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被迫
晚自习统一的九点四十下课，安一所在高三的教学楼在学校最里面，她要出校门，就得经过高一那栋楼。
铃一响，学生收了书包都一窝蜂往外走。
安一没再拖时间，妄图混在人群里出学校。
她不想碰到沈司斐。
但天不遂人愿。
她闷着头挤在学生堆里往前走，手心攥着书包肩带都不自觉出了汗。
拐了个弯，绕过去高一的楼，莫名松一口气，抬头看路，上天捉弄，那么多的人，沈司斐站在那里跟她对视。
他靠在路灯的杆子上，书包单肩挎在肩膀上，单手插兜懒懒散散的，头顶的灯打下来光圈落在那张脸上，熟悉的，带着危险气息的。
恶狼。
安一步子硬生生止住，呼吸都不会了。
她不动，停在原地。身后身旁的人来来往往，交谈声不断，可她的世界又很安静，全部被他占据。
沈司斐动了口型，他说“过来。”
安一硬生生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应该是笑了下，眼睛死死锁着她，迈了步子往这边走，反方向逆行。
路不宽，人都往外走，沈司斐往来走，遇到挤得就一句“借过一下，谢谢。”
他很有礼貌。
但这话被她硬生生听成了，“让让，我要去揍人，别挡道。”
安一咽了下口水，沈司斐越往前走，她就越来越腿软。
还有几步的距离，沈司斐胳膊从一个男生肩膀上伸过来就要扯住她。
安一身体起了应激反应一样，很迅速转身插空子往外钻。
她小跑着溜了。
但幸好，她个子不高，身体娇小，在人群里，猫钻空子还是能很轻易就甩开他。
身后，一手抓了个空的人很不屑的笑了声。
猫捉老鼠的游戏，既然她喜欢，那他就陪她玩。
她好像觉得能躲开他一样。天真。
沈司斐慢悠悠跟着大部队往前走，但很奇怪，他甚至不用特别留心去看，就能轻易盯紧她的身影。
从校门出来，安一松了口气，她不放心回头看了眼，好像没有被他跟上来。
身后学生扎堆，人太多，放学的高峰期，校外等的家长也多，乱糟糟的，沈司斐要能看到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想着也许会碰上季清浅，一起回家。
沈司斐和她家两个方向，她不是很慌他会跟上来。
大晚上的，他没必要。
她想，一到家回去了她就跟沈司斐说实话，该坦白坦白，该道歉就道歉。
不能再这么整下去的，自己良心过不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像江云水说的，沈司斐不是好糊弄的，她会被揍死的。
安一心里在打草稿要怎么跟他说那些事，翕然察觉身后有脚步声逼近，耳朵支起来细听了下，明显感觉到这脚步声跟其他人的不一样。
至少，她很熟悉。
就感觉狼已经在身后几步的位置盯着猎物伺机而动，
她无处可逃，还是想要保命。
哪怕是无所谓的挣扎。
安一腿迈开要跑，她发愣的几秒，沈司斐已经追了上来，距离拉近。
书包肩带却被扯住，很大的力道，一点都不友好。
她被这股蛮力扯得倒退几步，撞入一堵铁墙一样硬的人怀里。
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是谁。
熟悉的薄荷味气息铺落到她的侧脸。
一条静巷，路人很少，只有他俩。
“你那青梅竹马呢？怎么不当你跟屁虫了？”
他看她，表情却不善。
安一不想说话，被他掰着脸转了过去。
脸被他用了力的手指箍的发疼，安一忍不住蹙了下眉。
沈司斐靠得很近，表情很冷，语气全是呵笑，泛着冷。
“你最好说话，别逼我在这对你动手。”
往日温情全部已经灰飞烟灭。
现在他单方面箭弩拔张。
安一不明白他现在这副恶狠狠的样子算不算本性暴露。
“你要打我吗？”
她看到沈司斐左脸上的落的青，应该是下午的时候江云水打的。
“沈司斐，你打吧，我不还手。”
她对不起他，打了，他可能会舒心一点。
安一闭了眼睛，又很怕他没任何预兆的朝她脸来一拳头。
她可能会鼻青脸肿的，还要去学校见同学，那样会很丢脸。
眼睛闭着，眼皮还是因为未知的害怕而在抖。
“呵。”沈司斐轻嗤了下。
“白眼狼。”
他骂了句。
安一就是白眼狼，养不熟的那种。
她全忘了他对她的好。
他手抬起来，微凉的手指碰到她的脖子，感受到她在抖，很气又想笑。
沈司斐手握上她的脖子，稍稍使力，就感觉到她血管的跳动。
很强烈的求生欲望以及掩盖不住的恐惧。
就这么大点胆子，还要他打她。
“你急着跟我分手跟他续下一段感情？”
沈司斐就是来算账的。
他也不收敛，自己的书包随手扔到地上。
书包里应该有很重的东西，砸的一声响。
安一下意识身体颤了下，她往后退一步，后靠到墙上，但又因为有书包垫着，人没办法往后，脖子上的沈司斐的手还没收回去。
他的手心冰凉一片，三月天气，手温低的跟寒冬腊月天一样。
“我对一个哑巴木头没兴趣，眼睛睁开，回答我的话，嗯？”
他虎口压着她喉咙处很小的一点凸起，像是喉结。
安一呼吸不畅，忍不住咳嗽了声。
“趁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你乖一点，听话。”
沈司斐把人抵到墙上，手上依旧是那点吓唬她的力道。
“我没有要跟他续。”
她还是不愿意睁开眼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安一这个人脾气死倔，不吃一点苦头她根本不服软。
他本来就是坏人，沈司斐有的是办法治她。
女孩得后背抵着书包，有点碍事，沈司斐暂时松了手，把书包从她肩上扯下来扔到旁边，里面的保温杯摔出来，盖子没拧紧，水洒了一地，滚到了一堆垃圾里。
脏了。
听到响声，靠墙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去看自己的书包和保温杯的惨状，却被沈司斐扣着下巴重新推到墙上。
他欺身过来，重新摁住她。
女孩眼睛湿漉漉的，“我生日你送给我的杯子。”她很宝贝的。
沈司斐无赖笑了声。
“我赔个新的。”
安一看他，嘴唇嗫嚅，对着沈司斐看向她的冷冰冰眼神，话还是没说出来。
她想说，意义不一样。
但沈司斐估计不会听她这些话。
“你跟那个你的那个预备男友下午那话都什么意思，都给我详细讲一遍。”
他一副我太笨，听不懂那些话的样子。
“”
‘预备男友。’
词儿用的够天马行空。
安一平静抬眼看他，语气难得认真，“不是预备男友，我跟他真的真的只是好朋友。”
江云水如果知道沈司斐这样认为他的身份，肯定会嘲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
她不配，给江云水提鞋都不配。
她也没有抱过这么逆天而行的心思。
沈司斐笑了声，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
他拍了几下她的肩膀，脑袋折回去瞪她，“你是真傻还是脑子被数学题砸傻了，嗯？”
“装什么装，那家伙对你抱的什么心思，你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一这个迷瞪样，沈司斐想给她脑袋一铁锹。
砸清醒点。
“他能对我有什么心思，没有。你别误会了。”
放屁。
安一有些无奈看着他，沈司斐跟她对视，“那你呢？你对他的心思有吗？”
问题一出来，安一身正不怕影子歪，果断摇头。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对他动歪心思，我只对你动过歪心思。”
只，对他，对沈司斐有。
话题几句就被她带跑偏，沈司斐承认，有那么一点被她给哄到了。
“你们拉手了。”
找茬还得继续。
“而且，你准备要跟我提分手。对吧？”
沈司斐觑她，“什么时候？提前吱个声，我好准备准备。”
他说的体贴善良，就好像真的被甩了也不哭不闹不上吊，懂事的离谱。
但表情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意思。
提前吱个声，我好准备跟你同归于尽。
安一彻底没话说了。
她已经想好了，要发信息说这件事的。
当着面中间得隔一个盾牌她才敢说。
但箭在弦上了，又不能不发。
“对不起。”
先从最基础的铺垫开始。
沈司斐讥讽的看她，“你不用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我自己。被你哄着说喜欢我，我还跟傻逼一样信了，到头来，你背地里合计着什么时候跟我提分手合适。呵。
怎么，都要准备甩我了还假惺惺担心会伤害我？”
安一接不下去他的话，沉默下来。
沈司斐最讨厌她这副又要乌龟缩进壳的样子。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脖子，猛地用了力，女孩的表情不可置信又转变成一秒就充盈的恐慌。
她也会害怕么。
惹了他这么个疯子。
“你还记得你跟我表白的时候，那天在酒吧门外的椅子上怎么跟我说的，嗯？”
他要她回忆。
那些他都还记着，不能安一都忘得一干二净。
不公平。
沈司斐笑，声音很轻，很好听的音色，却此刻又那么不善。
“你最好能一分不差回忆起来，不然明天我就让全校都知道咱两在谈恋爱。”
他看到她眼里升起的“你疯了”的情绪，无所谓笑了下。
“试试？”
沈司斐收紧手指，手指处压着她很脆弱的血管，一捏就爆，她实在脆弱。
“没几个人知道我们谈恋爱，跟地下恋情这也挺让我不爽。你也不打算给我个真的名分。约会没跟你正儿八经约过，你呢，整天沈司斐沈司斐的喊全名字，喊我名跟教导主任训话一样。”
“情话也不跟我讲，说喜欢我的时候不知道脑子里在想的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谎话连篇。”
身后有路人过来，安一几乎是一秒就想躲，偏偏被摁住动弹不得，沈司斐挑起她的下巴，旁若无人的指腹碾过她的唇瓣。
他看她，笑的轻佻，“亲也没亲过几次，你不主动，不回应，或者说都在敷衍我。”
他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巷子里太安静，路过的那人明显听到了，走到他们前面的步子停了下，刻意的转过头看了眼他们。
比这些话更要命的是，一高的颜色很醒目的黑色校服和校徽，安一想把自己嵌进去身后这堵墙。
她不注意，这人很得寸进尺，压过来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又轻轻地笑。
安一在此刻才知道这人有这么多的委屈。
“我还一直得装着不喜欢亲密，很多过分的事都还没做过。安一，乖都是装的，想在某些特定的地方弄哭你才是真的。”
这恋爱谈的很无趣，很没有意思。
沈司斐原先想的是，她高考结束，他就带她去谈真正的恋爱。
但好像，某个白眼狼不打算给他机会。
她甚至在不公开他的情况下，就打算甩手走人。
妥妥的渣女。
那也就没必要装了。
安一已经被他几句话弄懵了，或者直接吓住了。
她看他，嘴嗫嚅动了下，却发不出声音。
沈司斐摸了摸她的脑袋，往后退拉开距离，他并不想把人吓得太狠，所以给她缓冲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你好像并不太明白男朋友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没关系，都第一次谈恋爱。我来，我让你明白这个身份的深层含义。”
“你跟我在酒吧外面表白，说你会陪我一辈子，大话说出来的那么容易。”话说着，记忆自动牵连，沈司斐盯着她的眼睛看，“安一，话说出来就得做到，我当时这话也跟你讲过的。”
“所以，你大可试试。除非我们俩这关系真的到非得分的程度，除此之外，你提，我就敢校园广播站说谈恋爱的事情。”
他很轻很轻拍了拍被他吓傻的姑娘的脸，很珍惜什么，表情又无辜。
“毕竟，你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在学校，这种最能威胁住你的事情，我得把握好机会是不是？三好学生。呵。”
“三好学生”四个字，是某种很特殊的荣誉加身的无形皇冠。
安一在学校好好学生，老师眼里的尖子生，乖巧又听话，好的不得了。
好学生的身份在西城一高这样省里市里都拔尖的学校，就是很吃香，各方面都会获得更多的益处。
而且，安一还在申请优秀学生的高考优选项目。
名额未定，就那么三两个，高三的都在拼死了争。
虽然不能高考加分，但拿下这个名额，就肯定会有好处。
她不是挺在意这个，但也不想失去这个名额。
她有求得这机会的欲望，那他就能捏住她的把柄。
关键时间点，她被抓了早恋，那肯定就不会是那个名额的候选人。
沈司斐就是这样想的她。
但不是。
安一轻叹一口气，她不喜欢与人争抢，佛系的性子，那个名额她其实已经大半放弃了。
“沈司斐，你不要有这样大的玩心。就算你让全校知道了，我只是失掉了一个名额，学校不会对我一个毕业生做什么过分的处分。但你。”
西城一高严禁学生早恋，前几个顶风作案的都受了处分，送回家一个月，在校期间再不能参加学校所有的评奖评优项目。
安一补完自己的话，“对你自己的危害有多大你应该清楚。”
她要他自己衡量利弊。
但沈司斐只是听了重点的。
他眉梢微扬，抱着胳膊看她，“所以，你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决定了要跟我分手呗。”
安一好像，不想跟他在一起，谈恋爱不想再继续，说好了陪他一辈子也不想，她想走，想离开他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沈司斐安慰自己，反正好多人都不要他。没关系的。
他在胡乱的安慰自己，想听到她的反驳。
但没有，安一沉默。
到最后，静止一分钟后，她说，“我们可能真的到了已经非得分的时候了。”
还是借口。
沈司斐想掐死她。
他走近她，落在地上的保温杯被他踢到墙角，再次受到撞击，瓶身已经有坑陷进去一角。内胆估计一角碎了。
他气息不稳，手指掐着胳膊才忍住不揍她一顿。
他说了半天的废话，她就听进去了一句，他们非得分了。
“你他妈，是世界要末日地球要毁了，还是你或者我得绝症要死了，怎么就非得分了？”
“我他吗是碍着你大学谈其他男朋友了吗？”
她抬头，沈司斐眼睛已经有些红，染了红血丝，看起来很惊心。
安一不忍，手抬起来遮住他的眼眶，很害怕见到他下一秒就要掉出来的眼泪。
她没想这么欺负他的。
可她就是这么恶劣的做了。
“沈司斐，不是，原因不在你，你很好，错在我，我我骗了你。”
“对不起。”
她那天跟他说的“不要再喜欢我了”，那句话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在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