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望着钟离宴, 黎冉眨眨眼，伸出手指抵在唇上，发出一声“嘘”后，向哭泣着的女鬼走去。
女鬼面容秀丽, 身影透明得像是即将散去, 却仍抱膝在黑暗中痛哭, 不去那阳光下。
黎冉走近, 蹲下, 耐心地询问：“你怎么了？”
女鬼抬眸，潸然泪下, “我再也看不到我妹妹了。”
她显然已经恢复神智, 眼中清明，夹杂着难以言喻的不舍。
这么说, 黎冉仔细打量女鬼一番, 觉得甚是眼熟。
和那日见到的小妹妹长相倒有几分相似！
她思维稍转, 询问一番。
果然对上了。
黎冉眼底柔和, 墨发及腰，素净的小脸粉嘟嘟的。
轻轻问：“你想不想见一见你妹妹？”
女鬼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随即垂头丧气，“当然想，可又有什么办法，我不能出去。”
一旦到阳光下，女鬼就会散去, 前往轮回道。
虽然夜晚可以自由行动，但她魂体孱弱，可能坚持不到那时候。
黎冉眼弯弯, 露出小小的梨涡，“我带你去。”
温柔的不像话的声音传来，女鬼微微瞪大眼睛，看到面前漂亮的少女刺破手指，指腹冒出一滴鲜红的血。
她咽了咽口水，虽不清楚那血滴的作用，但它散发着的让所有鬼都无法拒绝的香气。
黎冉轻柔地把血按在女鬼头顶，透明的魂体一阵荡漾，后而平静。
女鬼只觉身体是说不出的舒坦，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握拳，不再是那种岌岌可危将要消失的感觉了，反而有了做人时的触感。
头上被一双温暖的手碰了碰，女鬼不可思议地看去，只见黎冉微笑地说了句：“走吧。”
“你妹妹看不见你，也感觉不到你。不过，你可以摸摸她。”
来到村子的时候，正是午间，风和日丽。
黎冉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了那日的小姑娘。
不同于在村门口玩耍的男童，小姑娘背上背着一个比人高的竹筐，里面是满满的猪草。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吃力地前行，两条短短细细的腿弯曲，跌跌撞撞的。
见状，黎冉匆忙走过去帮她提起竹筐。
许是背上重量骤然减轻，小女孩疑惑转头，见到黎冉，眼睛亮晶晶的。
“你是那日的姐姐！”她没有忘记黎冉，兴奋地叫着。
“姐姐姐姐，是不是有我姐姐的消息了！我好想她！”
小女孩像泥鳅一样从底下钻出，放下竹筐，眼巴巴地看着黎冉。
黎冉却默不作声，敛眼。
一旁的女鬼望见这幕掩面而泣，一滴又一滴的泪从指缝流出，散落到半空中化为灿烂的碎金，变成雾散去。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看到黎冉不说话了，小女孩像是猜出来了。
她哇的一声哭了，晶莹剔透的泪溢出。
“姐姐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来？我好想姐姐”
年幼的她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
小姑娘以为那些大人说的是真的，姐姐抛下她走了。
她哭得伤心欲绝，片刻后转为小声地抽啼，哭得打了几个隔。
瘦弱的小手拽着衣角，站在那里，令人疼惜。
她委屈的模样让黎冉心口一疼，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女鬼这时候也忍不住了，走过来，手放在空中停留片刻，最终轻轻落下。
摸到了。
她看向黎冉，眼中尽是感激，然后又望向手下的小姑娘。
毛茸茸的，热乎乎的。
不像她全身冰冷。
女鬼眼里带着怀念和满足，很快又把手伸回去。
她怕自己鬼魂之身的阴气会损害妹妹的身体。
即使黎冉告诉过她没关系的。
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会伤害到妹妹，她都不会去做。
小女孩一抽一嗒的，蓦然抬头，转身看向后面，见什么也没有后又转回脑袋。
她眼周红了一圈，语气疑惑，“姐姐，我刚刚好像感觉到我姐姐在摸我头。”
说完，她意识到姐姐已经不在这里了，沮丧地低头。
身后的女鬼捂着嘴，眼中酿了一汪眼泪。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她身上，但她感觉不到半分。
再也回不去。
现在的她只是个鬼而已。
明明只不到一个月没见面，被她养得好好的小姑娘此刻面黄肌瘦，灵动的眼眸也黯淡无光。
看到年幼的妹妹用单薄的身躯撑起家中的农活，她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怨自己被盯上，怨自己没有逃脱，怨自己死去只能变成鬼看着这一切。
小女孩想要拎起竹筐，刚把麻绳套到肩上，黎冉一把抢走。
“我来拿吧。”
她嘴唇蠕动，面上着急，“姐姐，这个很重的！”
黎冉双手轻松松地拿起，笑意加深，真诚道：“你看，对我来说不重的。”
“而且，还有他呢。”
她伸手指向钟离宴，少年束发站在一旁，清瘦颀长，宽肩窄腰。
风吹过树梢，落下几片树叶，远处是遍地的小花。
干净的纯白开满了整个山头。
“姐姐，你知道我姐姐去哪里了吗？她真的不回来了吗？”
“你姐姐啊，去了一个很好很美的地方，大概是回不来了，不过——也许你们还会相见。”
“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很快，又或者很久。”
把小女孩送回家后，女鬼郑重地道谢：“黎小姐，谢谢你。”
她看到黎冉最后塞给妹妹一锭金子。
妹妹年纪小，懵懵懂懂，不知珍贵，只是听黎冉的嘱咐找一处埋起来，长大后才能拿出来。
但她知道。
所以很感谢。
有了这锭金子，妹妹以后日子该会好过很多——
起码有选择了。
时间快到了，女鬼感觉身体慢慢恢复虚弱，渐渐地飞散。
她心事已了，面容温和，完全看不出是之前是和百鬼一起撕咬生啃皇后的狰狞模样。
离去前，她望向黎冉和钟离宴那处，鞠一躬，尊敬道：“黎小姐和公子都是很好的人。”
黎冉一笑，向她挥了挥手，背后的钟离宴却是沉默。
很好的人吗？
他睫毛微颤，手指蜷缩。
待女鬼走后，黎冉转过身，解决了一桩事，语气轻快。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这些？还看的到鬼？”
没等钟离宴点头，她继续道：“我被黎家接回来前是在寺庙里长大的。从小我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魂魄。”
“有次，寺庙路过了一位道长，他知道后，送给我一个吃食，后来我就发现我的血会有一些奇妙的用处。”
黎冉早就心中打好稿子了。
天上的事是不能告知凡人。
她一点一点地说着，钟离宴心中的怀疑渐渐消散。
“对了，之前还有条小黑狗很喜欢我的血，可惜你没看见过，黑黝黝得可丑了”
钟离宴身形不稳，咳嗽一声，幽幽道：“很丑吗？”
打算逗逗他，黎冉装作无辜的模样，用力点点头，“可丑了。”
“好吧。”
失落的声音传来，黎冉瞥过去，看见钟离宴眼微垂，有种说不出的可怜。
随即她话锋一转，补充道：“其实也挺可爱的。”
钟离宴：“！”
他转过脸，眼眸乌黑深邃，泛着迷人的色泽，深处暗藏着喜悦，唇色如同淡色的樱花般，“真的吗？”
黎冉笑了笑，好似能看见他背后摇晃的尾巴了，“真的，还挺可爱的，可惜以后都没机会摸一把了。”
钟离宴面上浮起淡红。
如果黎冉能看见鬼魂的话，是不是也不会怕他。
是她的话——
他愿意变成自己厌恶的样子。
供她揉捏。
再等等，马上就好。
钟离宴想到皇宫里的皇帝，眼中的喜色散去，化为冷淡。
“对了，你和圣上怎么突然来了？”黎冉见到地上的树叶，觉得甚是好玩，一脚踩一片，发出“咔嚓”的声响。
提起这个，钟离宴掩去眼底的暗色，自责道：“冉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当时他正和皇帝在金銮殿学习政务，听到黎冉被皇后接走后大惊失色。
钟离宴直直往外走，向皇后的宫殿走去，惹得皇帝不明所以，也跟着去了。
听完他的解释，黎冉撩起眼皮，语气意味不明，“你派人跟着我？”
钟离宴想解释，却发现没法解释，只能抿唇看着她，点了点头。
“以后不许了。”黎冉瞧着他这幅样子，心中无奈，“你想，要是我派一个人暗中跟着你，把你的所有行踪都告诉我，你乐不乐意？”
钟离宴认真思索片刻，想象不出，实诚地道：“不知道。”
“己所不欲，勿施”黎冉绞尽脑汁，费力地搜寻肚中墨水，却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气冲冲的样子，“算了，不和你说了，反正就是不许派人跟着我。”
钟离宴眼底沉沉，也不知道心中如何想，嘴上乖乖回答：“好。”
前面的少女衣袂飘飘，腰身纤弱，像是要被风吹跑。
钟离宴伸出手，想要抓住，又放下。
他微微眯眼，看不出情绪。
想到今早看到黎冉被黑色沉笨的铁锁锁住，他若有所思。
再等一会。
马上她就是他的了。
如果她想逃跑的话——
他会建造一副最精美的牢笼，困之她身。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说皇后给了钟离宴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