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者与少年
齐国青州东部,一座低矮的土山之上,一座不大的茅草屋孤零零地立在山顶,屋顶已经长出了不少杂草。
不知名的野鸟也在这搭建了自己的小窝,正在初阳的晨曦中叽叽喳喳地叫着。
茅屋的墙壁以土坯垒成,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的风吹雨打,显得有些凹凸不平,时不时还有三五虫兽在裂开的缝隙中钻出钻进,俨然将茅屋当成了自己的家。
茅屋前方有一片极大的院子,院子地面铺满了青石板,不少杂草从石板的缝隙中狂野地生长而出,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茅屋的破门上还挂着一块灰白的木牌,其上画着一杆似笔似枪的长柄武器,看上去颇有几分韵味。
若是有老一辈的江湖人看到这块牌匾,多半马上就能认出,这乃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刀笔门中专属于笔堂的标志。
刀笔门创立于两百年前,门内共有两门响彻武林的绝学,分别是八卦连环刀和夺命判官笔。
这门派也并非一人创建,而是由当时名震江湖的刀笔双绝,陆廷之和周彦明二人共同创立。
其中陆廷之的后人倒是争气,将八卦连环刀练得青出于蓝,在武林中闯出了赫赫威名。
可惜周彦明虽然早早婚配,临终却也没能诞下一子继承衣钵。
其虽然收了不少徒弟,奈何无人能够得其精髓,修炼夺命判官笔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反倒没有同修的刀法厉害。
陆周二老双双殡天之后,刀堂和笔堂理所当然地陷入了争斗之中。
最终,笔堂不出意外地失败了,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也没了消息,而刀笔门也改名为霸刀门。
百年之后,再提刀笔门的名字,江湖上已鲜有人知。
忽然,茅屋的门被推开了,一名面容略显黝黑的少年跟在一名郎中模样的老者身后走了出来。
“抱歉,周清,你师父的病,恐怕是药石无医了!”走到门口,老者忽然叹了口气对身后的少年说道。
周清闻言苦笑着点点头道:“多谢姚大夫为我师父诊病,奈何小子囊中羞涩,日后定将诊金百倍奉还!”
姚大夫闻言笑笑道:“无妨,当年若不是你师父打跑了马匪,咱们草叶村哪有今日这般光景,村子里的人,可都记挂着你师父呢!”
周清笑着点了点头,神色显得有些晦暗,但却并未反驳什么,而是恭敬地将姚大夫送到了大门口,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出神。
十四年前,周清的师父周易安路过山村,恰逢马匪劫掠此地,便出手将马匪杀了个七零八落。
笔堂虽然没落,但周易安乃是周彦明义子的传人,一身武功虽然不高,但却比那些只有几分蛮力的马匪要强得多。
剩余的马匪仓皇而逃,却留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老者问及山村众人,却无一人上前相认,干脆自己养了这个孩子。
周易安本打算继续往他处游历,却被山村众人劝说留了下来,毕竟马匪死了那么多人,要是再来,恐怕就不是抢东西那么简单了。
正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周易安又在村子里住了一年,马匪也不知是不是打听到了他并未离开,一年没来侵扰。
周易安本欲就此离去,却念及周清年幼,不忍让他随自己飘零江湖,便在山村定居下来。
山顶的那间茅屋,便是村民们帮忙修建的。
谁也没料到的是,四年前,当年的马匪再度来袭,这一次,他们只为取周易安的性命而来。
此时的周易安年逾六旬,身子骨早已不复当年,一番大战之下,虽然打退了马匪,却也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自此,周易安就变成了半个废人,什么重活都不能干,刚满十岁的周清,开始担负起了照顾师父的重任。
好在村民们念及周易安往日的恩情,时不时会帮衬一把,送些吃食过来,算是勉强让二人撑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日子。
可惜,人情总有还完的一日。
半年前,周易安一病不起,村民们开始劝周清不要再折腾了,就让师父这样走了也好。
周清拒绝了村民们的提议之后,再也没人来看过,就连姚大夫,也是周清找了十几次,最后将他堵在了家门口,才勉强将他给请来的。
未谙世事的周清也不明白谁对谁错,只是回想起师父日渐清瘦的面庞颇有几分难受,看着远处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步走回了茅屋之中。
走进茅屋,病榻上却空无一人,周清不由一愣。
旋即,他便看到了曾经熟悉的一幕,自己的师父周易安,正坐在一把破木椅子上端着茶壶嘴对嘴喝着。
“难道我做梦了?”周清用力捏了自己一把,疼痛的感觉告诉他,他并不是在做梦。
“师父,你的病好了?”周清快步走到周易安身边,激动地问道。
“呵呵,傻小子,师父不是病了,是老了!”周易安语重心长地说着,端起茶壶喝了一口。
周易安一向好茶,据他自己说,当年皇上喝的龙井他也不是没尝过,却还是觉得高末(碎茶叶)好喝。
受他影响,周清也时常给自己泡上一壶。
看着师父一脸平静的神色,周清疑惑道:“师父你真没事?”
周易安笑骂道:“怎么没事?为师不过是以秘法催动了最后一点元气,估计这个月就得死了。”
见周易安将生死说的如此平淡,周清不由一愣,仿佛师父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见周清一脸的茫然之色,周易安不由笑道:“傻孩子,师父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又不是仙人,死不过是迟早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仙人就不会死吗?”周清好奇地问道。
“应该不会吧?”周易安也不是很有底气。
师徒间一时间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还是周易安叹口气道:“为师年轻时云游四方,一心想要重振笔堂辉煌,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眼看大限将至,却还要为匪类所扰,实在可笑!”
看着师父脸上的晦暗之色,周清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伦常,谁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