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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佚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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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月的泪比永城的雨多,她似是戏文里独坐菱花镜前的潇湘妃子,有说不完的忧愁和挥不断的情丝,悠闲自在的少,爱恨嗔痴才是常态。

    龚绍淳的一番话时时刻刻萦绕在绮月的耳畔,冷静下来的她更愿相信龚绍淳是心存良知的人,若非他自己早已亡故,又何谈这些猜忌。

    可是龚绍淳却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猜测,只是还有诸多细节似是没有捋顺,绮月心中依旧不能平复。

    既然只是猜测,而龚绍淳三番五次欲言又止,似是还未将真相阐明,而自己也不想再被任何人蒙骗,唯有找到证据,才能解释这一切。

    绮月从来恩处询问到蔡老板的店铺,待到年初五,商户皆开始开门做生意,绮月便和听竹一道寻访了过去。

    ……

    蔡记香铺

    香铺坐落在闹市区,如果绮月没有记错,当日龚绍淳送她一大摞地契中恰好有间铺子就在“蔡记香铺”的隔壁。

    “蔡记”店铺面积不大,可能还不及“向记”的一半,虽然货物的品种与数量不及向夫人那里齐全,但它主打南洋香料,绮月瞬间来了兴趣。

    门口设的狮头铜铃,在旁人眼里是泛着绿花的旧铜器,在绮月眼中却是不期而遇的惊喜,那副铜铃正巧与周缚鸣家中的血口狮头如出一辙。

    绮月与听竹进了铺子,先被罗列整齐的各色胭脂盒和螺子黛吸引住了,她们停驻脚步在货柜上打量,就像普通人家爱美的小姐一般。

    蔡老板听见狮头风铃“铃铃”作响,便挑起内堂门帘走了出来,“新年开张第一桩生意哟。”

    他约莫四十岁出头,长相不算周正,甚至有些丑陋,眼睛虽大却无神,尤其是脸部中央的酒糟鼻,红肿的鼻头在他四方的脸上显得十分抢眼。

    他的衣着也十分花哨,虽称不上花枝招展,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衫,衬得他就像是一只池塘边的大牛蛙。

    “两位姑娘,过年好呀。”他声音沙哑,说话也似有回音。

    “是蔡老板吧,过年好。”绮月回礼道。

    “姑娘认识我?”蔡老板从未见过绮月与听竹,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两位姑娘看着面生,应该不常来我们蔡记香铺逛逛是吧?”

    “是,我们刚搬来不久,但蔡老板的大名我们如雷贯耳。听说蔡老板很有本事,能从南洋弄来很特别的香料,所以我们也想来长长见识。”

    蔡老板收到了绮月发来的恭维,心中好个乐飘飘,自谦道,“没啥本事,不过是运气好吧。”

    “运气好,就是本事。”

    “姑娘是想看胭脂水粉还是香料精油?”

    “我想要香料,还要来自南洋很特别的香料。”

    蔡老板嬉笑非常,“这南洋香料价格昂贵,姑娘可要掂量好。”

    说着他便打开盛有南洋香料的柜子,绮月却觉察不出有何特别味道。

    只见他拿出一朵白紫色相间的干花,又拿出一碗清水,只将干花置于水中,花朵瞬间绽放宛若新生,突然一股悠悠兰花香飘于空中,像极了瑜老板的“佚失的爱”。

    “怎么样,我这‘复活’花朵本事还不错吧?”蔡老板自信满满,又道,“这是我蔡记独门之术,可让鲜花干枯,遇水则生,生而复香。”

    “好神奇的法术。”绮月称之为“法术”,因她从未见过甚至听过“遇水生香”的干花技术。

    “这是南洋金兰,南洋很多香水都是以它为主香特制的,怎么样够特别的吧。”

    “包括‘佚失的爱’?”

    “姑娘竟然知道这个?”蔡老板的瞳孔睁的够大,他面上惊奇,不禁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绮月,“看来这位姑娘是香料行家呀。”

    “不是,恰巧我的一位朋友喜欢,她一直在用。”

    “哦?”蔡老板眼神里似有疑惑,“姑娘这位朋友可是位大美人?”

    绮月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位少爷,我闻着喜欢,却听说是从南洋买的,永城买不到。”

    “这就奇怪了,他怎么还留在这瓶香?”

    “他?”绮月狐疑道,“蔡老板认识他?”

    “哦,原先的朋友。”

    “您的那位朋友可是姓周?”

    蔡老板惊掉了下巴,慌张道,“不是……不姓周。”

    绮月看出他似有意隐瞒便道,“不瞒蔡老板,就是周先生让我来寻您买香的。”

    “怎么可能,那你是何人?”

    “我刚刚搬到琼花街不久,就住在兰德先生家的对面。”

    “你见到他了?奇怪了,他不是一向都不怎么出门的吗?”

    绮月点了点头,她笑道,“他年轻有为,温文尔雅,而且医术精湛。”

    蔡老板马上将门口的营业的招牌放了下来,带绮月与听竹来到内堂。

    “姑娘,我看你年轻又面善,可千万别被姓周的蒙骗,他可不是位如意郎君。”

    蔡老板定是认为绮月钟意“温文尔雅”的周缚鸣才会如此心急,“你可知道他的事?”

    “我多少听到一些有关他的传言,但也觉得那是坊间传闻,心里始终有些怀疑。”

    “姑娘,传言的确有真有假,只是这姓周的你还是不要接近为好。”

    “蔡老板何出此言?您又是如何认识的他?”

    “我们原先都做南洋的生意,他跑船,我运香,就连他家里的人我都认识。不过他天生丑陋,娶的老婆也嫌弃他,背着他在外面偷汉子,姓周的怯懦敢怒不敢言。后来他也迷上了一位大美人,但是由于自卑才不敢表露心迹,只敢远远观望。幸与不幸皆从他认识了一位南洋巫医开始,他为了改变面容就入了巫医的邪教,学习用香做药之术。他的脸确实发生了变化,明明年纪一把和我同龄,通过巫术反而变成了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据他说此面目还能永不变老。”

    绮月心中已可确认那日在乾金门所见之人定是周缚鸣。

    “所以他甘冒风险,又忍受扒皮之苦换来的脸面,第一时间就是去见了他的梦中情人,那时我们还是伙伴,所以我想尽办法为他凑齐了一瓶‘佚失的爱’,他便送给了心上人。”

    绮月心中大惊,瑜老板曾经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就是让她嗤之以鼻的周缚鸣。

    “姓周的老婆见他变得英俊非凡也想重拾青春,她威逼姓周的研究,可是姓周的花了三年却没成功,反而他让她猝死。他自知犯了大过,心中懊悔,便借口离开也不同那个‘梦中情人’联络了。他本想一走了之,却不知为何反而隐居了起来。”

    “原来如此,那我还是当避则避吧。”绮月装作害怕,转而又问道,“不过如此隐匿之事,蔡老板如何得知?还有,我与蔡老板萍水相逢,你为何会告知我这些?”

    “哼哼,恕蔡某不谦虚,他送人的那瓶香是我家师傅祖传的方子。”蔡老板颇为自豪道,“我曾拜南洋制香大师为徒,我恩师以花制香,而巫医以花制药,本来互不相干,谁知巫医竟以花为毒,在南洋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师父无力制止便随我回到中国生活,却听闻周缚鸣要以花为药,又开药铺又制药剂,我们本以为他继承的是巫医制毒之法,便奔走呼号终于未让他得逞,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还算个有良心的商人。”

    绮月心生怜悯,原来周缚鸣竟是这般遭遇,那他和瑜老板是否就此相忘于江湖?

    “至于姑娘嘛,我是不想你被此人误了终生,你看看那个被他抛弃的女子,听说她到现在还没嫁人呢。”

    “那我可要谢谢蔡老板提醒了。”

    “无妨,无妨。”

    “既然蔡老板如此仗义,我倒还有一事想问。”

    “姑娘请说。”

    “隔壁的龚家大少爷是否也向蔡老板来买香料?”

    “是啊,尤其是我给你看的那朵‘南洋金兰’,他可是买了许多,这花不便宜,一朵便要一百块,他一买便是买了我全部库存,刚刚给你看的是我刚进来的货,才没被他买走。”

    “那你可知,他买来何用?”

    “这花一般是用作美容护肤之用或是做成香水,他曾有意做美肤产业,多半与生意有关吧。”

    “如果入药呢?”

    “那便是巫医的路数了,不过据我所知此花无毒无害,还是解毒圣品,在南洋有少数人用此来解毒蛇蜱虫之毒。”

    “那龚家还从您这里进过什么香料?”

    蔡老板一听马上变色,说道,“姑娘,这是客人的秘密,我们做生意的要为客人保密。”

    绮月从怀中拿出龚绍淳的白玉私印给蔡老板看,“蔡老板,实不相瞒,我是龚家的人,大少爷怀疑你给他的香料有问题,特意让我来查明一二。我见蔡老板为人正义,却不像卑鄙小人,是以才敢亮出身份。”

    “哦哦,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姑娘了。”蔡老板憨憨一笑,“我的香料货真价实,龚家是我的房东,我怎敢以次充好鱼目混珠,大少爷一定是误会了。”

    “那就请蔡老板把每月送的香方给我一份吧,让我拿回去跟家中的对比一下。”

    “姑娘,我知道你的来意,你回去告诉大少爷,叫他放心,龚老板要的香是我们已经换过了,绝不会再疏忽了。”

    “龚老板的香?”

    “是啊,我也没发现里面的香混在一起却成了慢性毒药,好在大少爷改了方子,味道一样,但却没了毒性。”

    “你不是制香大师的徒弟,怎么会分不清香有毒还是无毒?”

    “那是龚老板当日从南洋巫医手中直接得来的方子,他又是我的房东,我只管为他进香,哪知道他会放在一起使用。”

    “一起使用会怎样?”

    “唉,这巫医以香为毒的本领很是高深,还需要极度的耐心,服香之人前十年是不会有任何变化,但是毒性每天一厘一厘增加,直到毒慢慢侵入身体。但是每人遇香的情况不同,一开始有人是身体发胖,有人则越来越瘦,再往后的人会渐渐五感尽失,直到五脏六腑全部溃烂而暴毙身亡。”

    绮月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与自己中毒症状相同。

    听竹一听马上担心起来,她扶着绮月的臂膀,眼里突然红了。

    “大少爷说,龚老板是受巫医蒙蔽,以为那是强身健体的香,没想到是那巫医谋财害命的把戏。但是他年纪大了,又好面子让咱们替他保密,不让他知道大少爷偷偷换香之事。”

    “大少爷什么时候发现的?”

    “去年夏天吧,有半年多了,他入驻永城商会不久,他本想做女人的生意学着上海做洋人用的油膏子,碰巧我租了他龚家的地盘,他便来找我买精油,才知道龚老板月月来我这儿进香,又嫌我的价高,便要去了香谱。我猜八成他是找了那个姓周的查看,姓周的发现了端倪,他才叫停的。”

    “大少爷和姓周的来往也挺密切呀。”

    “他们都是那女子的恩客,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朋友,那姓周的巫医之术不比他师傅,但是比他师傅有点良心,不过若不是他医术不精,他那糟糠之妻也不会枉死,这事让他后悔不已。”

    “那美人可是‘天后宫’的?”

    “可不,永城有名的冰山美人,姓周的只为博美人一笑,他不惜去南洋巫医那里忍痛换脸,也是够痴情的。”

    “大少爷从姓周的那里又得了什么香料方子?”

    “姑娘放心,姓周的有良心,那方子是安神的,不会再让人中毒了。”

    “中了此香之毒可有解法?”

    “据我所知,是没有,只能越早控制为好,但不知那个姓周的怪才能不能配制出来解药。”

    “好,蔡老板如实告知,我必会回禀大少爷,不过还请蔡老板将龚老板与大少爷双方要的香料单子各给我一份,我也好比对看看。”

    “哦,明白了,姑娘也是制香高手,一定是大少爷让你来检验的吧。”

    “那就有劳蔡老板了。”

    绮月接过两份香料方子,又道,“蔡老板,我也想制一瓶‘佚失的爱’,麻烦您帮我配齐原料,我必有重谢。”

    “姑娘,此香已成绝响。”

    “是,水针草已绝迹。”

    蔡老板点了点头,“姑娘果然行家。”

    “我前几日拜读《南洋洲国志》里面提到了南洋特产水针草,了解后我想此物可以他物来替代,不会影响太大。”

    “如此甚好,姑娘若能复原此香,也是告慰我恩师之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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