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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B面06郑小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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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角切到郑小峰这边。

    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季,他为什么要保护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帮助他完成一桩危险的任务?

    因为有趣。

    没有再多的理由了。

    为了取得一点在旁人眼中全然不值的趣味,郑小峰没有什么不能够付出。

    比如他心知肚明汪和悌在逃跑前会找他报复,却拒绝桂梨落为他申请保护,在家中等待汪和悌到来。

    郑小峰心情愉快把鱼狠狠摔在案板上,鲤鱼短暂地停止挣扎,匕首贴在雪白柔软的鱼腹,随着刀锋陷落,一线黑色的裂口现在鱼肚上,少量红血溢出。

    郑小峰把手伸入,一把揪住大部分的内脏往外拖拽。

    冰凉滑腻的触觉,把各种黏糊的物质拽出来的过程中,鱼无力地挣扎了一阵,他迅速地从鱼身上把成片的灰绿色鱼鳞刮落。

    郑小峰的厨艺糟糕,不过此刻他很享受做菜的一刻。

    他想起幼年时卧在床榻上的女人,旧木头一般的红棕色长发散落枕上,皮肤白如牛乳,脸颊丰盈,眼睛中洋溢幸福的光辉。她轻轻抚摸趴在床边的他的头发,告诉他要想不被抛弃,必须要成为一个人的必需品。

    “当他一离开你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他就永远是你的东西。“

    白天汪和悌在室内等待竞标时,郑小峰就在顶楼扶着栏杆眺望,心平气和等待警车到来。

    他不恨汪和悌,非要说的话,对他的感情就像一瓶打开太久的苹果汽水,刺激气体消耗殆尽,只余乏味的甜腻,以及仿佛有毒的鲜艳色泽。

    青葱切断,姜切成薄片,几绺辣椒,淡淡的红色与两粒浅黄种子留在刀刃,锅内已经传出蒸鱼的清淡香气。郑小峰把香辛料盖在已经变得柔软的鱼肉上,在水流下冲洗刀刃与案板。

    材料都预备齐,接下来只需等待。

    毁掉汪和悌,是因为他碍事。

    从见到汪和悌的第一眼起,郑小峰就看出这个男人眼神里隐藏的勃勃野心,聪明、机警、阴狠、义气、强大的人格魅力,汪和悌身上具备这些成功的要素,而且善于把它们伪装得善良可亲、合情合理。

    最初总是愉快的,郑小峰没有自己的目标,为了摆脱生活的乏味,他帮助汪和悌实现他的道路,以此获得刺激,即便为此受伤、牺牲他也兴致勃勃,冲在最前。

    而随着进展越来越顺利,汪和悌对郑小峰的控制欲愈发膨胀,无论事业还是生活,他都要管着郑小峰,因为郑小峰身上改不掉不服管教的锐气,他更加兴奋,简直把驯化郑小峰当作乐事。尤其在郑小峰推出公司后,出于多疑,他的掌控欲达到顶峰。

    郑小峰大部分时间不反抗。

    他放任汪和悌越界,饶有趣味地忍耐怒火,将它们压到最低层,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他要让汪和悌顺心如意,一步步走上整场人生戏剧的最高点,再松开他腰间的安全绳。

    郑小峰亲自把捡回来的八支锁骨寄到警局,联系车前英交出汪和悌逃税、转移资产的证据,从谷雨那里得来她偷偷录制的汪和悌非法竞争、指使伤人的录像,他做这些事情时心里非常坦然,不对汪和悌产生丝毫愧疚。

    这是他忍耐压抑了许久之后迎来的至高结局。

    确实,汪和悌帮了他许多,但反过来,郑小峰也给他帮了不少忙,并且让步良多。

    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这边跟看上的女孩去宾馆,下一刻录像直播就送到汪和悌面前;或是全年无休随叫随到,充作无怨尤的密友,连出去旅游都不可超过一周,一日间的行程、与谁见面、喜好全盘捏在别个男人手上,让他对你一切了如指掌。

    郑小峰从没抱怨,他配合这场游戏,直到积累十二年的多米诺在这一刻推倒。他认为双方有来有往,互不亏欠了。

    或许有人认为郑小峰下手太狠,但是必须考虑,在这十二年里,汪和悌给一些人带来的伤害要比这严重得多。因此,如果汪和悌有好下场,反倒不公平了。

    是的,郑小峰是个很注重公平的人。

    汪和悌常年警惕畏惧,他疑心郑小峰看穿了他做的脏事,不敢放他远走;他明明有更简单的法子解决——比如直接做掉郑小峰,但他选择更麻烦的一种。

    锅中水咕噜噜沸腾,裂开一朵朵白色的水泡,死去的鱼柔软卧在锅中,眼珠浑浊,嘴巴张开,滚烫的蒸汽从锅盖孔隙中溢出,门后有细微的呼吸声。

    够时间了。

    郑小峰打开锅盖,低头往烫到的手指吹气,身后传来轻得像雪片落地般的脚步声,他装作浑然未觉,拧灭燃气开关。

    旋钮“啪嗒“一声轻响,同时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上脖颈,郑小峰转头对汪和悌微笑,叫道:”大哥。“

    从表面上看,郑小峰是汪和悌的附庸,是他离不开汪和悌;实际上汪和悌为何迟迟不对郑小峰下手,即便每日提心吊胆?

    是过于自信郑小峰不会背叛?还是自负他有能力掌握郑小峰一举一动,在他背叛前就能将风波消弭无形?

    他不舍得杀了郑小峰,不敢放了郑小峰,从某种层面上可以讲是汪和悌离不开郑小峰。

    或许他已经像女人所说的,成了汪和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是郑小峰筹备已久的戏码,他挑衅汪和悌,求饶,诉苦,继而又是挑衅,乐此不疲,丝毫不在意汪和悌手上的枪支。

    也许今夜他会死在这个腥臭的小池塘边,满身弹孔,流血而死;或溺死;或被掐住脖颈窒息死,但从始至终在他的心中跃动着孩子一般残忍的愉快。

    笑啊、骂啊、假装示弱讨好、刺痛人心,他从汪和悌身上找到久未重现的激情,所以胳膊折断无妨,忍耐足以绷断神经的剧痛无妨,汪和悌气喘吁吁地跨坐在他胸膛,白衬衫被血汗浸染,斯文扫地,表情说不清是憎恨还是沉痛,郑小峰嘴角挂着奇异的疯狂笑意,主动用额头迎接令人战栗的黑色枪管。

    汪和悌怒目圆睁,手指扣在扳机上缓缓下压,郑小峰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汪和悌压在身上的重量仿佛有千钧,叫他胸口憋闷,渐渐喘不过气。

    一声枪响之后,两人的一切彻底终结。

    不如预想中那样爆裂,真正响起的枪声好像闷在被褥里的一声嘶鸣,鸟儿哀怨而短促的一啼,郑小峰把头偏了过去。

    几秒钟之后,汪和悌高大结实的身躯从他身上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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