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婀娜的旗袍
三日
龚绍淳已经消失了三日，绮月每天早上会去灶头上查看炖盅的情况，根据他喝的程度来猜测他的喜好和他的口味。只是一连三日炖盅无人动过，好像他突然间不见了……
听竹向门房打听才知这三日龚绍淳并未来过“蒹葭苑”，更是没送过来任何口信儿。
绮月不免担心他是否是病了？还是近日遇到什么难事？为何也不同自己言明呢？
“姑娘，大少爷兴许是应酬太多，就留宿在别处了吧。”听竹见绮月眉锁愁容自然是担心龚绍淳，这便开解道，“来恩大哥也曾经说过，这样的日子常有发生。”
绮月看着日历上的偷偷溜走的日子，已离过新年不远了，过完年她便要与龚绍淳成亲了。
“早晚会是一家人，这样的日子我却是习惯不得。”绮月心中不禁疑问，“他究竟是有事耽搁还是在故意躲着我？”
“姑娘宽心，咱们还要做新娘子呢，不可老皱眉头呀。”听竹说着便伸手去帮绮月按摩眉头，又说道“姑娘若是担心，不如咱们给惠发公司打去电话问问可好？”
“千万不要，惠发公司里毕竟都是公家正事，咱们打这通电话却是为了私事，不妥。”绮月摇了摇头，手心里捧着一盏热茶取暖。
“今日我刚好没有功课，那我跑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他们呢。”
“冬阳骄而不烈，不如咱们一同出去走走吧。”绮月也想出门，算是散心也算是为自己找点事儿做，“咱们可以去趟赤云街瞧瞧，过两天瑜老板又要制新衣衫，咱们正好去选选布料。”
“嗯，姑娘也别老惦记瑜老板的新衣裙。”听竹嬉笑打趣道，“也该多照顾照顾自己的‘新衣裳’呀。”
“你是说过年的新衣裳吧，我早就备好了。”绮月多有点未卜先知的得意，“你的、我的、还有干娘的，早备下来了。”
“不是过‘新’年的‘新衣裳’，而是做‘新娘’的‘新衣裳’。”听竹笑道，又见绮月瞬间面红耳赤，“姑娘如今要体体面面嫁与大少爷，未来惠发公司的老板娘的‘新衣裳’岂能儿戏。”
绮月讪讪道，“那我倒还没来得及准备呢。”
“姑娘，如今都兴旗袍了，你也买身试试吧。”
“我？”绮月突然想到瑜老板的各种穿着打扮，自觉自己无力招架，打趣道，“你行行好，饶了我吧。”
……
听竹总算是得见“传闻”里的“赤云街”了，起先听过龚府里的婆母丫头盛传此处开店设铺的都是永城纺织界的翘楚，尤其是绮月提到过的李掌柜更是龙头。
绮月带着听竹走进了李掌柜的店铺，铺面不小，正在赤云街的正中心，沿街的橱窗里摆放着都是当季最时髦的旗袍。
“二位姑娘看衣服还是做衣服呀？”店小二殷切道，“咱们刚出了新货，二位看看吧？”
“小哥，李掌柜可在呀？”绮月问道。
“真是不巧，咱们李掌柜去了龚府，不在店里。”
“龚府？”还没等绮月反应，听竹率先发问道，“是给龚家夫人做新衣服去了吗？”
“不止是龚夫人，还有龚老爷，听说龚家要办大喜事呢。姑娘们若是找李掌柜，不妨下午再来吧。”
二人心知肚明，却未想在此处又听到龚家的名字。
“没事，我们随便看看吧。”
店小二点头示意，“二位有看中的款式，可以随便试穿。”说完遂留下布册离开。
二人在店内环顾一周，目光皆落在了一件万环纹式月冰蓝色的旗袍上面。
“姑娘，这条袍子好生漂亮。”听竹直勾勾盯着这件旗袍，只见它不但缝制针法独特而且衣摆落地似是落入凡尘的仙子霓裳。
“是，此件袍子确实是美不胜收。”绮月情不自禁地上手抚摸，“料子也好，触感温和不黏身子，上身应当笔挺。李掌柜果然是技艺不凡，这件袍子果真是精美。”
“姑娘你慧眼如炬，这件衣衫是咱们李掌柜亲手缝制的。”店小二不知何时又出现在绮月的身后，手中还端了一大托盘，上面全是精致的衣衫。“姑娘若是喜欢可以随意试试，试了不好没关系，不耽误您多少时间。”
绮月见店小二一副诚恳说辞，又想到自己当日也是如此说服的瑜老板，心中已是不忍拒绝了。
“姑娘，人总要尝试一下新鲜东西，我也想看看你穿旗袍的样子。”听竹随声附和道，“还有这条水云白，是姑娘最喜欢的颜色，要不也试试吧？”
听竹拉着绮月就进了拐角，她将布帘拉上将绮月困在方寸之间。
“姑娘放心这布帘很是牢靠的，你就在里面换，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听竹，你哪里知道这些的？”
“东方百货都时兴这么换的，姑娘别害怕。”
绮月听听竹这么说，便放下戒心，才肯换上旗袍。
听竹双臂环抱于胸前，就站在布帘外等着绮月换装，抬头一看却见玻璃橱窗外面，一辆熟悉的小轿车停了下来。
驾驶室里下来的人正是来恩，他换了一顶皮帽子，看上去神气多了。
只见他毕恭毕敬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只见龚绍淳戴着一副圆圆的墨镜，头发梳的油亮，嘴里叼着手指粗的雪茄，穿着一身金棕色的西装，像极了一只“金凤凰”。
龚绍淳从车厢后座出来，他系上了一粒纽扣，来恩又伺候他穿上了一件貂裘皮草大衣，看起来雍容华贵。
他穿戴整齐后又弯腰从车厢里“请”出来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只见她梳着流行的短发，身材玲珑有致，穿着粉绒绒的狐裘大衣更衬托着她的娇俏。
只见那俏丽的女子蹬着摩登的高跟鞋站在龚绍淳的身侧，右手自然而然的挽着他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就朝听竹她们这边来了。
听竹像是块木炭只要给点火她便能着了，而且一着便是火光参天。
她就叉着腰站在门口，准备“迎接”龚绍淳和那位俏丽丽的女子。
绮月换好了衣衫，她从布帘后走了出来，却找不到听竹。心下猜测，定是自己换衣衫的速度太慢，她等久了便跑去别处了。
一面落地的复古镜子挡在她的眼前，只见镜中的自己窈窕婉约，修长纤细，皎若轻云之蔽月，飘如回风之流雪。
旗袍加身更显气质高雅，韵味十足，丝毫不输天后宫那些如花女子。
绮月犹如临水照花，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更是喜不自胜。
“听竹，你快来瞧瞧呀！”绮月想与听竹一同分享自己的喜悦，开心道，“李掌柜的袍子果然与众不同，咱们可要好好向他讨教讨教。”
绮月一个转身便撞见了刚要进门口的龚绍淳和正堵在门口的听竹，猝不及防的相遇让她如坠云雾。
龚绍淳立马摘下墨镜，只见眼前之人亦如传说中的洛水仙子。四目相对之时，只见得她温柔旖旎的眼眸中多了些许讶异。
巧笑嫣然黛眉展，美目流光生晴雪。
璧月尤照人间烟，澹澹涟漪起心间。
大少爷痴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目不转睛的凝望，想今生能亲眼目睹她惊鸿一面，已是成全了他毕生的痴缠。
绮月被龚绍淳看的脸红耳赤，亦如海棠着雨胭脂透。她唯有低下头赶紧从一旁的衣架上拿了一块围巾裹在自己的身上，来回避绍淳的眼神。
“龚大少爷、廖小姐，好久不见呀。”小二一声问候，算是缓解了绮月与龚绍淳之间的尴尬。“新衣服都准备好了，两位贵客里面请吧。”
一句“廖小姐”也才让绮月注意到自己的“未婚夫”身边还多了一位娇媚的年轻姑娘。而这位年轻姑娘，更是“明目张胆”的挽着自己的“未婚夫”，若是在不知情的旁人眼里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对。
廖小姐的目光在绮月的身上没有停留太久，她甚至没有发现龚绍淳的痴望，只是自顾自的欣赏着店里的新衣裙。
“好，带我去看看吧。”廖小姐脱下厚重的粉色狐裘，顺手放进店小二的怀里，她一身亮晶晶的衣裙又洋气又气派。“对了，我上次让李掌柜改的那几条裙子怎么样了？你回头告诉他，只要是我看中的就不许再卖给旁人，我可不希望有人和我穿一样的衣衫。”
“您放心，小的谨记。”小二点头哈腰，似是见到了大人物一般，“您的试衣间在二楼，小的已打扫干净，您上去试试吧。”
“好，我这就去。”廖小姐回眸欲喊绍淳，却见他还在打量着别的女人。又仔细一瞧发现绮月试衣服只是躲在略显寒酸的布帘之后，一脸得意道，“小二，我现在要用这家店了，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吧。”
小二恭维道，“廖小姐，您是咱小店的贵客，您的所有衣衫都在二楼。李掌柜虽然不在家，但已命二掌柜在楼上等您呢。”
“怎么你是听不懂吗？还傻愣着杵在那里呀！”廖小姐人不大，脾气却不小，她急躁道，“本小姐可不像普通人一样，平时有那么多时间能在这里耗一天。我的时间宝贵着呢，浪费了你们赔的起吗？”
廖小姐一番话似是说给绮月听的，听竹也听懂了，她清了清嗓子道，“姑娘，刚刚开门有阵邪风刮过，好像吹进来了一只苍蝇，你看见了吗？”
绮月知道她有意讽刺那位咄咄逼人的廖小姐，便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可莽撞。
龚绍淳没有直接上前与绮月打招呼，可见他俊美白皙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就好像有意回避与绮月的关系。
他醋意未消，见到绮月后心中又翻起波澜，一番纠结后欲言又止。
廖小姐及时发现，她娇滴滴道，“龚大少爷，你不是说今日事情样样依我嘛。这家店的小二不怎么招人喜欢，而且招待我的同时竟然还招待没眼力的普通平民，咱们还是去别家店逛逛吧，我可不想把这难得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姑奶奶，廖姑奶奶，您行行好别为难小的了。要是李掌柜回来知道了，小的怕是没了这份活计了。”
龚绍淳马上变了脸，和颜悦色道，“廖小姐何必在意嘛，李掌柜已为您留了雅间，咱们去二楼便是了。一会儿，咱们还要谈谈广告画上的细节呢——”
廖小姐拿手中的皮包轻轻地捶了捶了绍淳的臂膀，撒娇道，“我不依，我不依，若是如此，我就不跟你们拍什么广告画了。”
店小二知道那位廖小姐是位得罪不起的主，便转身对绮月说道 ，“姑娘，这件袍子您还买不买呀？”
“这袍子多少钱？”
店小二用手指比了一个“五”，“姑娘要是买，小的马上为您打包。姑娘若是不买，就烦请姑娘去别家看看吧，今日咱们打烊了。”
“你这小二好生见风使舵，刚刚还说要我们随便试衣服，怎么现在却要赶我们走，这就是你们赤云街李记的待客之道？”听竹颇为恼火，怒斥道，“小心砸了声誉，没了生意。”
“哎呀，姑奶奶们都不要为难小的了好不好？”小二着急跳脚，似热锅上的蚂蚁，他拉着听竹小声道，“小姑娘，你当真没认出来这位廖小姐是何人？”
“我哪里识得这么傲慢无礼的人，我只知道菩萨定没有她那副嘴脸。”
“她就是廖毓祯，如今永城最有名气的女演员，廖小姐刚刚演了一部电影就红了，现在成了永城星红电影公司最知名的女明星了。”小二对二人细语道，“那位龚大少爷想了好多办法才请得廖小姐出山为他拍广告画，就让咱们李掌柜给设计的衣服。这单生意若是跑了，那位龚少爷和咱们李掌柜这些时日可都白干了。”
“我没看过电影，更不知道什么电影明星。只是人都讲先来后到，明明是我们先来的——”
还没等听竹说完，绮月便打断道，“叨扰之处请多见谅，我们换下这件袍子便走，小哥不必为难。”
“姑娘，我说的不对吗？”听竹不解道。
“算了，他也是打工的辛苦人，咱们何必向他抱怨呢。”绮月察觉出龚绍淳今日的古怪，小声对听竹道，“何况这世道本就不公平，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再者咱们更没必要去搅黄大少爷的生意。”
“她那件袍子我要了！”廖毓祯还没等绮月脱下长袍，手指指着绮月身上那件月冰蓝的旗袍，她睥睨众生一副主母架势，说道，“多少钱我都出，只是以后坊间不允许出现第二件与我一模一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