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什么办法？”
听到问话, 阿南动了动头，露出些许耳朵尖，细小的绒毛随着幅度稍稍抖动。
他顿了顿，看着黎冉, 似有犹豫。
“你说吧。”黎冉望着他, 心中估摸着, 如果杀了城主是目标的话, 那现在似乎到了关键点, 离出幻境也不远了。
有了盼头，她很满意, 心情也好起来了。
阿南眸色微闪, 语气平淡，“这需要你解除契约。”
他面无表情, 心却咚咚地跳起来, 手也不自禁握成拳, 胡思乱想起来, 甚至还升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
会不会同意？
许久没有听到回答，阿南的手渐渐松开，心口闷闷的，里面是自己都辨不清的情绪，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
“我知道这对你很为难，所以——”
所以你走吧。
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本不该期望的。
“解除契约？可以呀。”
女子清丽的声调传来，阿南的声音戛然而止, 还没说出口的话吞入腹中。
话音刚落的那瞬，身上的束缚消失，浑身一轻。
契约——这是解除了？
阿南窝在被窝里, 惊愣，睁大眼，过分削瘦的脸衬得眼睛更大。
眼中的茫然和疑惑让他看起来更像普通的幼童，而非平日那个成熟冷静的“小大人”。
为什么帮我？
明明之前想——杀了你的。
阿南嘴唇微微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黎冉说帮他后，他并不信任。
这种话听过无数次，也经历过无数次，到最后无外乎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这里充斥着欺骗、奸诈，信任是最不需要存在的关系。
所以，他确信这个女子定有图谋。
但现在又不确定了。
黎冉瞅了眼他，小孩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种表情在还没退去婴儿肥的脸上格外有趣。
看着看着——她就上了手。
“唔。”阿南的大脑正疯狂思索着黎冉的动机，脸颊却被一只芊芊素手捏住。
捏住也就算了，还往外扯了扯。
“噗。”望着小孩肉嘟嘟变形的脸，黎冉忍不住笑出声。
她看到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孩不要想那么多，会长不高的。”
长不高？
你才长不高！
阿南躲开那只又伸向他脸蛋的“咸猪手”，仰起头，用冷冰冰的话语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露出凶态的他像装狼的小狗，可惜并不凶狠，反而奶凶奶凶的。
他定定地望着她，这个答案于他很重要。
在魔族从小到大的摸爬滚打中，他极度缺乏安全感。
这样无条件帮助他的黎冉，他害怕又忍不住靠近。
也许，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就在他焦灼等待回答时，黎冉也在心中嘀咕。
你怎么会杀我？杀了我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要是杀了她，肯定会弄出动静，如今好不容易混进来，今晚魔王来城主府用膳，这种重要关头城主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阿南那么聪明的小孩，不会做这种事情。
黎冉摸了摸下巴，话当然不能这样说出来，不论是魔族的幼崽还是仙族的，幼崽都是要哄的。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可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弑姐呢？”
“姐姐！？”
阿南声音稍稍有点高，思来想去，纠结那么久，没想到又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他激动得眼尾微红，一时说不出话，用控诉的目光望着黎冉。
黎冉有点心虚，这样确实牵强，两人毕竟认识没有多久。
但她最会哄骗小孩了。
黎冉叹口气，真诚地忽悠着：“难道你前头叫我的姐姐都不算数了吗？我说过，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当你一辈子的姐姐。”
嗓音温柔，语气诚恳。
阿南顿住了，微仰头，望去，落入她熠熠生辉的眼眸里。
黎冉虽然遮掩了容貌，但是眼睛还是那双眼睛。
美得令人炫目。
被这双漂亮的杏眼安静地看着，阿南不自觉气势变弱，甚至生出错觉——
她好像是认真的。
他有点不自在起来，扭过头把口鼻埋进被子里。
姐姐吗？
对魔族来说，生存与斗争密不可分。
从没有意识的胎儿起，魔族便开始你死我活的斗争，强者汲取着弱者的养分。
若一方没有被吞噬，两者出生后也是敌对关系。
魔族的父母并不负责，生而不养是常态。
被抛弃的婴孩为了活命本能地看向身边一母同胞的亲人。
残忍、厮杀。
这里强者为胜，这是才是魔族。
姐姐这个词对阿南来说实在陌生。
他闻到被子里香甜的气息，是被太阳晒过的味道，也是黎冉的味道。
一抹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到男孩的睫羽上，染上层迷人的金色。
他敛睫，嘴中无声念叨着“姐姐”两字，抓了抓身下破旧却干净的床单，很柔软。
也许，有个姐姐——
也不错。
敲门声骤响，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黎冉眼疾手快整理了被子的四个角，看不出端倪后迅速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个低头的魔族侍女，她捧着一套玄色的衣裳。
“焰侍卫，城主吩咐今晚大家穿这套衣服。”
侍女说完便垂头离开，举止恭敬。
焰二的兄长在城主府还是挺有面子的，自打进府，黎冉就没有受到过那些约定俗成的“迎新”。
所谓“迎新”就是新进来的侍卫要孝敬伺候“老人”。
侍卫们看在焰二兄长的份上，还是给了“焰二”三分薄面，并没有刻意刁难。
不过黎冉知道，那些侍卫看她的目光总带着轻蔑，背后议论纷纷。
但这都与她无关了。
侍女走后，她锁好门窗，回到床边。
小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阿南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杂毛翘起，贴在额角。
看着有点傻。
“若是我不愿解开契约，你打算怎么做？”黎冉眨眼，好奇询问。
眼前的男孩看上去瘦小又孱弱，与对上城主如同螳臂当车。
“我自有办法解开，”阿南咬了咬唇，撇过脸，“不要你管。”
他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撒娇，并没有发现自己对黎冉的态度变了。
小屁孩什么都不肯说，黎冉也懒得追问，用脚趾头想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方法。
主奴契约本就是禁术，若强行违背，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讲讲你的计划吧。”
这次，阿南没有犹豫，两人头凑近，商讨起来。
月色如霜。
苍魔城外没有保护罩，狂风快速推动着大片大片的浮云，灰近墨的云在深蓝色的天空染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远望去，像铺天盖地的雪。
魔族的风季炽热绝美。
但这种美是极残酷的。
那些没有资格进入城内的魔族在暴风中艰难生存，每当第一丝曙光照进沙漠时，沙土下便多了无数白骨。
它们埋没在黑暗中，随着时间消逝，永不见天日。
今夜城主府的安保加强了，黎冉前半夜被安排在府邸外面站岗。
说是加强其实只是府邸外部的巡逻加强了，还布置了阵法，今夜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周围的魔兵不少，黎冉不能乱跑，只能打着哈欠安稳地守完这前半夜。
阿南告诉她，他在统军牌上做了手脚，城主碰到便会进入契约规则，等触发后，便能重新规定主仆契约。
统军牌失而复得，城主总要拿起来辨认真假。
照阿南的猜测，现在城主身上应该已经染上了契约规则，等距离足够近后，他便可以触发。
黎冉听完却觉得不够稳妥。
真的会那么简单吗？
即使心中再怀疑，此刻也不得不跟着阿南的想法走。
阿南约了她后半夜在后院见，听说城主今夜会留宿在一个小妾那，是接近的好时机。
此事宜早不宜晚，留的越久被发现的概率就越大。
结束后，黎冉揉着肩膀过去。
“你来了？”阿南轻声叫住她。
黑色包裹整个府邸，若是没有天上的明月和星星，就像是被一块纯黑的布罩住。
周围宁静得可怕，只有听见风声以及沙沙作响的树叶声。
“嗯。”
这里太安静了，黎冉微蹙眉，轻轻应一声后看了眼阿南。
他立马心领神会，摇头，极轻道：“我试过院外的距离，不可以。”
那就是要进去了。
黎冉眉头皱得更深，不知为何，她愈加不安，危险萦绕心头。
但此刻现在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只能多加小心。
两人意外顺畅地翻过院子，没有惊扰职守的侍从。
找到正房后，躲在墙角，黎冉望向阿南，用眼神询问。
只见他面上的神色加重，迟钝片刻，摇了摇头。
还是不行吗？
电光石火间，黎冉蓦然醒悟，她过来这一路没有听到半点人声。
即使是后半夜，路上也不应该空无一人。
可那时的她尽挑小路走，倒没有注意这一点。
快离开！
霎那，阿南也发现不对劲，两人对视一眼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向来时的路跑去。
“啪啪。”
洪亮的鼓掌声响彻院落，院内的灯眨眼间点上了，瞬间灯火通明。
“城主，抓到了。”
好似有一个男子走过来，但黎冉此刻无法抬起头看。
一股强大的魔力直压脊背，让她不得不坐到地上。
鼓掌声似乎也带着魔力，震得她耳朵发疼。
这就是魔族城主的力量吗？
她微心惊，太虚幻境里幻化的这些魔族是不是真实的？
暗暗估量一番后，黎冉诧然，即使仙力全盛的自己也只能勉强打败他。
若这些都是真实的投影，那魔族这些年的发展真是可怕至极。
她在新生的仙族里并不弱，反而名列前茅。
而如今的仙界并不重视魔族，对他们的态度是嗤之以鼻的，认为只有魔王一人不容小觑，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黎冉抚平思绪，打算出去后把这个消息告诉玄千。
走近的男子肌肉虬结，面容粗旷，身躯凛凛，看清黎冉两人后，眼露惊讶。
“没想到溜进来的两只小老鼠竟然如此孱弱，”他微眯眼，不满道，“老夫倒是小题大做了。”
阿南两只手撑在地上，因过于用力而颤抖。
苍魔城城主见此哈哈大笑，轻蔑地瞥一眼，“别费力了，你起不来的。”
“说吧，那张契约你哪来的？”
见阿南不理睬，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你可知这契约出自我之手，给你的人有说清楚吗？来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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