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欢喜
安一其实有点怀疑，沈司斐实在不像是会下厨的人。
但他表情又很认真。
沈司斐也不催，等着她自己靠近一点筷子过来尝。
空气静了几秒，安一秉着一种人道主义的同胞信任感，嘴张开含住了筷子尖端。
她已经做好了被难吃到的完全准备了。
微酸但又很好的味道在口腔蔓延，欢快的奔跑告知味蕾神经。
安一有些惊喜，接过来筷子又蘸了一点料，是有些香的味道。
“是好吃的唉。”
“你竟然还会这个，厉害了我的哥。”
安一竖了个大拇指过去，语气略微夸张了点，想缓和自己因为刚才不信他太明显表现出来冷掉的气氛。
沈司斐轻呵了声，没吭声回应她的夸赞，把料碗端着出了厨房。
他更阴晴不定。
饺子端上去，还冒着腾腾热气，沈司斐低着脑袋吃自己的晚饭，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极不想跟安一说话的态度。
安一也默不作声，坐在他对面的位子解决她没吃完的半块蛋糕。
她时不时偷瞄几眼，对方根本不搭理她。
虽然是男生，但他的饭量也不大，沈司斐胃口很挑，饺子吃了一小半就停了筷子。
筷子搁在餐盘边缘位置，他抽了纸巾擦嘴。
纸揉成一团扔掉的时候，沈司斐注意到桌子上半开的一张a四纸，隐约能看到边缘露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成绩排名。
猜到是成绩单，沈司斐拿过来，展开。
安一的名字轻松就找到，重点班的成绩单，她的名字高高顶在第二，成绩处数学那一栏有一个大大的红色上升标记符号。
她数学进步很大。
一百一提到一百二十九。
老师甚至在后面留了“很棒”的字迹。
桌子上还有一本笔记，卷子拿开，垫在下面的本子摊开，停留在上面的是写的工整的数学题记录。
上面用蓝笔勾画写了几笔，苍劲有力落笔又潇洒几分，能看出是男生的字迹。
但，安一的数学老师好像是个女的。
沈司斐将成绩单折好搁回桌子上。不动声色压盖住那本笔记。
对面不知情的安一还咬着勺子在偷瞄看他。
沈司斐直直看过去，扯着唇角，看起来心情好像又变得好了些。
他起了身，走过去，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极为的主动。
安一受宠若惊，见他坐好后抬眸看过来，脑子一空只想着讨好他，挖了一勺蛋糕就递了过去。
“要吃蛋糕吗？”
勺子快要挨到他嘴上，沈司斐低了眼眸，看了眼那勺子，安一被他的动作引着低了头，两秒后意识到这勺子她碰过的。
那现在她还用来喂他，看起来要多心怀不轨就有多心怀不轨。
她手抖了下，不自然咳了一声要收回，手腕却被他抬起的手握住，温热的指缠着她纤细的手腕，沈司斐脖子低下来，嘴张开含住了那个勺子。
理智直接在脑子里崩坏裂开。
安一感觉自己尾椎骨都麻掉。
好几秒后，他抬了头，松了她的手腕。
上唇沾了点奶油，他没发觉，偏头看过来，掀起眼皮，眼睛很亮。
安一被他盯得心跳有些快，偏移的视线落到他唇上残留的那一点奶油，没忍住小幅度咽了下口水。
沈司斐没吭声，也不知道看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只是落到她侧脸的视线引的安一脸颊都开始发烫。
勺子还被她握在手里，柄手有些冰，身体热起来。
窗外又有大胆的市民在放烟花，离这里很近。
安一感觉到沈司斐下一秒就要偏过头去看烟花，她有点急，这次遵从了内心的冲动，挺直身子往上凑，他偏了头，安一碰到了他的侧脸。
她亲了下，沈司斐身体一瞬间僵硬，仿佛不可置信，他停了要去看烟花的动作。
安一见他乖下来，移过脑袋，胆大包天，靠过去碰上他的唇。
烟花闪亮，在高空绽放出来的烟火映亮窗户，美丽又转瞬即逝。
沈司斐的眼睛也浸着比烟火更亮的一点光，不黯淡，很美，他睫毛微颤，身体都不曾放松。
安一弯了下唇，啄了一下，后退开，捏了捏他的脸。
“圣诞快乐。”
女孩眉眼唇间都带着笑，酒窝衬得整个人都很甜，沈司斐在齿间尝到比刚才蛋糕更甜的味道。
好半晌，直到唇上那温软的触感渐渐消淡，他低下脑袋，手撑开附在下巴上，极低的笑了声。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不按套路出牌的她搞得心跳都乱了频率。
安一见他终于开心起来，抬手摸了下他后脑勺的头发，沈司斐抬了头，两人距离不远，沈司斐没拍掉她的手。
他纵容一般任由安一像摸猫一样蹭他的手法。
抬手勾住她披下来的一缕长发，指尖绕了个弯缠住，沈司斐仔细描摹过她的眉眼。
“我刚才，本来想找你麻烦的知道吗？”
安一分了视线过来，有些讶异他的话。
“找我什么麻烦？”
沈司斐起身把桌子上那个笔记本拿过来，见安一没有要抢过去不让看的意思，翻过好几页都看了下，每张多少都有那个男生字迹的批注。
他没指明说什么，指腹停在其中一页那个字迹最多的上面，停下来，安一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他指腹一直在字迹上，她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些。
“所以，你因为有男生帮我教数学就要找我麻烦？”
这多少听起来有点小气猫脾性。
沈司斐坦荡“嗯”了声，他翻过她的笔记，每页都做得很工整，错题难题进行了很详细的分类，每道题都写了思路。
为了提分，她确实很用功。
他合了笔记本，放回桌子上，拉过来安一的手，骨节清晰的手指跟她十指相扣，有些凉的指尖蹭了蹭她的手背皮肤。
“但现在不找你麻烦了。”
“我有点吃醋，但现在可以消了。”
他看安一，女孩眼下还是有黑眼圈，很瘦，像是风一吹就能吹散，但她的眼睛始终有亮光。
是一种对生活对人对事都充满期望的光芒，她从不会黯淡，即使很累，也从没想过放弃。
密密麻麻整理的笔记，起早贪黑做的卷子，在很卷很卷的一高重点班，安一还是会努力往上爬，她会一直进步，野心不外露，信念却坚定。
高考她会考好，人生这条路她也会走的很精彩。
沈司斐突然有点悲哀的慨叹，他这个样，想毁了自己的心思时常还能冒出来，这样被乌云遮盖的自己，又怎么去陪被阳光包裹的她走远。
安一不知道沈司斐心里的活动是怎么样，只敏锐捕捉到他承认自己吃醋的话。
她抬起一只胳膊揽在他肩上，长辈安慰一样拍了下他的肩，眉目都生动。
“别吃醋，高考完了我就一定跟我i问题的男生保持距离。”
即使现在，安一还是头脑思路很清晰冷静。
那男生确实暂且还不能舍弃，她还要问题请教的。
沈司斐没乐，双眼皮的褶子很深，眼睛里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像是在寻求帮助，看着她的样子安一甚至觉得那更像是祈求。
他还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松开一点力道。
“安安，”沈司斐看着她的眼睛，直视的，近乎坦荡热烈的视线，心里似乎有情绪要破壳而出，他捏了捏她手背的软肉，声音泛着柔意。“说喜欢我。”
发音实在清晰。
安一听清楚这四个字，心口缩了下，瞳孔都颤。
她看着面前的人，沈司斐认真在看她，深邃又很柔和的眉眼，平时的戾气疏离感消散那么多，现在，他更像是很乖的小狗，眼睛都泛着水光。
他好像，很快就会臣服在她这里。
“说喜欢我。”
沈司斐怕她没听到一样，哑着嗓音再次出声，是提醒，是催促，眼睛里满含着期待又隐隐紧张。
安一嗓子发紧，她知道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只是利用他，她不该喜欢他，她还要脱身的。
但现在，她能把沈司斐的手甩开说“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吗？她做不到。
“安安？”
沈司斐眉眼低垂，里面的光削减分半，摇摇欲坠。
安一闭了眼睛，屈服自己心里横隔在中间的别扭，她低了脑袋埋在他的衣领位置，额头被很冰的铁拉链碰触，她的声音不大，但却足够他听到。
“我，喜欢你，”
“沈司斐，我很喜欢你。”
但，我又知道，这份简单的喜欢很快就会被剥离浮在表面的遮挡。
她的目的会被知晓，很快了。
他的心跳很快，胸膛里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有力，有活力。
只是，或许一个月以后，他肯定会厌恶她的吧。
安一的后脖颈附上来一只宽大的手，他的手心紧贴着她的皮肤，沈司斐低了脖子，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像是把她揽抱在怀里。
头顶传来他似乎心满意足的笑声。
很清润的少年音，他的开心在这一刻铺天盖地全部铺展开在她面前，不收敛不做遮挡。
安一却没有感觉到开心，只觉得压在心上的负罪感好像更深更重了。
这份美好，她真的维持不了多久。
好一会儿，少年像是消散了点得到糖果的开心感觉，修长却有力的胳膊缠住安一的肩，彻底拥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小狗一样脑袋在她的肩颈蹭了蹭。
客厅很安静，冰箱通电细微的电流声响她都听不到，耳朵被他滚烫的呼吸烫的发麻，但又没有力气推开他。
至少现在，她不想破坏他的开心。
“我以后会好好生活，好好学习，不会让自己这样堕落下去，安安，我会成为一个很棒的人。只为了你。”
话末尾的这四个字份量有多大呢，很大，很重。
重到人的脊椎都可以被压弯。
可是，她的初心不就是这样吗？拉沈司斐一把，让他别自暴自弃，让他好好生活。
可，他在这份信念里扯上了一个她。
她承受不了他赤诚的热烈。
安一头低下，眼睛干涩到像是要粘在瞳孔上，她喉咙实在发紧，心里涌上来强烈叫嚣的声音，让她及时制止，让她跟沈司斐说清楚，她不配他这样。
但又不可能说出来。
她不敢。
她一介弱女子，接受不了沈司斐在她面前红着眼眶对她露出极为失望憎恨的眼神。
但，这又是躲不掉必然要出现的画面。
跨年，元旦，这些临近期末的日子都过得很快，一高的竞争太激烈，大家都卯足了劲想靠很高的期末分数去拿回家给父母看，对元旦假期似乎都不怎么在意，学校正常放假，他们依旧做卷子自律又很卷。
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辞，说一月中旬西城会有一场人工降雪，南方的孩子对雪总是莫名向往，趴在课桌前做卷子，眼睛酸了就看一看窗外，都在期待那场雪。
但好像是假的。
激情被扑灭又不肯全然放弃，被吊在半空摇摇欲坠。谁都不肯坚决认定不下雪了。
一月十五号，那天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下午四点，英语考试还剩最后半小时，教室里突然有学生发出不小的唏嘘声。
班级里哄闹起来，有人喊了声“下雪了。”
监考老师都震惊，没立即就管控教室里学生，开了班门走出去，确实，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安静的校园里，歇歇漫漫不间断发出学生们惊喜的声音。
安一写完最后一个英文字母，抬头去看窗外，眼睛很酸，揉了揉，才去看雪花。
视线专注盯着眼前，真的看到了一片慢慢飘落下来的雪花，隔着玻璃窗，雪花落到窗檐上，小小的金盈剔透的美好，很快，就融化。
西城下雪了，实在惊喜，但考试还未结束，监考老师开始维持秩序，教鞭敲了敲桌面，“都收收心，卷子做完好好检查，还想不想拿高分了？”
这话一说，班里瞬间静悄悄一片，大家都想看雪，但比美景更重要的，是这张英语卷子的分数。
纷纷收了心做最后的检查。
安一低了头，翻过卷子去检查前面的阅读，这一次考试，她不能有任何差错，毕竟，她的父亲就要回来了，她不能有闪失。
她要骄傲的分数，要以此为砝码支撑自己这个新年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