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何谓该杀
“你！过来！”大当家一挥手叫过一个小弟，摆明了是打算让他试毒。
没想到其他马匪却不干了，忙叫嚷道：“大哥，不用试了吧？吴大夫都是咱们的老朋友了，还能害咱们不成？兄弟们可都硬撑着呢！”
大当家愣了一下，其实他也不是特别舒服，只不过一直强忍着罢了，一听这话，他心中也有些拿不准主意。
片刻之后，他摆摆手道：“你们一人喝一碗！”
他说的人，自然是吴大夫和周清。
吴大夫淡淡地“哼”了一声，未等周清阻止，他便快步上前，用勺子给自己舀了一碗汤药灌进口中。
接着，他便将药碗递给了周清。
周清看着吴六指眸中的严厉之色，急忙上前接过药碗，也给自己舀了一碗汤药，咕嘟嘟喝了下去。
“好！兄弟们，上前领药！一个个排好了，不要急！”大当家哈哈一笑，亲自上前抓住勺子，舀起一勺药汤喝了下去，开始给众人盛药。
吴六指却并未在此地久留，而是带着周清赶回了厨房，那一大锅汤药，最多只够两百人喝。
周清一路提心吊胆地跟在吴六指身后，一直到第二锅药熬好，二人既没有毒发，山上也没有什么动静传来，不由惊讶地看了吴六指一眼。
吴六指似乎察觉到了周清的目光，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嘱咐道：“少说话，多做事！”
“弟子明白！”周清应了一声，没来由地松了口气，跟着吴大夫熬好了第二锅药。
药一锅一锅地端了出去，很快，山上已是明月高悬，夜幕笼罩了整座山头。
马匪们喝下汤药之后，瘟疫的症状果然得到了减轻，一个个大声夸赞着吴六指妙手回春。
吴六指站在山头，看着最后一锅汤药被分发殆尽，微微点了点头，冲一旁的周清问道：“周清，你有话要对为师说吗？”
周清深深地看了吴六指一眼，看着他那洞察一切的目光，只觉自己所有的秘密仿佛都被这个师父给看穿了，不由心中一紧。
吴六指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那两颗明亮的眼珠，就好像天空中的皓月一般耀眼。
半晌，周清眼眶一红，颤声道：“弟子为报大仇，死不足惜，师父何苦为了弟子之事以身犯险！”
吴六指脸色一沉，沉声道：“你这小子，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周清强忍着没让泪水涌出眼眶，用力挤了挤眼睛，沉声道：“师父，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问！”吴六指淡淡地说道。
“甘草和芫花混合使用之后，毒性应该已经发作才是，如今为何……”周清一脸不解地看向吴六指。
吴六指淡淡地瞥了周清一眼，说道：“你我未曾感染‘瘟疫’，自然不会毒发，至于山下之人……”
说着，他忽然问道：“你想让他们都死吗？”
周清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山下的众人，其中不少人喝完药之后已经回去睡大觉去了，不少人仍旧滞留在广场之上。
其中不仅有马匪，还有不少女眷，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抢上山来的。
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她们也安安心心地跟着马匪过起了日子。
若他是个读书人，肯定会对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
作为女子，贞洁应当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这群女子被抢上山来，便应该奋力反抗，反抗不成，也该以死明志。
跟着马匪过日子，这算怎么回事？
然而周清没有读过多少圣贤书，并没有那些迂腐的观念。
他只知道如果把自己换作对方，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为了能够活下去。
至于逃走，那就更可笑了。
他曾经居住的草叶村，就有这么一个例子。
有个女人和丈夫出去耕地的时候被马匪抢上了山，被迫从了马匪。
后来，马匪死了，她偷偷跑回了村子，找到了自己的男人。
然而她的男人却从此再也没有碰过她，甚至还和村子里的人一起说闲话。
后来，女人羞愤不堪投河自尽，男人骂她骂得更凶了，总说这个女人让他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然而他却忘了，当马匪到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敢反抗。
他的妻子被抢走了，他却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家中。
村民们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嘲笑男人的懦弱，等女人回来之后，却辱骂她不知廉耻。
小时候的周清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他却隐隐有些明白了。
只听他喟然叹道：“她们不该死。”
吴六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的都是妇人，暗自点了点头，又指着另一群人道：“那他们呢？”
周清顺着吴六指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一群五六岁的孩童正聚在一起捉蛐蛐，玩得不亦乐乎。
嬉笑声中，偶尔会有几声大人的喝骂传来——“臭小子！还不回去睡觉，皮痒了是不是？”
周清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恍如隔世，这群马匪对待自己的孩子，似乎和周易安对待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这也是一群有血有肉的生命。
忽然，他扭头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目光再度变得坚定下来。
吴六指看了周清一眼，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叹道：“看来你还是没能放下。”
“师父，徒儿不能放下！”周清沉声说道。
吴六指喟然道：“若你是个大人，我不会拦你，但你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被仇恨裹住了双眼，你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再见到美好的事物。将来，你会后悔的。”
周清摇摇头道：“只要能够报仇，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不会后悔！”
吴六指深深地看了周清一眼，忽然闭上了双眼，淡淡道：“行了，你去吧，杀完你要杀的人，我再去救剩下的人。”
周清闻言不由一怔，旋即就听山下传来一阵痛苦的惨叫声。
周清扭头一看，只见马匪居然纷纷倒在了地上，一个个身形蜷缩起来，就像田螺一般。
“这……”周清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场景。
“还不快去？”吴六指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
周清慌忙应了一声，快步朝山下奔去。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广场之上。
“小大夫，快去请你师父来救救我们！”有个马匪强忍着痛苦，一把抓住周清的脚踝，刚说了这么一句，又疼得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