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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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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许之夏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舒望和林雪对视一眼,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夜凉如水,宿舍里安静的仿佛能听见月光流动的声音。

    许之夏看着沉默的两人,了解的说:“秘密总是难以宣之于口的。”

    随后她看着温暖的橘色灯光,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想宣泄一下,不然觉得心里堵的慌。”

    舒望也放下手里的碗:“你说吧,我们听着。”

    “你们的童年是什么样的?”

    舒望和林雪没想到许之夏想说的话只是关于小时候的事。

    舒望率先发言:“我小时候过的还挺开心的,每天被我妈变着法的打扮,后来有了我妹妹就变成我打扮她。”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重要好笑的事:“还有周捷那个家伙,小时候简直怂的一批,跑到哪都被人欺负,和现在根本就是两个人。”

    想到小时候周捷拖着鼻涕躲在自己身后可怜兮兮的样子,再想到如今周捷那副样子,舒望就觉得周捷这个生物简直就是人类进化史的奇迹。

    林雪和许之夏也想到周捷现在那副插科打诨的样子再联想到舒望说的周捷,瞬间笑出来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也还是愿意回到小时候。”

    “小时候很想长大,每次看到作文书里说想回到童年都是觉得在无病呻吟,后来觉得,当初的我才是真的不谙世事。”

    舒望的眼神暗淡下去,许之夏敏感的觉得,舒望没说的接下来的事,就是她没法说出口的秘密。

    林雪接着舒望的话说到:“我小时候其实过的很平凡吧,就是不停的参加补习班,从小就要弹钢琴,练跳舞还要学习英语口语,过的有点累。”

    “季以州那时候和我总是一起参加各种兴趣班,他就是比较淘气,不喜欢弹钢琴,老是想办法气钢琴老师。”

    那个办法很好笑,也很缺德。

    他拿着林雪给洋娃娃化妆的小镜子,在镜子的周围缠上了白色的卫生纸条,还在小镜子的下面用汽水盖子放了些干脆面在里面。

    钢琴老师看到季以州在下面搞小动作就气不打一处来,气急败坏的夺过季以州的“杰作”。

    镜子里是自己满是怒意的脸,还有上方白色卫生纸缠出来的白色花朵,以及花朵的正中间写着一个端正的“奠”。

    钢琴老师倒吸一口凉气。

    后来季以州再也没有上钢琴课。

    这段故事讲完,舒望笑得差点把桌子上的菜都打翻,许之夏也乐不可支的说:“没想到他小时候这么缺德。”

    林雪笑笑:“他爸爸人还是很开明的,虽然季以州把老师气得不轻,但是季叔叔最后还是尊重了季以州的想法,没有再让他学自己不想学的东西。”

    许之夏听了林雪的话,笑着问:“你猜这件事如果发生在我的身上,我爸妈会怎么样?”

    舒望听过关于许之夏家里的一些事,没有开口,林雪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事:“会怎么样,应该会找你谈谈吧,或者批评你?”

    许之夏脸上的笑意减退了一些:“怎么可能。”

    等待她的,一定会是一顿毒打。

    “我小的时候,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之中。”

    真的是每天。

    自从记事开始,好像都不怎么敢提过分的要求,也不敢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凑近爸爸妈妈,因为当时的 她已经能够敏感的察觉,自己的父母好像并不是那么爱她。

    她像是一台被训练好的机器,回家的时候鞋必须放到第二层靠墙的位置;洗脸的时候,必须把香皂上的泡沫都抹干净;出门玩的时候总得小心翼翼,如果弄脏了衣服,回家一定会被朱萍打屁股。

    读书的时候,必须要名列前茅,至于什么水平才叫名列前茅,这个标准是朱萍定的。

    许之夏至今都没办法忘记自己的数学成绩第一次没有上90分的时候,朱萍和许国伟的反应。

    她战战兢兢的拿出那份低分的卷子,朱萍本来就没好过的脸色瞬间又漫上了一层黑雾,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把许之夏一脚踹到了许国伟的身边:“你自己的女儿自己管,我是管不了了,简直就是个赔钱货,和你们许家人一路货色。”

    许国伟本来在吃饭,听到朱萍在骂自己,本来就很烦躁,看到许之夏被踢过来,心里的火瞬间有了发泄的出口。

    他猛地把碗放在桌子上,那动静好像是想把碗一掌震碎。

    但是事实证明,最后遭殃的不是桌子也不是碗。

    是许之夏。

    许国伟用拍碗的力度,一掌推开许之夏,许之夏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又被推回到朱萍的身边。

    由于没有掌握好平衡,许之夏的脑袋磕到了桌角,中起了一个巨大的包,她疼的没经过大脑反应就流下眼泪来。

    朱萍和许国伟视而不见,他们像是找到了一项新的娱乐。开始了没完没了的“推皮球”的游戏。

    许之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时候她只有8岁。

    留在许之夏记忆最深的是,他们俩个人既想赌气又像娱乐一样把这项游戏持续了5分钟。

    最后竟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他们居然在笑。

    许之夏低着头,努力地控制着眼泪,像以前的很多时候一样尽力把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摆设。

    但是被伤掉的自尊像被天际掉落下的陨石砸出来的巨大的黑洞,直到今天都无法愈合。

    诸如此类的事,发生过好多。

    但是之后就算再严重,也没有像第一次的时候那么难过。

    自己的父母,把自己的尊严毫不留情的踩在地上,就像对待一条流浪狗。

    舒望和林雪听完后长久的沉默。

    舒望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许之夏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且看上去总是那么不自信。

    那是在她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的时候就被伤掉根本的表现。

    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珍惜的人,她怎么会爱自己。

    林雪有些心疼,她一直觉得自己的童年很累很辛苦,但是和许之夏相比,自己幸运多了,因为她得到的是父母完整的爱,只是这爱里夹杂的期望太多而已。

    就在大家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宿舍的灯忽然亮起来了。

    骤然的灯光将许之夏的脸照的一览无余,在昏暗的小台灯下的没有看到的表情,现在都暴露在大家眼前。

    许之夏的脸色纵横着泪痕,就像荒漠上尚未干涸的雨痕。

    —

    季以州在教室里看着练习册上的习题有点心不在焉。

    晚上他听林雪说许之夏请假回宿舍了,连晚饭都没有吃,连忙拉上周捷跑出去买了一堆吃的。

    早上才晕倒,晚上就又不吃饭。

    季以州一边打包一边腹诽。

    真以为自己是喝露水长大的吗?

    周捷也拿着打包盒,啧啧的说到:“我要不是知道你是来了我们学校才认识的许之夏,我绝对以为你俩才是发小。”

    “这么照顾,真体贴。”

    季以州白了周捷一眼:“不是。“

    周捷一脸懵逼:“啥玩意儿?”

    什么不是?

    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不是来到这里才认识她的。”

    “之前就认识。”

    嗅到了八卦气息的周捷惊了,连忙凑到季以州眼前:“怎么回事,仔细讲讲。”

    季以州却没有满足周捷的八卦欲,一把拎起塑料袋说了一句:“走吧,那么多废话。”

    季以州想起了第一次见许之夏的场景。

    那是初三的时候。

    学校要给竞赛得奖的学生做一个“光荣榜”,季以州没有现成的照片,便在星期天的时候自己骑着车子跑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去照相。

    来到一个还算精致的照相馆,季以州推门进去,却不见老板。

    听到里间有动静,季以州好奇的走过去。

    五月的天,北方的天气还不算很热,但是站在幕布下的少女却穿着白色的裙子,看着就让人觉得很冷。

    摄影师让她摆一个好看一点的造型,她却不知所措的看着站在摄影师旁边的女人。

    那应该是她的妈妈吧。

    女人不耐烦的说了几句,然后像扯风筝一样把她扯过去,接着利索的一把扯开她扎着繁复花纹的辫子。

    季以州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跟着一痛。

    摄影师也有些不耐烦,回头看到了季以州。

    “小伙子,你来拍照片?“

    季以州收回目光,点头:”要一寸红底照。“

    摄影师看着里面还在整理衣服的母女俩,过去说了几句话。

    女人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一直低着头。

    摄影师走过来:“你先去拍,拍完等一会儿就能把照片拿走了。”

    母女俩已经走出去,季以州坐到了刚才女孩子站着的地方。

    摄影师边调整相机边和季以州闲聊:“你也是要上书?”

    “上书?”季以州疑惑。

    “刚才那个小女孩,听说是要在哪本书上登照片,拍了一上午了,她妈妈就是不满意,天气这么冷,她也不说话,哎……”

    季以州从回忆里抽离回来。

    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那本作文书。

    那天收拾住校的东西的时候,忍不住就拿出来了。

    就在那天。

    那天,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不过,许之夏应该不记得了吧。

    季以州轻轻地摸了摸那本已经有了折痕的书。

    没关系,只要自己都记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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