朝野沸腾,宫里却将弹章全部留中,内阁建议派御史钦差往广东查探,也被天子否了,阿爹细思,天子如此护着高拱,难道是因为天子纯孝吗?”
武清伯猛然反应过来,浑身都在颤抖:“进儿,你是说,天子护着高拱,就是为了取海贸之利?对了,天子让他当南洋大臣,又准其编练新军,如今看来是要借着高拱的威望,从那些宗室官绅手里夺了海贸重利了!”
李进点点头:“不错,高拱在广东练兵,难道真的是去取那南洋险恶蛮荒之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南洋新军就是用来剿灭那些海商、官绅宗室资助的海盗倭寇,威慑东南、夺海贸之利的。”
“如今天子在天津的动作,明显是为开埠做准备,只要高拱新军练成,海波平靖、官商慑服,这天津就是开埠的时候了!”
武清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当下也不犹豫:“既然如此,我等也要早做准备,趁着天津开埠大赚一笔!”
武清伯是充分吸取了上次被严惩的教训,虽然心中激动不已,却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天津开埠带来的利益不是自己一家能独吞的,当下先安排子侄家仆前往天津抢购土地产业,一面备了一份重礼去找英国公张溶。
英国公的儿子如今是天子同学,英国公也父凭子贵,权势威望大有超过勋贵首领成国公的趋势,武清伯去找他,就是为了和他搭伙、借着英国公的权势在天津多咬下一些肥肉。
同时,武清伯也有讨好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得罪了天子,而英国公的儿子能留在朱翊钧身边,很明显是简在帝心了,武清伯也想着能通过英国公帮自己与外孙和缓和缓关系,至少能默认他在天津的布局。
武清伯登门拜访之时,英国公正在挑选着几支准备年末送进宫里的戏班子,听到一贯吝啬的武清伯竟然带了满满一车厚礼前来,顿时大感好奇,便亲自出门将武清伯迎到中堂。
客套完毕,武清伯便急不可耐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又将自己和儿子的推测给英国公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一大段话说完,茶也顾不得喝,武清伯喘了口气,继续劝道:“国公爷,月港不过一港口,每月光税银便有三万两白银,若是朝廷在天津开埠,天津毗邻京师,每月能赚多少?那可是日进斗金啊!”
英国公眉间一皱,眼神有些奇怪的盯着武清伯,问道:“武清伯是何意?欲与本公一起做这海贸产业?武清伯,你我都既无人才又无船队,海贸艰险,恐怕是做不成的。”
武清伯却摇摇头,回道:“下官也有些自知之明,下官之意,是想要国公爷与下官一道在天津购土置地,天津开埠,海商需得落脚、仓储之地,船员要消遣之地,商货亦要集散、中转之地,这天津的地价房屋必然飞涨,到时我等无论是自营产业,还是卖地换银,必然能大赚一笔啊!”
武清伯激动不已,英国公的脸色却已经变了,黑得跟黑炭似的,“啪”的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武清伯,你是特意来消遣本公的吗?”
武清伯一愣,疑惑道:“英国公何出此言啊?下官是特地来给英国公送富贵的,哪里有消遣的意思?”
英国公闻言眉间一锁,问道:“武清伯,你当真不知道?”
“知道何事?”武清伯越听越糊涂,瞪着迷茫的双眼盯着英国公,等着他解释。
英国公却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冷冷一笑,端起雅致的茶杯,也不喝茶,就只是端着。
这是在端茶送客了!
武清伯疑惑不解,没有乖乖告辞,反而起身问道:“英国公,你到底是何意啊?不愿与我合作便直说,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英国公冷哼一声,也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后堂走,出了门却又回过身来,说道:“武清伯,你那些礼本公不敢收,你统统拿回去,看在你我往日交情的面上,本公奉劝你一句,乖乖躲在你的园子里就是了,不要再贪心不足了!”
说完,也不等武清伯回话,直接领着仆人走了。
武清伯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一跺脚,怒道:“不识好歹!你不要这富贵有的是人要!走,去成国公府!”
武清伯怒气冲冲的走了,英国公也再没有听戏的兴趣,去了书房写了几封信交给管家:“张三,你亲自去挑人,每一家都要送到,让他们备好银钱去天津购地购产,不管那边开价多少都接受,绝不能还价!”
管家一脸疑惑,问道:“国公爷,您这是为何?若要购产购地,刚刚与武清伯说说不就行了?为何又要高价去天津买地购产呢?”
“你懂个屁!”英国公呵斥一声,解释道:“你亲自去天津探的消息,这满天津都是武清伯府购地购产的人,天津大半的产业土地都在武清伯名下,但今日与武清伯一番交谈,他竟然一无所知,明显是有人在借着他的名头抢地抢产。”
“这普天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借当今天子生母父亲的名头?除了宫里的贵人还能有谁?”
“天津开埠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听武清伯一说,本公才知道,这消息没准就是宫里传出来的,宫里放了这么个真假不知的消息,又借着武清伯的名头在天津购地购产,明显是要趁势从那些逐利之人手里收钱了。”
“本公散尽家财高价为天子输银造势,以天子的聪慧一定能看出来,这份忠心,天子当不会忘。”
“本公花这么多银子,买的不是土地产业,买的是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