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挽留（上）
林子羡整个人兴奋极了，他跑到围栏边冲着台下大声喊叫：“她叫江落晚，江落晚……”
他声音大的厉害，直听得那最后的“晚”字在喉咙里发颤。
江落晚闻言一愣，默然了片刻后，她转过身，目光就着他的身影望去，一刻不移地看着。
林修远几人面面相觑，嘴上虽没言语，可那脸上都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孩子莫不是疯了不成？
半晌，林修远皱了皱眉，叱道：“羡儿，你疯了。”
林子羡虽听见了父亲的话，但好似没听出父亲是在训他，转过身顾自窃喜傻乐。他整个人都已飘飘然，把白不凡受伤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就算白不凡死在他面前，那脑子也会自动把这茬给舍了去。
林修远嫌弃地半眯着眼睛，心想：“这傻小子，你白叔叔受伤了，就不知过来瞧瞧。”他哑然片刻，招手道：“你过来……”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子羡出言截断，这会的他好似游离了半晌，终于三魂七魄归位，脱口便说道：“爹娘，我要江落晚做我师父。”他也顾不上父母同不同意，就眼巴巴地看着江落晚，简直望眼欲穿。
江落晚抬眼与他目光交接，刹那间，那寒凉的眸子里飞快地划过一抹光芒，连眼神都温暖了不少。
正这当，林子羡不禁去牵她的手，就在两人手指接触的一瞬间，江落晚猛地一怔，本能的快速抽离。可说时迟那时快，林子羡见她要躲，便抓得更紧了，那双清澈如月般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她。
江落晚沉默了，她没有再挣，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慢慢放下心里的戒备。
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了半晌，江落晚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定过，这一刻有一种无形的声音在告诉她——这个少年会和师父一样，是永远都不会伤害自己的人，他也是除了师父外可以信任的人。
就在这时，林子羡忽然开口道：“落晚，我带你回家吧。”
此情此情，王月美得差点没笑出声来，把菩萨佛祖的谢了个遍，心想：“问世间，情为何物，真是一物降一物啊！苍天有眼，终于有人能治住这臭小子了。”
林修远对这姑娘也没意见，只是觉得儿子太过失礼心里窝起火。他刚想去教训一下那混小子，却被白不凡拦了下来，说道：“由羡儿去吧。”
林子羡紧牵江落晚的手，一前一后地跑下擂台，前排围观的人都极默契地让了一条道出来。
微风拂过，江落晚直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她目光片刻不移的停在那少年的脖颈和他那忽隐忽现地侧颜上。
行至林府前庭，林子羡急迫地接连叫道：“刘妈，刘妈……”
刘妈和翠丫头闻声，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朝前庭赶来。
翠儿看到少爷的身影，隐隐好奇地“咦”了一声，她看着少年身旁的小丫头，低声道：“那是谁啊？怎么看着像个小叫花子？”
刘妈已见怪不怪，平静的回道：“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刘妈在里少年还有几步远时忙开腔问道：“少爷，你怎么回来了？比武的师父招的怎么样了？老爷和夫人呢？”
林子羡笑了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江落晚，微笑着郑重的宣布：“她，就是我的师父。”
翠儿蹙了蹙眉，惊地半张起嘴巴，哑了片刻，说道：“什么？这小叫花子是你师父？”
小叫花子这四个字一出，林子羡的神情变得异常肃然，他急切的解释道：“她不是叫花子，她叫江落晚。”
此话一出，翠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家那位和煦的少爷，少年平日里最疼家里的丫头了，有好吃的好玩的总紧着她们，玩笑吵闹也不当真，谁知这会竟如此严肃起来。
翠儿沉声“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
林子羡这会子已感觉不到他人情绪的细微变化，接着道：“刘妈，翠姐姐，你们赶快帮落晚梳洗，对了，吩咐厨房准备吃的。”
“那我去厨房准备吃的。”刘妈看向翠儿又说道，“翠丫头，你带她去浴房。”
翠儿扫了眼江落晚，淡淡道：““跟我来吧！”
林子羡见她脚步没动，以为她心有戒备，忙安慰道：“落晚，没事的，跟翠姐姐去吧！”
翠儿冷哼一声，“少爷，你把人家的手抓得那么紧，人家还怎么走啊？”
林子羡这才松开江落晚的手，脸皮一红，羞涩地直抓头。
翠儿干咳了一声，扫了他俩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到江落晚那，说道：“落晚，我们走吧！”
林子羡望着江落晚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林子羡在江落晚离开的这短暂时间内，竟觉得偌大的林府无处可去，他先在凉亭里心如鹿撞了半晌，然后实在坐不住了径自起身来，朝江落晚所在的浴房跑去。
林子羡左顾右盼的在浴房外约莫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忽然一声“咔滋”声传来，浴房的一扇房门缓缓打开，一位纤细单薄的小姑娘映入他的眼帘。
林子羡脚步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也不眨了随之越瞪越大，他就这么痴痴地望着江落晚，直觉得她满身的清冷气质又不失分毫温纯。
江落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
过了良久，林子羡才回过神，他那迷离的眼神里露出清明。顿了顿，忙上前迎了去，他停到江落晚面前，伸出手来，眉眼弯弯地说道：“走，落晚，我带你去吃东西。”
江落晚将目光下移到他的手上，沉然了片刻，又抬眼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好一会儿，慢慢持起手来。
林子羡手疾眼快，一把捉住，笑道：“走，落晚。”
两人一走，那几个站在一旁看热闹似的丫头，无不抿嘴偷笑，她们的神情有些许复杂——羡慕，失落又带着点黯然。
萍丫头扫了一眼小菊，感叹道：“这也许就是年少情深，两小无猜吧！”
小菊叹了口气，回道：“咱们是没这福气，遇不到了。”
翠儿直望着少爷和那丫头的背影，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之前还在想，咱家少爷这么好，以后不知便宜了谁家的丫头，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来了。”
林子羡带着江落晚来到自己的厢房门前，一推门，满屋饭香和房内自带的淡香气扑鼻而来。
江落晚顿住脚步，环视着屋里的陈设——整间厢房宽敞明亮，干净雅致，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却没有任何的奢靡之气。
林子羡见她立在外面，忙叫道：“落晚，进来啊！”
江落晚微微点头，随他走至放满饭菜的花梨木圆桌前。
林子羡替她拉开一把黄花梨木椅，说道：“落晚，快坐。”
江落晚看了一眼满桌子的饭菜，说道：“这些太多了，我吃不完，不用这么破费的。”
林子羡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心里暗暗高兴，他连忙拿起碗筷，边往她的白瓷碟里夹菜边说道：“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捡拿手的都做了些，快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
忽然，江落晚微微低头垂目，也不动筷子，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林子羡顿时停下手里的动作，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落晚？这些你不喜欢吗？”
江落晚沉默了良久，抬眼望着他说道：“我，我只是不太习惯……”
林子羡别的本事没有，要说这激灵劲那是轻车熟路，他立马将身子转过去，轻柔地说道：“落晚，我不看你，现在可以好好吃了吧！”
江落晚看着他那挺直的腰背愣了片刻，嘴角竟难以抑制的欠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林子羡虽是转过身，可那张嘴是片刻都不偷闲，给江落晚说个东扯个西地不停。虽大多都是他胡拉乱扯，但江落晚却听得甚是有趣，好似只要是从他嘴里说的，便都是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两声叩门声，只听见一女子柔声说道：“少爷，夫人请落晚姑娘去客堂一见。”
从叩门声起，林子羡便已猜中要发生什么，思量了片刻，这才转过身来，他先是瞧了一眼江落晚的脸色，看她并无异样，登时心花怒放，欣喜道：“小菊姐姐，告诉我娘，我们这便去。”
话音方落，他回过头看着江落晚继续说道：“落晚，你不用怕，我爹娘都是很好的人。”
江落晚嘴上虽没说话，心里却思量再三——本想吃过饭便要告辞，可这少年毕竟对自己有一饭之恩，还没亲自谢过他的家人，就不吭不声的走了，也太过失礼了。
林子羡见她神情有些许恍惚，问道：“落晚，想什么呢？”
江落晚回过神，顿了顿，说道：“没什么。”
林子羡一脸骐骥地说道：“那我们去见我爹娘吧！”
江落晚微微点了点头。
四位长辈还有白无忧已在客堂等待，翠丫头和萍儿分别站在林夫人和阿茹身边等着差遣。
江落晚一只脚刚迈进客堂，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射向她，她不由得紧张起来，心道：“这就是师父说的社死现场？别看我，别看我，我已社死！”
萍儿忙动身迎了过去，笑盈盈地说着，“落晚来了。”她将江落晚引到夫人面前。
林夫人越看这姑娘心里越是喜欢，连她那眼侧细细的皱纹里都透着温情。
江落晚在离林夫人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脚步骤然一顿，站在那里显得些许茫然，有点不知所措。她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子羡，彼此之间飞快地用眼神交流一番。
林子羡给了一个让她心安的神情，紧接着介绍道：“娘，这是落晚。”
林夫人一脸慈祥地看着他，轻柔地说道：“娘知道。”
林子羡一愣，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心想：“这还是王月吗？好家伙，这声音比茹姨还温柔，女人果然善变。”
王月又快速地将目光投向江落晚那，边招手边柔声道：“来，落晚，到我身边来。”
江落晚闻言一愣，局促不安感油然而生，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就这短短的几步脚程，让她不禁想起这些年的世态炎凉，自以为早已看破红尘，现在又为一位少年起了对世俗的贪念。
林夫人拉起江落晚的手，满眼疼惜地看着她，用极其轻柔的声音顾自说道：“哎呦，多好的孩子呀！”
江落晚沉默了片刻，开口叫了声“夫人”。被她这么一喊，王月甭提多高兴，喜道：“好孩子，好孩子。这衣服你先将就穿着，家里没有小姑娘穿的衣衫，就把子羡的衣服给你找来了，我已经让小菊去布行给你裁制新的了。”
江落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的衣服，说道：“这挺好的夫人，您不要破费了。”
“不破费，不破费，女孩子就得穿最好看的衣服”。王月看她与林子羡年龄相仿，又问道：“落晚你几岁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九岁了，家里……只剩我自己了。”
王月心头一紧，忙用双手抚着她那纤细的臂膀，安慰着：“没事孩子，如果你愿意，以后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
林子羡闻言眼睛猛地一亮，心想——关键时刻还是老娘靠谱。
这时，林修远也开了腔，接着王月的话，说道：“对对，把这当自己的家。”
林子羡听后整个人都惊了——老爹竟然也开窍了，有了这两个神助攻，还愁落晚不肯留下。
江落晚刚想说话，又一旁的白夫人出言截断，“留下来吧，落晚。我们两家做梦都想要个女儿，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
白夫人顺言扫了一眼白无忧，补充道：“无忧和子羡也希望你能留下。”
此言一出，白无忧那双漠然的眼珠似乎飞快地划过一抹光芒。
林子羡则是带着点乞求的语气，“是呀落晚，你就留下来吧。”他想了想，又颇为委屈地说道，“说好的，谁是擂主谁就是我师父，反正你这个师父我是认定了。”
江落晚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林子羡急道：“什么事？我派人帮你处理好不好？”
王月忙道：“对对对，你就安心留在这，我让人帮你去办。”
江落晚顿了顿，回道：“这件事，我得亲自处理。”
白不凡这会顾不上她留不留下的问题，自他和江落晚交手后便心存疑虑——自己在江湖上也算颇具盛名，能打败他的人了了无几，这个小女孩究竟是何来历，一个孩子修为怎会如此了得，其中定是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难道是……
他瞳孔微缩，定了定神，中气十足的说道：“好了好了，我看不如这样吧，先让落晚好好考虑考虑，如若还要走，咱们也不能勉强孩子不是。”
王月觉得言之有理，况且现在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忙道：“对对，不急落晚，你暂且住下来，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白不凡看了一眼江落晚，顿了一下，问道：“落晚，我看你身手不凡，轻功更是卓绝，敢问师承何派？”
大家也好奇她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现场一片寂静，直等着她回话。
江落晚思量了片刻，回道：“我师父他，无门无派。”
白不凡眉头一紧，疑道：“无门无派？”
江落晚默不作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白不凡以为她另有隐情，便不再多问下去，直猜测着说道：“可是夷平掌门江祁圣？”
“我不知江祁圣是谁。”江落晚回道。
白不凡再问：“那尊师姓甚名谁？”
江落晚淡淡地说道：“师父他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白夫人见她不愿多谈，忙打圆场道：“那一定是世外高人了。”
王月闻言点了点头，“落晚，丫头们给你收拾好了房间，去看看，喜不喜欢？”
林子羡这事最积极，忙道：“我带落晚去看。”
白夫人笑了笑，她看向白无忧说道：“忧儿，和他们一块去吧。”
白无忧淡淡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