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斑驳
西城有很多混杂在城市小路上的民宅,古色古香的老式建筑,黑瓦堆成的屋顶,苔藓蔓延在潮湿的墙角,留下斑驳不规律的痕迹。
已然是寒冬十二月,树木也没有落得光秃秃的景象,绿叶依旧缠绕树枝。
雪静悄悄在飘落,居民宅院的旁边就是很长望不到尽头的一条河,碧绿色的河水渐渐起了波,雪花落下来,又与水相溶。
周遭静悄悄的,几户住宅的木门都紧闭,他们好像闯入了禁地。
沿着河边有顶棚的长廊慢慢走,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雪飘大了,在青色石砖铺成的地面上留下了痕迹,小路被白雪覆盖,临近的屋檐时不时滴落下来一滴水,滴答落在地面。
难得寻到如今日这般安静的地方,烦躁沉闷的心都静下来很多。
“我来这这么几年,算算啊,这是第三次见到雪。”
沈司斐伸手接了片雪花,雪落在手心,很快就消融,少年鼻尖被冻的有些红,呼出的气都沾了白雾。
西城本就不容易下雪,冬天雨很多,连着下一个月都有可能。今年倒是幸运,在这里见到了雪,虽然是人工降雪。
安一侧头看他,“你不是这长大的吗?”
她起码从小到现在见过有十次下雪。
沈司斐后背靠在长廊的木杆子上,斜着身看过来。
“不是,我十一还是十二岁才搬过来这里。”
到现在,也就在这城市待了五六年而已。
安一现在才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他的故乡是南北方交界的城市。
沈司斐没再去看雪景,视线焦距落在她身上。想起来什么似的,偏头笑了下。
“不过,我这个外来的比你这本地人还熟悉这里不是么?”
“这附近的柯桥寺周围还有个祈福处你知道吗?”
刚才两人躲教导主任拐进来这里的时候,安一自以为认得路,拉着沈司斐走,结果她方向感不好,一个胡同连着走了两遍,再她要拐进去第三次一个地方的时候,沈司斐扯住了她。
“姐姐,照你这样绕圈,一个晚上咱俩都走不出去。还是你要玩迷宫存心搞这样啊?”
他当时已经忍不住想笑,话里的意思都憋着坏,安一脸红一阵白一阵,应付不了直接选择保持沉默。
最后沈司斐乐够了,轻松带着她走出去。找到出口的时候还贱兮兮来了一句。
“你这就地取材,胡同当迷宫的招儿还挺好玩,下次我陪你再玩一次。”
现在,他又想起来这件事了。
安一根本不知道附近还有庙叫柯桥寺,祈福处又是什么鬼。
她的家乡,自己却生疏的厉害。
很多地方她都没时间去踏足。
安一咬着下唇,感觉自己像个孤陋寡闻的小丑突然被拉上了万众瞩目的大舞台,他问的东西全部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简直难受到极点。
沈司斐身体凑过来,胳膊懒洋洋横搭在她旁边的红木栏杆上,被风吹很久的冷气从身上扑过来裹住安一。
她吃了鳖,心里暗暗不爽,沈司斐又凑过来扯下她的围巾把她堵住的脸露出来。
根本就不想让她当缩头乌龟蒙混过关。
“我冻成这样,你缩在围巾里取暖不好吧。”
安一意识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手抬起来扯住自己的围巾一角,终于抬头去看他。
沈司斐手指缠着她耳侧搭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指尖捏着她的围巾。
安一对上他的眼睛一秒,就立即猜到这家伙的意思,手用力的攥住自己的围巾,护犊子一样往回拽。
“休想我分给你一点,这我的。”
“贴身的私人物品不能分享。”
安一试图用道德的底线压制住他快要扑上明面的心思,但好像并不管用。
沈司斐手指开始用力,手腕灵活缠绕了一圈围巾,然后在她瞪大的眼睛注视下,轻轻往后一拉。
安一没站稳差点扑过去。
“我没在你划分的自己人范围内?”
“亲都亲过了,我是不是也能用点你的私人物品,嗯?”
沈司斐指腹蹭了下绵软的围巾,有些笑意扑出来。
“还有,一个围巾怎么就贴身了?”
“贴哪了?”
他把围巾往自己的方向扯,安一脖子根本遮不住,棉服领子没拉上来,和里面的校服齐高度。
风凉飕飕窜进脖子,激的安一抖了下,围巾彻底被他扯过去缠在手腕处,安一抬手就要去遮,却被沈司斐攥住了手腕。
“啧,贴的脖子啊。”
他视线明晃晃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脖子上。
半截白皙的脖子露在外面,没了围巾的遮挡,皮肤暴露在空气里,微微颤栗。
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个细细的银项链清晰露出来,雪花被遮在衣领下,脖颈处的一抹红现在快要浸出血,成了鲜红的色调。
白皙里的一抹朱砂红,形成禁色。
沈司斐眼神暗下来,安一看不到脖子上的红印,但也知道肯定那痕迹肯定很显眼。
他移过来脑袋看她,语气带着点惊讶,“怎么红成这样了?”
他用一只手攥住安一的手腕扣在她身后,防止她乱动,自己却抬起微凉的指尖碰了下她脖子上那块他留下痕迹的位置。
“也没躲用力,印子怎么这么深了。”
他手指移过去用了力道蹭了蹭那痕迹。
痕迹没被蹭掉,安一倒是被弄得脸热。
热意迅速从被他碰到的地方涌上来,滚烫又灼热。
安一太阳穴突突跳了下,他刚才怎么碰的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脖子上脆弱的血管青色显露,沈司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凸起的骨节抵碰到了安一的喉咙位置,不轻不重的按了下。
“沈司斐!”
安一脸烧的跟煮熟的龙虾一样,挣不开他的束缚,后背抵在柱子上,手腕被攥得疼,她抬头瞪他。
对方施施然淡定看过来,作乱的手收回去垂在身侧,“在呢,叫那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他还能反呛过去她的话。
“会不会很疼&34;
沈司斐语气认真在问,因为那痕迹沾着血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安一脸更烧,没办法平静跟他探讨关于他帮她戴项链弄出来的这个吻痕疼不疼的问题。
她偏过脑袋,视线滑过沈司斐露在外面凸起的喉结上,冷白的皮肤,凸起的那块白皙又沾着禁色,莫名的勾人。
得了,整个人都像是在被高温烘烤着一样,更热了。
她不接话,沈司斐也不执着,应该是不疼的,因为安一好像没哭。
他自顾自开始去往脖子上缠围巾。
安一看着他单手把属于自己的围巾在脖子上简单缠了两圈围上,十分自然的在末尾处打了个结,扯紧。
这下,她要抢也轻易扯不下来。
女孩子的东西软软糯糯的,围巾绵软像是团棉花,缠在脖子上实在舒服。
他低头闻了下围巾,“好香,围巾你都喷香水?”
沈司斐这话说的她好像一直在喷香水一样。
安一压着心里的火,脖子上没了遮挡,凉飕飕的,而她的围巾,现在围在某个恶人的脖子上。
有些咬牙切齿开了口,“没喷。”
“那tm沐浴露的味道。”
垂着脑袋的人听到她话里的那两个字后抬了头,直直的看过来。
沈司斐挑了下眉,也不管围巾了,再次靠近点她,低了脖子,修长的身体压过去,身高的差距让他有点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意思,很有压迫感。
他眼神掺杂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谁叫你说脏话的,嗯?”
看到安一还露在外面的明晃晃挨冻的脖子,他分了心,好心帮她把棉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到下巴的位置,直接遮住了脖子。
银质拉链波动摇晃,沈司斐再回过头来看她。
想到她刚才很顺嘴说出来的那两个骂人的字眼,没被惹恼,怎么都觉得这粗鲁的话从安一这副乖孩子皮囊下说出来有些,奇怪?。
“你一个挂荣誉榜上的乖乖好学生说话怎么这么粗鲁?”
那眼神,足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还多管闲事。道德压制。
安一坚决不打算从良,“我本来也就不是乖学生。”
她从小跟着江云水混,性子都被磨得跟个男孩儿一样,爱玩又野,要不是今年比较特殊她得低调点专心学习,不能惹事,安一现在直接想跟沈司斐打一架,看看到底谁更厉害。
沈司斐盯着她看两秒,这姑娘眼睛里带着一股坚韧的狠劲,眼睛清亮,情绪她不藏,外露出来,尽显在外面。
话没说多少,安一眼睛里的意思却表达的明晰。
明明白白告诉他,她不会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女孩,而且,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束缚进去那些条条框框。
她完全自由。
白雪皑皑渐渐覆盖路面,瓦房,周遭一切都被装扮的洁净又神肃,外面有些冷,但沈司斐依旧安稳的霸占着属于她的围巾。
他穿的外套没有帽子,翻折的领子,此刻,脖子上缠着一条白色纯棉围巾,半张脸挡在围巾下,露在外面的半截耳朵轮廓冻的有些红。
气温低,沈司斐睫毛上沾了雪融化后的水珠,远看过去,跟娇贵的花儿一样。
安一被他一路牵着往前走,身上倒是没沾上多少雪,她整个脑袋缩在面包服的帽子里,拉链拉高,一直到鼻子下都遮的严严实实。
原本只是突然想起来那个祈福处,沈司斐一个人待在家孤零零的,他不想回家,这次好不容易揪住了安一,也不打算轻易就让人能回去。
沈司斐不让她离开,两人漫无目的走又没意思,安一想起他说的附近那个祈福处,突然想去看一趟。
她其实挺信这些祈愿求福之类的,而今年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安一想祈愿求个安心。
这下,成了她扯着他往目的地走,弯弯绕绕进了好几个胡同,幸亏沈司斐今天带了手机开的导航,他们弯路走的少。
过了一个石桥,远远就看到沈司斐说的那个柯桥寺的影子。
距离实在有点远,安一呼吸已经变得不那么平稳,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走的很久,这一路过来又没多少可以做遮挡的长廊,她脑袋上落了好多的雪。
她步伐慢下来,一个高三没怎么锻炼过,身体实在撑不住她走这么远,今日的运动量对她来说实在有些超标。
因为呼吸不稳,她感觉自己肋骨处都隐隐颤疼。
早知道会这么远,安一是绝对不会来的。
求人不如求己,她还不如靠自己。
沈司斐走了两步一侧身发现身后人没跟上来,她半蹲下来,胳膊抱着膝,小小的一个看起来像是受了委屈一样惹人怜。
“怎么了?”
沈司斐站到她面前停下,弯了腰,抬手弄掉她额头前碎发上沾上的雪。
安一脑袋从衣服里露出来,脸蛋红扑扑的,一副走热了的样子,棉服拉链拉到锁骨的位置,抬起头来,半截脖子露在外面。
“我累了。”
她走不动了。
沈司斐拿手机看了眼路线导航,弯了身体蹲下来,跟她平视。
“还有不到两千米了,坚持坚持?”
他跟她商量,手却不闲着,把她衣服的拉链往上拉,安一要抗拒的前一秒,他慢悠悠移过来视线。
“遮住吧还是,你脖子上痕迹真的很清晰。”
“”
无语,简直无语到家了。
安一没挣扎,她也不想被别人看到,不想丢脸。
拉链拉上去,身体热的都出了汗,四周都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可她现在真的很想躺平在地上。
沈司斐指弯蹭了蹭她下巴沾了雪的位置,看安一呼吸不稳的样子,唇边沾上点笑意,“地方还没到,福都还没开始祈你就累成这样。”
“身体素质差成这样?”
安一手捂着肚子,身体的热意烤的她暖烘烘的,直接想睡过去。
偏偏沈司斐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呼吸一直都平稳,刚才半道遇到的几个上坡路,他气息都没乱。
安一支着腿站起来,正面回应他的话,“一直差,我八百米从来没及格过。”
事实的确如此。
沈司斐轻笑了声,早猜到了。
他站起身,拉着人站好,安一靠过来扯住他的胳膊,考拉一样缠上来,像是真的脱了力。
沈司斐有些乐,任由她扯着胳膊,低着脖子去看导航规划的路线,没有近道给他们抄,剩下的路几乎都是现在这样不平的石子路,还有弯弯绕绕的坡度。
他侧过脑袋看她,“接下来这路怎么走?”
“我背你还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