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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说不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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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绍汪回到家的第一个早晨,龚夫人便早早起床,张罗着门房小厮、庖厨管事、婆子丫头全府上下都要仔细妥帖伺候着二少爷。

    二少爷要喝的茶,绝不能烫嘴;要吃的食物,必须新鲜最忌生冷;要写字看书,需有人在旁伺候研磨。

    总之,要比伺候老爷夫人还要上心。

    伺候的好有赏,伺候的不周到,月钱扣光还要挨一顿板子再赶出家门。

    “秋姑姑,夫人待二少爷可真好,三少爷出门读书归家时夫人连招呼都不打,四少爷整日玩闹,夫人干脆放任不管,怎么唯独对二少爷如此上心?”采菊细声问道。

    “你是不懂的,二少爷可是老天赐给夫人的‘礼物’,夫人自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秋姑姑,你说,若是绮月在家,那是不是就轮不到我姐姐去伺候二少爷了?”

    “那还用说,咱们绮月姑娘好手段,你们可比不上。”秋姑姑颇有微词道。

    “平时看她一身素衣,在夫人面前恭敬顺从,唯唯诺诺的,难不成背地里还真是个狐媚胚子,还想勾引男人呢?”

    “哼,我倒是没见过她和别的男人有过来往。她倒是聪明,把二少爷伺候的服服帖帖,夫人自然眼里也就有了她。”

    “那我们呢?当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你们年轻,机会多的是。你看你姐姐不就得了机会,若是能得了二少爷的好处,日子自然不会比绮月差了。”

    “全凭姑姑引荐姐姐才有机会,姑姑也别光顾着姐姐风光,多看看我呀。”

    “你?”秋姑姑上下打量了一番采菊,撇撇嘴道:“回去仔细照照镜子看看,多吃两年饭再说吧。”

    话音刚落,夫人便从孔雀羽织就的屏风后缓步走了出来。

    先前她一早梳妆时便选了件苏枋色的长裙,上绣着两只梅花鹿,一大一小,母鹿慈目,小鹿低顺,一派舐犊之景。

    夫人的妆面要求华贵第一,必不可少还要数那琳琅满目的首饰珠宝。

    碗口粗的如意金牌挂于胸前,手腕上又换成了一对珐琅掐丝的紫金镯子,一副红珊瑚坠子是她新得的物件儿,起先说是给未来儿媳妇准备的彩礼,没想到今日自己便戴了出来。

    “夫人,早膳准备好了,夫人可以用膳了。”

    “我要等绍汪一同用膳。他辛劳数日,让他多睡一会儿也不必去叫他,我等等也是无妨的。”说到二少爷,夫人总是温柔的。

    “夫人,不必等了,二少爷一早就出门去了。”

    “一早,去哪里了?”

    “听门房小厮说是‘跑步’,询梅在一旁伺候着,夫人请放心。”

    话音刚落,只见询梅一副狼狈模样只身而返,全身湿透,一脸黄泥糊面。

    “大胆女婢子,竟然这副德行,怎配在琳琅苑里伺候!”秋姑姑大叫着,喊打喊杀着要拿询梅试问。

    询梅颇感委屈道:“夫人饶命,小的是随二少爷跑步,哪知二少爷跑的飞快,小的哪里跟得上,这才一时失足落入泥坑之中。”

    “当真废物,这般莽撞哪里配伺候二少爷,还是回你的后院,当好你的执帚工吧!”夫人变色,怒斥询梅。

    “夫人息怒,小的是昨夜一夜……”

    “母亲”

    二少爷龚绍汪一句“母亲”已然让龚夫人瞬间冰消气化。

    “绍汪,这么早就醒了,也不多睡一会儿,房间还舒服吗?”龚夫人立即转了脸色。

    “多谢母亲一番心意,绍汪睡得很好了。”

    龚绍汪话落便从背后拿出一捧鲜花,双手献于龚夫人面前。

    夫人喜出望外,她自然没收到过如此礼物。

    虽然那些野花比不过她一院子瑶花琪草般名贵,但胜在这是她最钟意的儿子亲手为她采摘的。

    “哪来的花呀!”夫人接过鲜花,满脸幸福洋溢,喜出望外。

    “我从法国归来,未能给母亲带件像样礼物,实在不孝。记得法国人喜欢以鲜花为媒,传达心意,今日以此聊表寸心,感谢母亲的一片关爱。”

    “我家儿子果真是长大了,知道讨人欢心了。”

    龚绍汪又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身污垢的询梅,说道:“母亲不必责怪于她,她已是辛苦了,放她去休息吧。”

    秋姑姑见状马上说道:“询梅还不赶紧感谢二少爷体恤之情。”

    询梅也很识趣儿,见夫人没有反驳便立即叩首谢恩:“多谢夫人,多谢二少爷,询梅今后定能好好侍奉二少爷,再不敢出此纰漏了。”

    “你快去洗洗吧,我这里真不需要人伺候。”

    绍汪冷冷地回道,没再去看她一眼。

    龚夫人见此已不好再惩罚询梅,便随了绍汪,不作追究。

    ……

    绍汪的那两口旧箱子还是他几年前从永城带去法国的,用了这么多年,他却依旧没舍得再换。

    询梅不知道绍汪是不是对自己下了逐客令,她待自己洗净后就又神出鬼没般地站到了绍汪的门口。

    透过镶嵌着七彩琉璃镜的房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龚绍汪天然一副浓眉鹿眼,眉朗星目,鼻梁高而耸立,嘴巴不薄不厚而色纯正红,皮肤虽然晒得黝黑却是十足的阳光少年模样。

    魁梧壮实的上身,穿着合体的白色洋装,将他的肌肉线条勾勒的很是明白,尤其是他的背影,宽肩细腰,一个健硕的“t”字形背影却比大多数羸弱弓首的男人好看多了。

    询梅已然痴了,想到今日多亏二少爷替自己解围才能免受夫人责罚,心中霎时开心。又想到今早他曾仔细又温柔地问自己姓名,心中更是欢悦。

    “二少爷俊硕不凡又彬彬有礼,若能嫁的此等郎君该是多好。想来绮月好事占尽,如今我有机会接近,定是时来运转,老天特意为我安排的。”

    得意之时无不幻想着与二少爷风花雪月,他拦搂细腰,吻其颈项,俯身侧畔轻啜耳珠又唤她“梅梅”的淫奇画面尽显脑海。

    龚绍汪正在打开他那两口旧箱子:搬出两大叠干净整洁的衣物、一层又一层罗成塔的外文书、还有一个黑色麂皮绒袋子,以及一个银白色的大纸盒子。

    绍汪似有察觉,他反应敏捷,本能先将黑色麂皮袋子收到腰间,再一手环抱起那只白色盒子,鹰眼而视装有琉璃镜的大门。

    询梅见绍汪很是警觉,二话不说便火速离开了门口。

    绍汪放下警惕,将白色的盒子打开,里面竟装着数十瓶他从法国带来的雪花膏。

    ……

    绮月在医院里配合了医生一整天,听竹便在身边照顾了一整天。

    陈婉婥向医院打来电话,兴高采烈道:“绮月,绮月,绍汪回来了!”

    绮月一愣,怎么如此突然,他怎么就这么冷不丁的回来了?

    也跟着陈婉婥的叫声,随口说了一句“绍汪回来了”,竟忘了在外人面前用“二少爷”的尊称。

    陈婉婥也没有在意,直言道:“真是抱歉绮月,我的心思都飞到了永城,实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你的茉莉花我来不及准备了。”

    “陈小姐的心思我能理解,我已大好,你不必挂怀。”

    绮月自然是感同身受,此刻的她多么想有天赋异禀能插翅而飞,飞回永城,见一见这个久违的人。

    “那就太好了,我在收拾行李,就不去医院看你了,我和爸爸马上就走。我恨不能立刻、速即、瞬间就能到永城你们家里去了!”

    “陈小姐一路顺风,切莫心急。”

    “等你好了回到永城,我邀你来我家中小住可好?”

    “好,若得机会,绮月便去叨扰陈小姐。”

    “好呀,你快快养病,早日康复,啊啾!”

    说了一句绮月听不懂的外文,她还不忘“啵”的一声亲吻了绮月,算是她礼貌的吻别。

    还没等绮月反应过来,那边的电话就急匆匆地挂上了,绮月想说的话也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吞了回去。

    绮月愣了几秒,便扣上了电话。

    往事如烟,却历历在目。

    此刻她思忖着,想起了多年前她与龚绍汪分别的那一夜……

    “要出这么远的门啊?那还回来吗?”

    “就是为了回来才去的。”

    “那要去多久?”

    “可能三年可能五载。”

    “那么远的地方能通信吗?就是寄过去,也要很久才能收到吧?”

    “还是别给我寄信了。”

    “……”

    “怕是不方便。”

    好,不寄便不寄,若是有一日我真想起你了,我便写下来,只当做我已与你通过话了而已。

    你知不知道,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能等我五年吗?”龚绍汪突然问道。

    绮月沉默良久,装作没看见,没有回话,也不敢回答。

    她低着头,那不明所以的眼泪在眼眶中急急打转,她甚至不敢去看绍汪的眼睛。

    那时的她已经知道了夫人的“心意”,心身受创,她哪里能左右自己的未来,又怎敢轻易答应绍汪。

    五年,感觉好久,一切尚未可知。

    五年,若能安好,不负他求。

    五年,是否还能活下来?

    绍汪见她不语,也没有再问一句。

    他亦不能保证什么,神情间已然落寞万分,便将一句“五年后等我回家,我娶你。”噎了下来,成了一句没有说出口的遗憾。

    往事怎能重来,即便重新演绎这片桥段,依照绮月和龚绍汪的性子,多半还是会“重蹈覆辙”的。

    “姑娘,你看楼下的桂花树开了。”

    听竹打开屋里的玻璃窗,天香云外,一阵奇香,亦如紫陌红尘拂面而来,一扫绮月心中阴霾。

    却见株株君子列位如麻,长立于绿茵之上,苍郁枝头似如繁星点点,缀在巅头摇曳。

    顷刻,扶摇而起,吹落星灿如雨,飞琼仓惶舞蹈,所到之处一片芬芳。

    恰时,听得犬吠两三,天际轻雷而和,而后雨阴连绵,清凉隽永,一时雨吹花落,花醉霡霂。

    绮月忆得经年传言,神龙年间有位仙人下凡越界历经沧桑,于山中冷庙间种那了株月桂神树,月桂参天无涯上可通达蟾宫,以此探望蟾宫中的望舒仙子。

    望舒仙子为其动情生欲,被贬人间,后与月桂树化为一体。怎奈红尘百变,种树仙人为了隐匿身份,便藏于众生之间再不得重返天庭。

    绍汪听得此故事,只道——“子虚乌有”。

    绮月却心生向往,常常痴迷于坊间神话,留恋于浪漫旖旎的话本故事里。

    绍汪见她久久不能自拔,于是欣然同意便一同前往探访。

    二人携手于暮秋时寻访,怎奈枫红水阴,连天衰草 ,不得遇见神树。

    正在兴尽之际,回首只见得,山峦层出之间夹有一株两人多高的桂树,它茕茕而立,孤影独枝。不远处是口古井,井口不大却似墨浓,井水清而凉,井深不见底。

    绍汪赞那棵桂树——“骨貌淑清,风神散朗”,绮月便觉得古往今来的神话传说未必都是谎话。

    “那通达蟾宫的神树是假的。”绮月怔怔出神,望着桂树说道。

    “所谓眼见为实,便是如此。”

    “但那口古井是真的呀。”

    “你还真是执迷不悟。”

    “阿汪,你猜那口古井是做什么用的?”绮月俏皮问道。

    “自然是喝水用的。”

    “桂树旁的古井,岂会这般无趣。你看,井水透彻清明,犹如秋水之眸。仙人定是想与爱人朝暮相见,便留下了一只眼睛方可时时望见爱人。我想那种树仙人被繁事所扰,但却时刻眷恋落落桂枝,便施法与望舒仙子相望相守,以慰平生。”

    绍汪见她这般烦恼尽丢,可爱非常,笑道:“你说得故事倒是奇妙,那我院子里桃树旁的那口井,可也是如此?”

    “你那口不是,我猜那是爱慕桃树仙人的浪子来与它偷偷约会的通道。”

    “呀,你对那棵桃树那么好,该不会你就是那‘浪子’吧。”

    “我若是那‘浪子’,桃树仙人岂非成了男子?”

    “男子?正好,那你嫁予他便是。”

    “我若真嫁人,你该当如何?”

    “我便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我的嫁妆吗?”一想到银钱绮月便兴奋了,“阿汪你要给我准备多少嫁妆?”

    “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腐臭铜钱,把我教你的风骨名节都忘了干净吧。”

    “你既说了,便是许我的,快说快说嘛。”

    “我许你三书六礼、八抬花轿、十里红妆。”

    “那怎是你许我的,那分明是新郎官该许我的。臭阿汪,许我个大礼怎么这么难……”

    ……

    “绮月姑娘可在?”

    绮月闻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只见来人十分眼熟。

    “我在。”

    “姑娘安好,小的来恩,是大少爷身边的管事,见过姑娘。”

    绮月马上还礼,答道:“来恩兄弟好,绮月有礼了。”

    “嗯嗯,姑娘果然安好,这回我们大少爷就可以安心了。”一脸稚气未脱,确实实在,“大少爷还惦还记着姑娘的安全,特意嘱托小的前来看望姑娘。”

    “多谢来恩兄弟,大少爷是否康健?”

    “姑娘放心,大少爷担心姑娘也惦记着他,也让小的回话,咱们大少爷福大命大,康健如牛,一口气吃了四五个腌鸡蛋,喝药如饮水。”来恩像是开了话匣子,继续道:“但一时还不能回来,他特意命小的去‘沐春茶园’取了一盆茉莉花来送给姑娘,‘希望姑娘见其能日日夜夜开心,无忧无恙。’是,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我一字没落,嘿嘿。”

    说罢就命旁人端了一大盆茉莉花就放在窗台上,花枝招展将楼下的桂花树悉数挡住。

    “劳烦来恩兄弟代禀,绮月欣喜感激,大少爷还是安心养病重要,就不劳惦记了。”

    “大少爷还说了,‘定要让绮月姑娘愉快养病,我本应亲自来访,唯怕姑娘见了我难免生郁,待我好了便第一时间前来向绮月负荆请罪’。”来恩学着龚绍淳的口吻说道,却引着众人发笑。

    唯一不笑的便是绮月,她立刻拒绝,“你且回他,不必担心更不必探望。”

    “哦,大少爷还有一最最重要之物让小的呈给姑娘。”说罢又取来一只锦盒。

    绮月怕是贵重的礼物,自然不敢接过,刚要推脱,来恩打开锦盒,里面盛了一支“湘妃竹笔”。

    “大少爷说,‘我无意间拾得姑娘遗落的芳物,若想物归原主必配制一副锦盒’。这才晚些送来,请姑娘别见怪,咱们大少爷就是这样。”

    “这可是姑娘先前丢的那支笔?”

    绮月若有所思,唯有默声点头。

    “既能失而复得,果然与姑娘缘分颇深。”

    绮月一时愣住了,她低眸一看,那双汪汪碧倾的“眼睛”竟注视着她。

    绮月暗想,“我本欲赠笔还雪花膏之情,准备用作他日与绍汪见面的礼物,遗失之时心中忿忿,而今相见却不如当时复购之时情切。”

    听竹惊喜道,“姑娘,你的‘见面礼’回来了,收礼物的人也刚回来了,真是太巧了。”

    “是啊,这礼物说回来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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