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拎错的袋子
“药……”
中年男人本就略黑的脸突显了一抹紫色，手臂颤抖，食指卷曲，无法伸直，但刚刚从惊慌中恢复的青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印象中是白色来着。”
他急忙在柜子中有条不紊，异常迅速地翻找着符合记忆中的药瓶子，快的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看到。
“找到了！叔，是这个吧？”
青年转身问道，但却发现中年已经扑倒在了那价值不菲的红木茶几上，甚至还把那一缸子烟头烟蒂打翻了，铺满了半边，袅袅青烟升起，蒙蒙灰尘落下。
他丢下药瓶，跑过去将之扶起，耳朵贴到被右手紧紧捂住的左胸处。
在确认中年心脏骤停后，青年紧皱的眉头微微见汗，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我这里有人突发心梗…”
他一边将电话夹在肩上，一边按照指示进行急救，可即便正在做着心肺复苏，他的眼中依旧朦胧，没有焦距。
救护车终于到了，医生们冲进屋内，看到那脸色紫中透着灰白，躺在地上的中年人，和那坐在地上，依着沙发闭着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青年，带队的中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节哀，你已经做的不能再好了。”
在路上的他已经通过电话得知，这个看着心若死灰的年轻人，前前后后给死者做了至少35分钟的心肺复苏，乃至120接线员小刘都不争气的一边哭一边继续帮忙跟着1001、1002地喊着。
而本来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一个醉汉撞坏了两辆车、半拉护栏，导致他们赶到时早已过了心脏骤停30分钟的极限抢救时间。
“爸！”
一位淡妆早已被泪水染花的年轻女子，冲到左近，推得尸体旁一位正在检查的医生一个趔趄，那膝盖落地的声音像是砸在地上，接着就是一阵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哀嚎。
“您好，我是江川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张立，您是死者的？”
张立轻轻地拍了拍摔倒的医生，转过身面对青年伸出手问道。
“啊？哦，我是他下属，他是我领导。”
青年下意识地想把手伸出去，却马上止住了。
张立脸色变了变，接着又瞬间恢复，收回手说道：
“那死者其他家人呢？只有他女儿在么？”
说着，扭头看了看依旧伏在父亲身上哭的要死要活的青年女子。
“还有董婶，刚刚通电话的时候还跟陈曦在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到。”
刚说完，一位中年妇女急匆匆撞了进来，看了看依旧梨花带雨的女儿，和眼前平静且镇定的青年，手往前一伸，拉住了青年的小臂，仿佛要把眼前的人嚼碎咽了，红着眼问青年：
“小张！怎么回事，老陈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这位大姐，您是死者的爱人？”
张立忙伸手扶住妇人的手，接着道：
“这位小兄弟刚刚可是为了救您丈夫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我们这边堵车过不来，都是靠这小伙子一直在帮他做心肺复苏。虽然老哥依然没能挺过来，但起码这位小兄弟可算是恩人而非罪人啊！”
“董婶，我今晚过来本想着找陈叔聊点事，可我都还没开口呢，陈叔就冲我莫名其妙的发了一通火，骂得我也是不明所以，之后就突然发病。可我也没能把陈叔救回来，对不起……”
随着小张一边解释，董婶也逐渐冷静下来，手也不由的松了松说道：
“小张，是婶莽撞了，都没问清楚，但，唉……”
说着，眼泪也刷刷的往外冒。
“大姐，还请节哀，您看事情解释清楚了，能不能麻烦把这个表填一下，咱们继续后面的手续，毕竟，总让大哥这么躺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您说是吧？”
张立熟练地将早已拿在手中的一张纸以及其他医生刚做完的心电图递到了妇女身前说道：
“根据现场检测情况初步判断您的爱人是由于常年高血压，加之经常饮酒、抽烟，死前情绪激动，而死于突发急性心肌梗死、急性心力衰竭。现场并未发现死者有致死性内外伤及其他致死因存在，如果您对该结论有疑问的话，可以申请由我方或其他医院进行具体尸检，也可以拨打110报警，由法医来检测，如果没有，那么请您填完表格后签字，就可以打电话给殡仪馆了，电话号码我这里有，如果您需要的话。”
妇女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咬着后槽牙，默默接过表格，转身欲要填写，却发现茶几一半是烟头烟蒂，另外半边靠边处有2个礼品袋，看起来是老陈平时爱抽的烟，霎时眼睛又红了起来，随后提起袋子8就拍到张姓青年的胸前，愤怒地说道：
“拿走拿走！都是你们害的！滚！”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摇摇头，走到年轻女子身后，拍了拍道：
“曦曦，我先回去了，等婶儿消了气我再过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说罢，看了看女子悲恸依然，叹了口气，径直出门回家了。
10小时前。
“张心和！你看看你！什么本事没有，一个月那么点死工资还跟人家打麻将！你就从来没赢过！本来就没多少余钱，眼瞅着下个月又要交保险了，这下好了，存款彻底没了！再有点啥事怎么办？”
少妇指着张心和的鼻子怒骂道。
说是少妇，但如果不仔细看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和略显成熟的气质，恐怕很多人会认为她尚是一位未成年的高中生。
一张清丽的娃娃脸，青丝盘起，用一根几毛钱的皮筋随意绑着，一米六五微瘦的身材，配上天生丽质的白皙皮肤，让人很难想象这种火药味十足的话是从她嘴里冒出来的。
“我也不想打，可是陈叔非让我上，说这打的是人情世故……”
一米七四的个头，微胖，或者说曾经壮实的身板因为缺乏锻炼略微走形了点，那宽厚的肩膀，仿佛两座坚固的山堡，此时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地耷拉着。
“你是不是男人？说不打就不打了啊！领导又怎么样？你还有没有点主见？反正生活费都给你了，一直到下个月底发工资，你自己看着办！”
女子说完，瘪了瘪嘴，扶着腰朝卫生间走去。
“男人难，女人难，活着最难！”
张心和嘀咕着，来到窗前，顺手摸了摸烟盒，掏出一根点上了，抽了两口，却怎么抽都不是滋味。
张心和，国企江川市新能源发展有限公司建设科科长，大小是个官，可手底下就5只小虾米，其中还有一个副科长，一个组长，俩专责，就一个大头兵还是个刚进来没多久的关系户。
老婆叫李丽萍，两人从高中就是同学，大学在一个城市，工作又碰到了一起，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家人。
母亲温柔和善，父亲老实巴交，但俩人都有一个共同点，说好听的是心直口快，说难听点就是不会做人，在那激流勇进便能成功的年代过得平平淡淡，不说富贵，甚至小康都算不上。
老两口把积蓄拿出来才磕磕碰碰把婚事办了，房子买了，可这生活的担子一下扣在了张心和脑门上。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请问是张心和先生吗？您的快递到了，我在你家门口。”
张心和止住思绪，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把快递哥让了进来。
“来来，喝口水，辛苦你了。”
说着，走到饮水机前拿起了纸杯。
快递员只得走进屋内，将快递放到茶几上，一边走，一边说道：
“不用不用，您在这签字就成。”
张心和看着那蓝白相间的工作服，突然间心血来潮问道：
“那啥，你们快递可以做兼职不？”
说着，把水端了过去。
“啊？可以是可以，不过您这怎么也不像要去干快递过日子的人啊。”
快递哥用奇怪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一身西装笔挺白衬衣，妥妥一金领的哥们。
“来，抽根烟。我看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就称你声大哥了。大哥，不瞒你说，别看我穿的人模狗样的，兜里比捡破烂的都干净。你这一天能赚多少啊？”
说着，熟练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递了过去。
“别别，不敢当，不敢当。老弟啊，快递可是个苦差事，寒来暑往，下刀子都得跑，而且有些件可不轻，也是个力气活，一看你就像朝九晚五的体面人，怎么会想着跑快递呢？”
快递哥熟练的接过张心和手中的烟。
“呵呵，我别的没啥，就一膀子力气，看来这活还真适合我。”
他拿出打火机，麻利地点上。
“你不是逗我呢吧？真要来？”
快递哥愣半天，方才把烟搭在嘴上点着。
“真的！比我这领子都真！”
说着，扯了扯自己的衬衣领。
“成！那你直接去我们公司，这会正招人呢。”
快递哥将烟叼在嘴上，再次指了指快递盒。
“好嘞，那老哥，谢啦！”
张心和拿起笔刷刷几下把名字签好。
“别客气，我这还有几件快递，得赶紧给人家送去。”
说完，收起笔，拿起快递底单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行，那老哥你忙。”
张心和扶着门把手，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半晌，喃喃自语道：
“这快递也是个路子，还不错，就是刚这家伙口风也太紧了，不知道能赚多少？去看看再说。”
他一边想，一边往外走。
“不对，还是得换一身衣服，就这身过去估计得把我当来卖保险的。”
换了一身牛仔裤，白t恤的张心和来到了心意快递公司门口，皱着眉看着一间小门脸房，门内外乱七八糟堆着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就中间留了一条勉强够两人并肩走的小道。
来到里间，总算是空出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三四个电话机，一位看上去30岁上下，梳着简单马尾辫的年轻女子正忙着接电话，时不时的在前面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请问，你们这里招人么？”
张心和凑上前问道，在女子挂下电话抬起头的时候，他蓦然被这张脸惊到了，只见这位女子，不，应该说是仙子，如洛神赋中所说：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端的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小伙子，你要来干快递？”
女子一脸疲惫的抬起头，眼神中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说道：
“恩，挺壮实的，是块好料。”
张心和听着莺声燕语，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以及对其发自心底的信赖，微微进行了一轮表情管理，方才道：
“嗯，我听说这里在招人，想过来问问可以做兼职么？”
“没问题！你去准备准备，下次来的时候，带上身份证，签合同上班！”
女子什么都没问，张口就答应了下来。
“啊？这？工资待遇你总得说下吧？”
张心和傻眼了，他没想到这位美若天仙的老板娘居然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给自己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你都干兼职了，有外快挣不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嘛？放心，不算低，不比一般的工作差！”
女子不耐烦地说道。
“呃，那好吧。”
张心和默默思量了一番，挠了挠头，只得答应下来。
眼见史上最快兼职应聘成功，小李等一众尚在快递店中的员工们，纷纷跟傻了一样，如同当时第一次看到老板娘时，震惊的感觉溢于言表。
老板娘看着张心和如同放下了千斤重担一般，轻飘飘走出门店时，翘起了二郎腿，露出温馨甜蜜的笑容，当真是千娇一笑百媚生，本来醒转的众人再次齐齐傻眼了。
“看什么看，还想不想干了！赶紧干活去！”
说完，招呼过其中一名年轻人接替了其手上的工作，施施然走进了内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