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声(8)
正月十五过后,蒋明月回了学校。
那会儿陈续已经回北京几天了,他在微信上问她几号回京,需不需要接她。
蒋明月没有回复。
开学后两天却在宿舍楼下看见他了,天边挂着一圈冷冷的太阳,蒋明月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一样,手上拿着两本书,埋头赶着路回宿舍。
忽地手臂被人抓住,她其实没有感觉,因为衣服穿得太厚,等到陈续朝后拉了她一下明月才看见他。
陈续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瘦倒是没有瘦,就是眼睛下边的黑眼圈太重,嘴巴抿地紧紧的,睫毛耷拉下来,感觉到有人抓她,蝴蝶翅膀似地颤了颤。
“你怎么在这儿?”
她轻轻挣开那只手,面色平静,异常认真地看着他。
就在那一刻,陈续才发现,这人真的变了很多。
他的声音有点沉,“你又改主意了?不是说好了么,怎么一个字都不回?”
明月想到他发来的数条消息,心中却对自己的冷淡感到麻木,并不觉得有任何愧疚。
“我不知道。”
陈续拉着她回车上,他开着冯喻的车来,在校内畅通无阻。明月任他拉着,她的课已经上完了,有点时间应对他。
她都没系安全带,陈续却已经发动了车子,蒋明月这才反应过来,问他,“去哪儿?”
陈续盯着前路,余光扫过她的下巴,“回家,这儿又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儿。”
明月的心因为那两个字重重地跳了跳,她感到僵硬已久的肢体和灵魂忽然被注入一点气力,原来盼望已久的,就是回家吗?
她忍不住想起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脑子的思绪纷飞,却都是奇奇怪怪的一些片段,又努力地想了想,头却隐隐作痛。
浑浑噩噩间冷不丁听见身旁的人问,“头痛?”
陈续见着她用细细的手指戳自己的脑袋,皱起眉来。
明月点了点头,又说,“没关系。”
陈续开车向来很快,明月觉得这跟他的个性有很大关系,他向来都是说一不二,把效率和效果都通通拉到百分百的那种人。
这种性格在职场上肯定受欢迎,但是在其他时刻其他场合么……
蒋明月放弃在心里对他进行点评了,总是因为他,忘记了权衡利弊。
车子开进小区地库,蒋明月跟着他走,陈续嫌她步子太慢,索性拖着她的胳膊走。
两人别扭地走了一段,最后变成手牵手,坐电梯时碰上陈续的邻居一家子外出归来,妈妈推着一辆不大不小的婴儿车,男孩儿抱在爸爸手上,蒋明月看着入了神,陈续注意着她的神情,又把她往身边拉了拉。
推开家门,那只大狗便蹿了出来,在她脚边懒懒地摇着尾巴,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慢悠悠地走回沙发旁边趴下,一对小眼睛却是认真地看着她。
明月想了想之前它那撒泼要蛋糕吃的样子,简直没法跟眼前这只故作矜持的狗联系起来。
她疑惑地叫了一声,“陈续?”
“汪!”
还不等她做些表情,陈续已经狠狠地瞪了一眼它,他把蒋明月的外套挂了起来,推了推她,“去坐着,还是你要洗个澡?”
明月的心紧了紧,皱着眉问,“洗澡?”
“你想什么呢?我带你来家里补个觉,黑眼圈快掉地上了。”他扯了扯她的马尾,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等蒋明月红着脸转过去要反驳他时,他却已经钻到厨房里去了。
留下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蒋明月四处打量了下,视线又落到趴着的那只狗上,她紧张地蹲了下去,同它对视两眼,然后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
“发…发财?”
……
陈续站在她背后笑了笑,“叫错了,是富贵。”
他把人拉起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温牛奶。
“进去,喝完睡觉。”
他半强半哄的样子已是久违,眼睛坚定地看着她,蒋明月想说点什么,却又忘记了。
澡也是洗了的,洁癖难改,她穿着陈续的睡衣出来,在他的注目下乖乖地钻到了被窝里。
等他拉上窗帘,站在门口准备出去时,陈续听见她问,“你去哪里?”
“我还有点事没做完,你……”他顿了顿,目光停在她洁净的脸上,“就在书房。”
她把脸整个用被子埋了起来,门轻轻合上。
良久,明月都没有睡着,倒把自己憋得满面通红。她掀开被子一角,吐了口气,却看见他所有所思地靠在门上看着自己。
陈续叹了口气,走过去。
明月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他把自己搂在怀里,她抱着他的脖子,强硬地吻他。
陈续任她捉弄,末了,等她累得快睡着才靠在她耳边说了句,“傻不傻?”
她迷迷糊糊之际,在心里默默地骂他,“你才傻。”
醒来时,人却是不在身边了。明月往旁边摸了摸,仍然是他捂得暖暖的被窝。爬起来靠在床头,小声地喊他的名字。
没有回音,她亦是懒得动弹,拽着被子出神。
那会儿陈续跑回公司干活了,他掐着时间,估计着蒋明月应该没那么快醒来,办完事儿又去商场和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在饭店打包了热饭菜才急急地开着车回去。
推开门,却不想见到她捧着一只面碗,小心翼翼地喝着汤,富贵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整颗脑袋都靠着她的肩膀。
“喂……你这样我根本动不了!”明月耸着肩,只好把碗搁下,哪知她放下碗的瞬间,大狗兴冲冲地把嘴巴埋在碗里。
……
“……富贵,你看过《恶作剧之吻》吗?”她幽幽地盯着那个白色脑袋,眉头微皱,“你真的很像里面那只小可爱,把湘琴的泡面吃掉,还吃了一桌子……”
陈续站在玄关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低头脱鞋。
蒋明月捏着筷子望过去,恰好对上他幽深的双眼,“你去哪儿了?”
“吃完了?”
两人齐齐发问,陈续走过去,站在她身侧。明月抬起头来,指了指另一边的富贵,“没有。”
他轻飘飘的吻就落了下来,停在她的额头,停留片刻,又勾起她的下巴,温柔地碰了碰她的唇。
“我打包了饭。”
他把富贵赶下去,收拾好桌面,摆出几道菜来。
陈续开了两听啤酒,并不让明月碰,只自己慢条斯理地吃着菜,喝两口。等他捏扁了两个空罐子,又要起身时明月拉住了他的手,“少喝冰的。”
他反过来抓她的手,从容地坐下,“吃完。”
蒋明月瞧了他一眼,两只手自然而然地松开了。
等她吃地肚子圆圆,陈续站起来收拾,她才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胃怎么那么不好?”
陈续垂着眼睛看她,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电视柜上的药袋子。
“房间里也有。”声音低低的。
“作息不规律。”陈续含糊地说了几个字,他们似乎都是对自己的痛一带而过的人,多说几个字便怕得到同情。
互相珍惜的人是不能带着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