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大梁光年, 新帝钟离宴登基不到一月便退位了。
震惊的是,他把帝位传给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盛姜,盛太傅的嫡亲孙女。
历史上从未有过女帝,让一女子登基, 闻所未闻, 简直匪夷所思。
大臣们闹起来, 一个个吹胡子瞪眼, 放话道, 若是让黄毛丫头上了台,他们都不干了。
于是, 钟离宴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让他们该告老回乡的回乡,该贬谪的贬谪。
而盛太傅为首的那派大臣很是乐意, 开始提拔新人, 为朝堂补充新血液。
不久, 史上第一个女帝登基, 她举办女子学堂,改善女子地位,安富恤穷,薄赋轻徭。
在位期间君圣臣贤,民心齐聚。
半年后,春暖花开,外面下起了纷纷扰扰的小雨。
秦雨凝撑起油纸伞,向京城外面走去。
钟离宴没有把黎冉葬在皇后陵中。
而是葬在了京城郊地的悬崖边。
瀑布声入耳, 数珠水滴散落,景色迤逦静谧。
树林旁就是黎冉的墓,墓碑上面刻着几个笔走龙蛇的字:吾妻黎冉之墓。
秦雨凝抓紧伞柄, 似乎上天知道她的来意,刚到这里,雨就停下了。
收好伞,拿出竹筒里放着的画。
“黎姐姐。”她小声地叫唤,可这一次没有人应答了。
“上次,我想着要是画出最满意的画,便送你。可是,我画出来了,你呢?”
秦雨凝说着说着,泪从眼里涌出。
面前是气势磅礴的瀑布声,清脆杂乱的鸟叫声,几乎淹没她絮絮叨叨又细碎的话。
一滴水珠宣纸上,把干涸的墨洇开些许。
不知是瀑布飞溅的水滴还是泪水。
见此,秦雨凝立马把画往旁边放了放。
浓厚的金光照耀在画上,使得画上的女子愈加生动,好似下一秒要跳出来。
她从袖子中掏出金燧,把画平平整整地放在墓前的石砖上。
很快,汇聚日光的金燧在纸上照出一个小洞,宣纸烧起来了,白色的纸卷起,变成碳黑色,被风一吹,飘落到地上。
如今的秦雨凝已成为京城有名的画师,一画难求。
在淡淡的火焰下,这幅价值上千金的画就这样湮灭。
“黎姐姐,我把它烧给你了,你能看到吗?我很喜欢这幅画。”
秦雨凝站起,风吹得衣角飘扬,她明明笑着,眼里却不带笑意,只有那一滴又一滴的泪顺着脸颊落下。
渐渐地,她泣不成声,哽咽着离开了。
风吹散那一点残余的灰烬。
钟离宴退位前,想到黎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想让他当上皇帝后,多给女子一点选择。
他当时口头答应了,却没放在心上。
那时他还不懂,懂的时候后悔已经晚了。
冉冉失望了,她不要他了。
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望着疮痍满目的民间,钟离宴下了一个决定。
把皇位让给才智不输男儿的盛姜。
此后盛世太平,物阜民康。
退位后,没有人再关心他。
他浑浑噩噩地过着,如同行尸走肉,直到某日——
钟离宴变成了一团黑气。
来到人间时,他就是一团黑气,懵懵懂懂,撞入了当时是宫女的裴芮肚内。
有了躯体,有了灵智,但生为人,他忘记了做黑团时的记忆。
所以当钟离宴再次变成黑团时,他蓦然回想起来,曾经的自己便是如此在凡间飘飘荡荡几百年。
颠沛流离,没有归宿。
那时他不懂,也不怕,就漫无目的地漂浮,吸收天下怨气、恶意。
现在的他怕了。
知道自己是谁,钟离宴不喜欢身不由己只能游荡的感觉。
黑团从皇宫飘出,哪里怨气大、恶意多,便飘到哪里去。
钟离宴飘过熟悉的街道,唤起了他曾经与黎冉点点滴滴的过往。
黑团也会难过。
不再是分散肆意的气雾状态,而是小小的聚集成一个球,一抖一抖。
反正没人能看见他。
慢慢地,钟离宴发现自己往黎府飘去。
那里恶意浓稠,萦绕着府邸上方,黑乎乎的。
他看到了一个发疯的女人,还有一个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抱着疯女人大笑着:“她终于死了!”
是黎安莲和黎母。
她?
她是谁?
很快,钟离宴就有了答案。
“就算黎冉那个小贱|人再聪明又怎样!莲儿,你听娘说,娘为你报仇雪恨了。”中年女子又笑又哭,搂着疯女人,又喊又叫。
原来,刚生黎安莲的时候,黎母就在宫里花费巨资养了几个心腹。
她认为自己的女儿未来会进宫,便提前安置好宫中人手。
后来,她找来了见血封喉,托人给了五公主,并且稍加暗示。
五公主脑子直,不会想太多,果然把毒给了黎冉。
黎母又派人在新婚当日的合卺酒里下毒。
她只想毒死钟离宴或者黎冉其中一人。
毒死钟离宴,按照规矩,黎冉也要跟着下葬。
毒死黎冉,便再好不过了。
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本来按照宫中的严谨程度,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钟离宴登基后,各方人马夹杂其中,错乱至极。
阴差阳错之下,便让黎母得逞了。
黎母笑得鼻涕眼泪都出,面部扭曲。
她的孩子起码还活着,曾蕊的孩子却早早死了。
变成黑气,钟离宴明明没了触觉,但他心脏好痛,如同摧心剖肝。
源源不断的恶意被黑团吸进,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底下大笑的黎母,晃了晃。
人心深处所有的恶意、恐惧,在他眼里都一览无余。
黑团散开些许,那些多出来的黑雾慢慢凝固成一根毛,钟离宴把它揪了下,撒到黎母头上,看其融入她的身体。
从今往后,黎母日日夜夜都会做噩梦。
直击到心中最恐怖的、最害怕的部分。
入夜,黎母甚是安心,躺到床上,白日的疲倦尽散。
很快,她沉入了甜美的梦乡。
“鹭儿,黎大哥邀请我去品茶,要不要去?”曾蕊是少女时的样子,杏眼大大的,美貌又可爱。
黎母浮在空中,看到了年轻的自己——阮鹭。
阮鹭清秀耐看,但行为举止带着自卑,畏畏缩缩的样子。
她点点头,掩藏眼里转瞬即逝的情愫。
曾蕊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向远处走去。
到茶楼后,三人说说笑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上帝视角的黎母清晰看见黎大哥眼里只有曾蕊一人,而不是她年轻时所想的那样——黎大哥喜欢她。
“假的!假的!”黎母在空中狂怒,她不想看下去,她要醒来。
黎大哥爱的是她。
曾蕊是个狐媚子,是她勾走黎大哥的。
黎母不断重复,洗|脑自己。
但梦境不停下,仍在继续。
曾蕊嫁给了黎大哥。
然后,阮鹭在黎家二老来提亲时,愣了下,垂头同意了。
黎家二老只当她娇羞,眼里的喜悦根本掩藏不住。
黎母待在空中呆怔,那些不曾注意的细节一一浮现脑海。
时间的齿轮缓慢转动,黎母看见阮鹭压根不关心自己新婚丈夫,总是跑到曾蕊屋子里。
她看到了自己年轻丈夫眼中的黯然,看到了他眼中的宠溺和包容。
这些她都不曾注意啊!
黎母愈发崩溃,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好像不去看就不会知道。
但这是梦境,无论她怎么遮掩,作为梦境主人,里面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阮鹭怀孕了,曾蕊没怀孕。
阮鹭表面安慰着,背地里到黎老夫人那里说,曾蕊是个不会下蛋的鸡。
黎老夫人想让黎大哥找小妾,但他不依,放话:今生今世只有曾蕊一人。
曾蕊很感动,阮鹭却嫉妒得攥紧手帕。
阮鹭生了一个男孩后,又怀孕了。
过几天,曾蕊也探出喜脉,黎府好不欢喜,其乐融融。
曾蕊的孩子出生了,取名黎冉,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她很好的继承了曾蕊的美貌,惹得一向不喜欢女孩儿的黎老夫人也很欢喜,经常让她到屋子里玩。
相反,阮鹭生的两个男孩皮得厉害,大一点的那个上树掏鸟窝,小一点的天天踩泥坑。
阮鹭心中发酸,直到有一天,天时地利人和,她抱走了黎冉,转手卖给人贩子。
她望着被人贩捂口鼻,挣扎片刻后晕倒的小女童,直笑。
没看到身后自己的丈夫在看她,他嘴唇蠕动,抬起手,最终放下,悄悄走了。
失去女儿后,曾蕊抑郁寡欢,去世了。
黎大哥日夜奔波在寻找女儿的路上,本就心神俱疲,听闻妻子去世,生了重病,一时间没熬过去。
阮鹭很兴奋,兴奋到那段日子丈夫对她的冷淡都没察觉到。
后来没纳过妾黎老二开始寻欢作乐,游荡青楼
阮鹭也活成了怨妇,天天抱怨,儿子纷纷远离她,好在后面生了个女儿,她把心思都放在了黎安莲身上。
黎母心中涌上一丝悔意,但极快地消失了。
那又如何?
她自欺自人道,她没有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钟离宴高高浮在空中,冷笑。
现在的她还能掩耳盗铃,若未来日日夜夜都做这样的梦呢?
他飘走了。
不想污了眼。
就这样,钟离宴在人间飘荡了许久,似是过了许多年,又像是只有几天。
他飘到过那个失去姐姐的女童那里,他看到女童惊喜地抱着一只刚出生的虎崽。
她像是把虎崽当作孱弱的小猫,钟离宴凑近,忽地发现那个长着奶牙的虎崽是女童姐姐的转世。
她用另一种方式,来到妹妹身边,保护着妹妹。
钟离宴以黑团的形式几乎飘过整个人间,看遍炎凉世态。
有一日,一阵强烈的吸力把他拉到陌生的地方。
贫瘠分裂的土地,黏稠滚烫的黑色岩浆,他还没来的细看,就失去意识了。
魔界,魔王宫殿。
烈火形成的金红色藤蔓包裹的着王座,上面是惊人的烫度。
修长精瘦的男子倚在王座上,面容俊美阴冷,肩宽腿长,头上两只毛茸茸的黑色兽耳耷拉着。
即使他眼眸闭着,浑身仍发散着让人战粟恐惧,臣服的气息。
男子眼睫动了——
一双赤瞳的眼眸缓缓睁开,里面映着金红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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