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琴师言卿
“洛婉兮！你还敢拿这些话来顶撞哀家？你若是平日安安分分也就罢了，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如今竟然敢谋害皇嗣！其心可诛！今日，哀家就要还沁妃一个公道！”太后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洛倩兮看了一眼姐姐，洛婉兮低着头，眉头皱着，在听着太后教训，她自己招来的祸，怎么能让姐姐受委屈？
她一把挣开洛婉兮的手，抬起一直低下的头，目光如炬，淡淡开口：“太后娘娘，是民女冲撞了沁妃娘娘，与洛贵妃何干？”
太后将目光看向洛倩兮，或许是因为这张脸，不由一惊：“你？你是谁？哀家凭什么相信你？”
“东都一曲红绡乐舞，婉倩，或是洛氏余孽洛倩兮，至于凭什么相信我？”洛倩兮轻挽起袖口，一道血痕触目惊心，血还在流，看着刚才拼命掐出来的杰作，洛倩兮满意地笑了笑，“就凭这个，民女和沁妃娘娘相撞时不慎擦伤的，还有民女今日身上所穿的衣裙，宫人皆可作证，太后娘娘只需调查便知。”
洛婉兮想起身说些什么，洛倩兮朝她摇了摇头。
“哀家问你，你和贵妃洛氏是什么关系？”
“姐妹。”
太后怒极反笑：“哀家凭什么信你？宫人来禀，说是洛贵妃，蓄意迎面冲撞了皇嗣。”
“太后娘娘您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民女所言，皆有实据，怎能构陷他人？”
洛婉兮力不从心，这丫头方才跟自己说她有办法，办法就是送死吗？
果不其然，太后大怒，身旁的婢子倒是看不下去了，满口恶言，走到洛倩兮身边，要扬起的手，被洛婉兮起身一把抓住，洛婉兮直直瞪着那女婢，又把目光移向太后：“原来这就是母仪天下的风范，臣妾今日终是明了，不过用强，和屈打成招有何区别？”
洛婉兮清楚知道，她就算是翻了天，也会有人护着，倩兮不一样，一人飘零，自己若是不帮着她，还算是她姐姐吗？她平日虽然对这位太后笑脸极少，但也是进退有度，今天顾不得许多了。
太后拍案而起，指着洛倩兮姐妹怒道：“大胆！哀家今日便遂了你们心愿，送你去见那群乱臣贼子，来人，把这个不知礼数的丫头，拖下去乱棍打死！至于贵妃洛氏，废除位份！迁居南门！来日哀家再来清理。”
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明黄色的人影，映入眼帘，来人正是非傲然，他愁眉深锁，看了洛婉兮一眼。
“母后，婉儿是朕的妻子。”一番话虽然语气和平常一般温柔，却充满坚定。
非傲然走近，拉过洛婉兮的手，满目关怀，眼中全无旁人，洛婉兮眼中冷清，却抹杀了一切，包括那所谓的帝王尊严。
太后脸色渐白，严词以对：“皇儿，今日你不可偏袒，事关皇嗣，由不得你胡闹！”
非傲然蓦地将目光转向太后，良久，冷冷道：“母后应当明白，这皇位不属于朕，何来的皇嗣？”
洛婉兮一怔，她眼前的人，温情似水，从不曾违逆，甚至可以说是窝囊，心中纵有万般豪情壮志，也不敢抒发，让她百般怨念，却原来，自己从不曾了解他。
太后面色不悦：“皇儿，慎言！你是这熙朝的天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皇嗣，杀人偿命，她也必须拿命来抵！如若不然，公道何在？哀家可以不动洛贵妃，但那丫头，决不姑息！”
洛倩兮笑了笑，满意这样的结果，这样挺好，起码自己不会为难，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雨夜，那晚愁眉紧锁的人，若要杀他，她倒真有些下不去手。
非傲然顿了顿，放了心，可转眼望见洛婉兮恳求急切的目光，开言道：“母后……”
太后打断道：“皇上应该多去看看沁妃，而不是在这里多做停留。”
“沁妃自有太医照料，朕认为婉儿的妹妹……”
太后怒目而视：“休得多言，否则一并处置。”
非傲然哑然，洛婉兮埋下头，她知道，若再多言，恐怕物极必反，反而害了倩兮。
沉稳的脚步由远及近，一人放慢脚步走近：“不请自来，望太后，皇上，娘娘勿怪。”
洛倩兮听到这声音，有些耳熟，想起了来人是谁，她神色冷凝，这人如此放肆，心中不免猜忌，那日抚琴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洛婉兮听到声音，知道是故人来了，身子一颤，她许久未曾见过他了，回首只见他依旧是一袭青衫，浅笑如他，翩翩公子，忆起昔日过往渊源，今日相见，不免难堪，只是就这么看着，默默无言。
“先生不必拘谨，哀家与皇上早许先生自由出入，不行俗礼，先生非俗人，若与先生见怪，岂不太过世俗？”太后一改前容，平易近人，只因爱琴，对言卿更是有求必应。
非傲然浅笑，说不尽的苦涩：“母后所言甚是，先生琴艺超群，还是授朕琴艺之人，说是恩师尚不为过，怎会责怪？”
非傲然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温柔笑了笑，握住洛婉兮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他清楚洛婉兮的心思，也正因为这样，他与言卿势不两立。
所有人都问过他，何必？他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执着，他只知道一生钟一人，便是幸运，既然遇到了，又怎么能放弃？
言卿眼神温柔，笑了笑，淡淡开口：“言卿此番前来，是想向太后求个恩典，望太后成全。”
太后轻皱眉头，满是疑惑：“先生所为何事？不求皇帝，却求哀家。”
言卿嘴角微扬：“只因是后宫之事，皇上尚未立后，故，求太后定夺。”
太后疑惑更甚，百般不解：“不知先生有何事相求？直言便是。”
言卿神情不似以往，俯身屈膝，俯首一礼，太后好生惊讶，不明其因。
言卿起身，淡然道：“言卿行此礼，别无他求，只求洛倩兮一人！”
众人迎着言卿的目光，看向洛倩兮，洛倩兮内心诧异，更多的是疑惑不解，他为何救她？明明是陌路人，只一面之缘，难道是因为那日之事？自己得罪了他，他蓄意报复？想到此，洛倩兮疑惑更甚。
太后面色不悦，语言不似之前平和：“先生，这件事哀家不能答应你。”
“太后娘娘，言卿只此一求，若是娘娘答应，言卿愿永居宫中。”
“这……”太后陷入了沉思，她多次想留下言卿，但言卿总是说一切随缘，不得不说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是贵为太后，如今有对付那妖妃的机会，怎么能放弃？
洛婉兮喃喃自语：“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认识？”
洛婉兮更加不明白的是，言卿怎么会为洛倩兮做到这种地步？明明不曾相识不是吗？他竟然愿意用自由换取洛倩兮的性命，其实不用他出手，自己也有把握救自己的妹妹。
可是为什么自己在一瞬间想要放弃救妹妹，尽管只有一瞬间，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随后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倩兮受了那么多苦，自己怎么能这么想？
洛婉兮想着想着，头疼了起来，渐渐越来越疼，她扶着头，只觉得头快裂开了，随后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非傲然眼疾手快，把她拥入怀中，语气中透露着焦急：“婉儿，你怎么了？”
非傲然将洛婉兮打横抱起，满是怜惜，心中却也有几分责怪：“贵妃身体不适，今日之事，容后再议！”
洛倩兮注意到洛婉兮的变化，不免忧心：姐姐是怎么了？难道……
洛倩兮向洛婉兮看去，两人的目光相撞，洛倩兮避之不及，她看见了，姐姐眸中无限失落和难过，她想，她明白姐姐不愿意离开的理由了。
“不，臣妾不走。”洛婉兮紧抓着非傲然的衣服，言语中有几分恳求。
回忆席卷而来，洛婉兮心中万般不甘，她与言卿很早便就相识，如今她已为人妻，或许，当年的初遇，便是个错……
初见时，那一年是盛夏，她闲来泛舟东湖，游湖赏花，恰逢琴音入耳，泠泠七弦，意境之深，洛婉兮竟道不明，她素来爱琴，循声而去，琴音戛然而止，没有来得及见到他，他就离开了，隔着一片竹林，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一抹青色身影。
第二次，洛氏族人意欲谋反，是在自己逃难时，也遇到了他，他帮自己逃过了追兵，她永远记得，他拉着自己的手，躲进了柴堆里，那是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你怎么在这？跟我来。”言卿一把拽过洛婉兮的手，也不听她说些什么，带着她绕过好几条小巷，将自己和她藏入了柴堆里。
直到追兵离开，脚步远去，他重重喘息了几声，问道：“你还好吗？”
洛婉兮轻轻嗯了一声：“我们……认识吗？”
言卿笑道：“你听我弹过琴的，忘记了？”
洛婉兮想起三月前东湖的琴师，再看言卿一身华贵青衣，恍然大悟：“没有。”
言卿将柴堆搬开，细心地替洛婉兮理了理头发：“我先走了，这里不能久留，你先回去，我改日再来看你，等我……”
至此，她彻底记住了他，可惜的是没来及问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