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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醉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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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崇古捧着厚厚的纸张仔细看着,越看越心惊,不时偷眼去瞧满脸期待的朱翊钧。

    在朱翊钧的计划里,军校科目分为步科、马科、炮科、民科和政科,学制短则3—5月,长则1年,每科期末考校,连续两次考核不过便降职调任或革职。

    顾名思义,步科教授步兵指挥训练、马科教授骑兵的指挥和训练、炮科教授火枪火炮的操作、指挥和训练。

    民科则是朱翊钧根据大明卫所制既管民又管军的特点而专门设立的,教导卫所将官如何带领军户促农耕、搞生产、兴产业,如何管理治下属民。

    政科则是为了培养政治思想类的干部人员,充任军中教导,替换啥也不懂的文官和太监监军。

    朱翊钧写得很详细,王崇古却看得冷汗直冒,完全想不通当今天子这一个10岁孩童,怎么会有如此天纵奇才般的想法。

    朱翊钧当然不是自己钻研出来的,他也是拾人牙慧,照抄了后世那支伟大部队草创之时的军校内容,再根据明代的特点删删改改而已。

    但这足以让王崇古心惊胆颤、又兴奋异常了。

    王崇古仔仔细细看了好一阵,才长出一口气,将那叠纸放下,真心实意的赞道:“陛下天纵英才,实乃我大明之福。”

    朱翊钧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本兵不必吹捧了,这些章程可有不妥之处?本兵尽管提出来便是。”

    王崇古掂了掂那叠纸,回道:“陛下写的很详细,臣受益匪浅,只有一处不明。”

    王崇古将一张纸抽了出来,问道:“陛下,这政科前所未有,臣请问陛下设此科目,所为何事?”

    当然是前所未有,这科目出现还得两三百年呢!

    朱翊钧暗暗吐槽一句,也不卖关子,解释道:“朕设政科,乃是为培育军中教导,朕打算每一总旗设一教导,归由上级教导指挥,兵部、五军都督府或御马监新设一教导处,管理军中所有教导。”

    王崇古眉间一皱,缓缓吐出两个词来:“监军!”

    “并非监军,粗略的说,这些教导乃是军中文官!”朱翊钧却摇摇头:“这类教导全由军中选拔培养,他们无权干预将帅指挥作战,最主要的工作,乃是教导士卒将官为何而战、传递及督促将帅士卒执行朝廷的命令或指示。”

    朱翊钧顿了顿,继续解释道:“除此之外,教导执掌军法,独领一军法队,凡违法之人,除本部主官需上报之外,其余皆可依法处置。”

    王崇古微微有些皱眉,问道:“陛下,将帅之威便来自军法严厉,如今让教导执行军法,将帅如何立威?”

    朱翊钧微微一笑:“本兵,朕说过了,教导不得干预战时指挥,战场军法自然还是归将帅执行的。”

    王崇古恍然大悟,天子是将战时和平时分割开来,实际上是在将如今将帅眉毛胡子一把抓的状态稀释下来。

    这教导比监军更进一步,是对付军队藩镇化的利器,且他们无权干预战时指挥,不会像监军太监或文官那般瞎搞一通。

    王崇古点点头表示了解,朱翊钧见状,继续说下去:“最后,卫所及营兵中与百姓接触的工作,统统交予教导负责,教导需开办夜校,组织教授所部军卒和治下军户文字、学习军法、朝廷律法及政务。”

    王崇古眉间又是一皱,问道:“陛下,军中训练艰苦,各地卫所还兼着生产,为何又要组织夜校,徒增工作呢?”

    朱翊钧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回答,反而咬着下唇,犹豫了起来。

    军中夜校实际上才是他最看重的一点,前面几条能不能贯彻执行下去、或者到了地方走样成其他鬼样子,朱翊钧其实并不太在意,唯有军中夜校是他一定要推行下去的。

    因为这夜校针对的并不仅仅是军事改革,还是对付日后大明新政最顽固、势力最大的那个群体所留下的一枚暗子。

    但真实的目的能不能对王崇古说?他有没有这个胆量背叛那个群体,去帮自己去落实这枚暗子?临到头朱翊钧反倒犹豫起来。

    王崇古见朱翊钧犹豫起来,一边暗暗思索其中隐情,一边拱手道:“陛下若是不想回答,便权当臣没有问过。”

    朱翊钧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与王崇古摊牌,毕竟要让人做这等大事,话就不能只说一半。

    朱翊钧斟酌了一会儿,回道:“本兵,朕听过一句话,叫‘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王崇古不知道朱翊钧为何突然扯到官吏上去了,疑惑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朱翊钧,见他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猛然间反应过来,瞬间瞳孔地震,手里抓着的纸张都掉了一地。

    王崇古张了张嘴,却好一阵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无奈苦笑一声,说道:“陛下,此事千难万难,日后恐怕会天下沸腾啊!”

    朱翊钧也是一阵苦笑:“朕如何不知?但本兵也清楚,富国关窍在于土地、强兵关窍亦在土地,若是不想些歪招奇招,又如何能解了这死结?”

    王崇古沉默了,犹豫挣扎了小半个时辰,朱翊钧也不催促,让他自己思考明白。

    好一阵,王崇古才终于微微一叹,咬咬牙:“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能否容臣细思几日?”

    小亭池塘、鸟鸣鱼游。

    张居正反反复复看着手里的几张纸上的内容,嘴里轻声念个不停,双眉锁成了一个川字。

    张敬修送客归来,却见父亲依旧是这副模样,赶忙凑上前去问道:“父亲,王大人不是您的政敌吗?为何会亲自送来此等绝密之物?其中有何玄机?”

    张居正幽幽一叹,将那几张纸攥在手里:“王学甫害怕了,哼,边关却敌近二十年无所惧,这几张纸页却让他心惊胆颤。”

    说完,又是幽幽一叹:“当日高肃卿与我说天子心中自有一番谋划,如今看来还是小瞧了,天子心志之大亘古未有,难道真是太祖转世了?”

    张敬修听得一愣一愣的,十岁天子聪慧异常,京师平头老百姓疯传当今天子乃太祖转世,自己父亲一贯是嗤之以鼻的,怎么今天反倒说起这事来了?

    张居正也不过感慨一句,向张敬修招了招手,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他:“大郎,你仔细看看,万万不可外传,你看看其中有何玄机。”

    张敬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却啥也没看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父亲,这夜校教习文字、律法等事,在儿看来,似乎只为文教事?儿实在看不出此中玄机。”

    张居正一点不意外,点了一句:“天子说‘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张敬修愣了愣,依旧没有想通,张居正见状失望的摇了摇头,教训道:“你日后要入官场,眼睛就不能只盯着一点,需得俯视棋盘,将每个子都看清楚、串起来,才能看透表象、直指其心。”

    张居正在石桌上敲了敲,解释道:“陛下设置教导,于军中开办夜校,不是为了军中革弊,而是针对整个天下!”

    “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这话说得精准,我大明的胥吏,既难以科举入仕途、又少有升迁之途,只能扎根于乡土,代代传承、积年累月,大多已成世袭罔替之势。”

    “我大明优待士绅,士绅在朝中有子弟门生或亲朋友人为官,在地方则与这些代代传承的胥吏交好,两者结合一处、盘根错节,便是当地主官也只能敬让三分,朝廷谕令到了地方便成了一纸空文。”

    “但这天下事哪件不需要胥吏去做?皇权不下县,大明的江山又怎么离得开士绅的协助?主官和朝廷强势还好,若是弱势,便只能放任其贪赃枉法、兼并压迫,喂饱了他们,才能希求他们能为朝廷做点事情。”

    “为父推行考成法,便是看清了这一点,逼主官与士绅、胥吏争权!”张居正面色极为冷峻,狠狠咬了咬牙:“但天子比为父更近一步,天子是要腾笼换鸟、釜底抽薪!”

    “军中夜校,说是文教之地,实际上是在军卒之中选拔人才,再逐步替换各地胥吏,打破地方胥吏世袭垄断、斩断士绅控制地方的触手!”

    “此辈自军中而出,全由朝廷培养委派,朝廷知根知底,军中残疾、老卒也有了去处,兵士有了前程,自然人人心向朝廷。”

    张敬修彻底呆住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张居正一口气说完,他都没反应过来,如石雕一般站了好久。

    过了好一阵,才咽了咽口水,说道:“天子心志竟如此之大?以夜校学子替换天下胥吏,此事若成,便是皇权下县的千年未有之事啊!”

    张居正却摇了摇头:“不止,教导掌民事、管领军户及卫所属下百姓,除了没有功名在身,与百官何异?胥吏换得,百官换不得?士绅为何势大?一则操控胥吏,一则扶持官员,若是天子一面以夜校替换胥吏,一面以教导替换不听话的官员,这些士绅还能有何作为?”

    “教导不经科举正途,不为百官所容,只能依靠皇权威势,加上夜校学子从旁协助,整个地方便尽入朝廷掌握了!”

    张居正长出一口气,冷哼一声:“当年天子办起小学,百官都以为天子是为了培植亲信,如今看来天子是早有谋划,这小学恐怕要成为定制,逐渐向天下推广了!”

    “一面自军中培养人才,一面大兴官校、以穷困之民入学,日后再配以科举改制,天子这是要抛开整个士绅群体、在掘官绅的根子!”

    张敬修惊得张口结舌,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如此,难怪王大人会有畏惧之情,天子此举无异于与天下士绅为敌!天子乃一国之尊或许无碍,但执行之人恐怕就会粉身碎骨了。”

    张居正点点头,又微微一笑:“王学甫不是个害怕粉身碎骨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边关一呆十几年,他怕的是因此而天下大乱、四方沸腾,弄不好,我大明就要亡了!”

    张敬修咕哝一声咽了口口水,劝道:“既然如此,父亲何不与王大人一起面圣,劝谏天子放弃这等计划呢?”

    张居正轻轻摇摇头,将那叠纸拿过来又看了一遍,说道:“大郎,自隆庆年至今,当今天子虽然年幼,但行事可谓有章有法,极少莽撞孟浪,心中筹划深远,为父也难以一窥。”

    “聚敛财货、组建小学、培植亲信、发声争权、组建军校,步步走来都是筹谋算定,心中有一番计划在,既然如此,我等为何不随着天子走一走呢?”

    张居正抬起头来看着天空,双目放空:“历朝历代,千百年来改革新政之人层出不穷,聪明绝顶者有、勇敢果决者有、家势庞大者有、权倾朝野者更不少,但无一例外失败了,为何?根源便在土地上。”

    “土地是士绅存在之基础、财富之源泉,行土地新政,必然触动士绅的利益,往往新政推行至此,就连之前支持新政的官僚士绅也会投入敌对阵营之中,推行新政者顿时便孤军奋战,又如何能继续下去?”

    “天子此法若是能行,则士绅之力大削,朝廷将前所未有的掌控地方,自然也能不顾士绅反对推行土地改革,土地之困一解,新政自然可成!”

    张居正猛然站了起来,一拳砸在石桌之上:“可笑!我已打定主意与天下为敌,为何还要如此犹豫?天子此策虽是千难万难,却是治本之法,我当尽力助之!”

    张敬修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回道:“既然如此,儿就替父亲去与王大人分说,劝其接受天子任命。”

    张居正点点头,又忽然叹了一声,愧疚的说道:“大郎,为父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只是走上这条路就只能有进无退,为父将你们置于危墙之下,心中愧疚万分,但为父没有退路。”

    张敬修点点头,语气柔顺的安慰道:“父亲不必忧心,儿早已做好与父亲同进退的打算,父亲专心国事即可。”

    张居正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正要交代两句,却见远处一名身穿绯色官袍的男子推开阻拦的家仆闯进花园,直向小亭跑来。

    张居正定睛一看,却是吏部尚书张瀚,疑惑的与儿子对视一眼,赶忙迎了上去:“子文,何事如此慌张,竟强闯我家后园?”

    张瀚喘了两口气,回道:“阁老还有心思在这里悠闲?广东刚刚递来奏疏,高拱与海贼林凤私下会面,高拱通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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