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三人
其实陈文音觉得陈本熙根本不会对她发出的传真做出回应，她这样做只是想告诉他自己仍然没有放弃去寻找当年的真相。如果陈本熙真的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她想他一定会做出一些不合理的举动。
但是三天后，她收到了一则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简讯上写：我是陈本熙，可以出来谈谈。
她看见这封简讯愣了半秒，不敢相信陈本熙这样轻易地就答应与她见面。她以为他会为了继续隐瞒真相而故意躲着自己。
“什么时候方便见面？”她问。
“7月26日，晚上十点。”他回。
7月26日，距离现在还有十天。
不管怎么说，他至少愿意与她见面，她的心情忽然轻松了好多。可只是片刻的轻松，之后她就开始思考自己该问他怎样的问题，该如何引导他自己说出真相。
这几天，陈文音有些分身乏术，因为重案组的事情突然变得很多。并不是又有凶杀案了，而是因为一起贪污舞弊案。
出事的是市第一医院，整形科汪庆仁教授与包开宇副主任闹僵了，副主任报警把这些年教授贪污的事实全都供了出来。贪污范围之大不仅仅局限在医院，还局限在第一医院附属大学。
据包开宇举报，只要给汪庆仁足够的钱，什么样的差生都能进第一医院附属大学成为他的学生，学的怎么样不要紧，只要再给一笔钱，就可以保研，研究生毕业后就可以直接成为医生。
包开宇不止有录音证据，他还提供了贿赂人的姓名以及行贿金额，厚厚一个笔记本，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撕破脸了。
这本来不是重案组的事情，但是上面看重案组最近挺闲的，又对调查敏感事件有很多经验，所以直接把这件事甩给了他们做。
证据十足案子倒是不难破，汪庆仁受贿是做实了。难的是找那些行贿人做笔录收集人证，以提供资料给律师和法院。人那么多，得查到什么时候，而且这件事影响巨大，几乎人人都知道，很多人怕承担责任，连电话都不接。
“好累，我从今天早上打电话到现在，这会儿喉咙都哑了。”
陈文音一回家就摊在沙发上，佟安启已经在家把晚饭做好了。这几年治安好了许多，凶杀案几乎没有，佟安启作为法医就没什么事可做了，现在就当当讲师，培养培养新人才。
“我看新闻都炸锅了，第一医院可不是小医院，听说汪庆仁还会收钱买命，是不是有这回事？”他一脸八卦地问，期待地看着她。
陈文音白了他一眼，说：“内部消息，不能让外人知道。”扒一口米饭，忽然神色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他有些担心。
“我今天在名单上看见一个人名，但是就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
“名单不是在你这里吗？”
“不是，在组长那里，我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你猜猜我看见了谁的名字？”她神神秘秘地问。
“谁啊，我认识？”
“你好像不认识。嗯……是陆嘉昱。”陈文音疑惑地念出这个名字。
在包开宇提供的行贿人名单里，她看见了陆嘉昱的名字。因为包开宇是手写的，自己并不是非常清晰，所以她想确认一下，但是名单一下子就给组长收走了。
“陆嘉昱啊，这人我记得，是那个行骗医生吧！”
“嗯。”陈文音咬着筷子应了一声，看起来心事重重，沉默许久，她才说：“我记得当年林氏医馆的那个小护士跟我说，她是因为手上有伤所以没有选择学医，小佟，是不是有这个说法呀？”
佟安启点了点头说：“嗯，手有伤就会拿不稳刀，拿不稳刀就不能上手术台给人做手术，要是手一抖切到大动脉怎么办？”
“那个小护士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是我忽然想起来，魏队对陆嘉昱的审讯记录里好像写过，陆嘉昱的右手上有一道很长的割伤。右手有伤，这样的人可以成为手术医生吗？”
佟安启歪着头想了想，说：“要看他伤得严重程度，如果只是表面划伤就没事，但是像他这种，听你的意思，是一道挺长的割伤，这样的伤就很难不对手神经造成影响了。”
陈文音点了点头，又扒了几口饭，缓慢地咀嚼着。
咽下饭，她缓缓地问：“如果他完全无法握紧手术刀，那么那些年替他站在手术台边的人是谁？”
佟安启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个问题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解决了吗？是文道远医生啊！”
“不对！”陈文音抬起头，睁着眼睛看着他，“文道远医生是代替陆嘉昱做过几起手术，可是他更多只是做了善后工作。陆嘉昱未能完美完成的手术，他会帮助修复。这就是说确实有一个人是能拿起手术刀做手术的，虽然这个人的手术水平并不精湛。”
她的声音还有神情都让佟安启感到一丝惊恐。他为她夹了一块肉放在碗里，劝道：“先吃饭，我觉得你最近太过敏感了。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做手术的就是陆嘉昱，他的手有伤，所以不能拿稳手术刀，所以才无法做好手术。”
陈文音不相信他的这个解释，她之所以觉得当初做手术的是另一个人，是因为她记得小护士还跟他说过一句话。
那天她跟着小护士一起走出医馆时，她说：“我还以为那边的是陆医生。”还说：“我最近总是眼花。”
她在街对面看见了一个与陆嘉昱非常像的人，所以误以为那个人是陆嘉昱。
陈文音当时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她不是眼花了，只是认知出现了问题。一直以来她以为在她身边的只有文医生和陆医生两个人，而事实上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从没有对他展示过真实容貌，永远都躲在口罩后面。
而那天她没有看错，街对面站着的确实是“陆医生”。
只不过是那个人是陆医生的替身。
第二天，陈文音带着疑惑找到了汪庆仁，资料显示，陆嘉昱曾经在实习期间跟随过汪庆仁。
汪庆仁见陈文音来找自己，还以为是为了贪污案。这个满脸正气的教授不等她开口就说：“该怎样就怎样，查出来就查出来了，我没什么遗憾的，别以为我十恶不赦，我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陈文音抬头打断了他的话，坐在他的对面平静地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贪污案。贪污案有其他警察负责，我来是想问你一个人。”
她说着，将陆嘉昱的照片放在他的面前。
汪庆仁只瞄了一眼就说：“这个人是我的学生，现在已经是整容界的宗师了吧。实话说我虽然贪污，但是在医术方面是无人可比的。我的学生已经有如此成就，更不要说我了。”他不掩得意，微微抬着下巴说。很明显，他视他为自己的得意门生。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是说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
“是的。”
陈文音微微侧脸，眯着眼看着他，问：“我问你，陆嘉昱真的是个厉害的医生吗？”
“他的成就有目共睹，当然是。”他不假思索地说。
“可不可以提供一些他在你手下当学生时候做的手术资料？”
汪庆仁一愣，说：“这是医院的隐私，也是病人的隐私，不能给你看。”
“也就是说没有，是不是。”
“……”
汪庆仁没有回话，他心里清楚陆嘉昱根本没有上过手术台，他甚至连手术刀都没有拿过，因为他的右手无法用力。
陆嘉昱完全是他妈妈林旭娇用钱堆到医学院的，他的手有残疾，只能学内科，但是林旭娇非要他学临床医学，说拿不了手术刀不要紧，只要能混出学位来就行。
等好不容易挨到医院实习，林旭娇又塞了钱，让医院方面把他打造成一位名医。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她的林氏私人医馆。
那时候娱乐行业正在蓬勃发展，她发现了一个大商机——整容。人吃饱喝暖了，就要开始思考自己的外表。但是没有医生证，她没法注册医馆。她自己已经无法获得医生证，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陆嘉昱身上。她不要他成为什么救死扶伤的伟大医生，她只要他的医生证，还有他的名声。
有了这两点，她又请人炒作一番，很快林氏医馆就成了传说中娱乐圈的后|花园，钱赚得又快又轻松。
陈文音见他沉默了，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追问道：“汪医生，请你告诉我实话，陆嘉昱他能不能拿起手术刀？”
汪庆仁还是沉默，陈文音有些恼，沉声说：“你已经害了那么多人，难道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你带着那些肮脏的事实，每晚能睡好觉吗？我是警察我本不该说这种话，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你就不怕报应吗？你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医生啊，希波克拉底誓言，你难道一点都不记得了？”
汪庆仁低下头。
许久，才回道：“你说的没错，陆嘉昱就是一个残疾人。他的右手形同虚设，握不成拳，使不了力气。所以他一直是用左手写字的左手吃饭的，这一点很特别，所以我一直记得。”
“那他有没有可能独自上手术台为病人手术？”
“绝对不可能，”汪庆仁非常肯定地说，“我给他试过，毕竟我收了他妈妈的钱，所以不可能对他完全放任不管。但是后来我发现他连手术刀都拿不稳，好几次手抖，手术刀差点掉进病人的身体里，后来我就不允许他上手术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