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卷：法厄同

    闹铃响彻这片黑暗之地。

    那个声音停止下来，最后没有进入房内，而是调转了方向——

    “咚—咚—咚咚——”

    龙秀感到抓住自己手臂手指放松，接着南燕然蓦地冲出房间，他踩着这个诡谲之音离去的声音全力奔跑，周围一切化作风、化作胶卷，逐渐向后逝去。

    往后的路没有光了。高高低低的路，前前后后的拐角，磕磕碰碰、跌跌撞撞，仿佛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面对人类认知之盲区里的恐怖存在之际“轰然”崩溃，人们被打回黑暗蒙昧之中。

    南燕然感到他的双腿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承载两人唯一的希望以及人类求生渴望的机器。

    面对人类不可抗拒、不可辩识之物，逃命并不可耻啊，这里真的只有黑暗吗？

    走廊尽头透出光亮，龙秀突然意识到他们回到了最初那个陈列尸体房间。

    奇异的光里一列列、一具具死者尸保持着诡异的寂静，就像鬼魂一样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贴附在他们的背后。这里几乎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除了孙雅碰到地上的那位死者半边身体已经被踩扁了，凝固的脑花、苍白的骨片、干涸的血块、液化的脂肪……像一朵飘在工业污水上的泡沫花一样浮在地上。

    这个明亮房间里另一扇门被他们离开时从外面闩上了。而此时回头多半会迎面撞上怪物，这一段笔直笔直的走廊甚至连躲避之处都没有。

    他们内心像沉到黑暗里的冰块那样冰冷——他们都会死在这里。除非……

    “墙，”龙秀突然沙哑地开口，“那面墙。”

    南燕然缄默不语。最终对死的恐惧最后还是战胜了道德和阳光下娇惯出的嫌恶。

    南燕然把龙秀放在了墙边，从金属托盘拿出器械。他首先抱起掉到地面上的那具尸体，托着它的头颅对准头顶的灯光，这具死尸无巧不巧是他们在它手臂上找到保险柜密码的那具，南燕然感觉尸体的眼睛看着他，浑浊的眼球反着光……

    金属器械“扑哧”扎进尸体的眼眶里面。

    不知受到什么处理，变性的眼球就像风化里的塑料球一样浑浊而坚韧。

    南燕然默不作声把地它扔进托盘，眼球滚动，发出“咕噜咕噜”低沉声音。作为非专业人士，南燕然取得眼球并不完整，但愿成功关键重在“仪式性”而非解剖精密度。

    龙秀从旁边捡起一把小勺，小勺模样的器械在他手里时而冰块一样冰冷、时而烙铁一样灼热:

    当他听到南燕然弯下腰、无可忍耐作呕，他的心里飘轻，握紧勺子；

    而在南燕然回过头，拉起嘴角，声音发颤，不知道在安慰他还是安慰他自己，说“没事”时，龙秀的身体又像铁块一样沉重，手里握着勺子好似握着棉花一样软绵绵无力。

    在这比梦境更荒谬，比梦魇更加黑暗的光线里，龙秀无声注视着南燕然把一只一只眼球摘下来塞进墙上洞里。他手臂的肌肉仿佛失去知觉……

    “咚——咚咚—”

    已经没有眼球了，远处出现死神敲门的“咚咚”声音。

    南燕然望向地上那具半边脸被踩扁的死尸，血乎乎、肉糊糊的“泡沫花”里根本分辨不清原来那只眼睛的碎片。

    “噗！”

    南燕然猛地回归头——

    龙秀把那把小勺插进自己左眼框里。

    龙秀轻飘飘的，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他的身体好像也不再属于自己，让人几欲昏厥疼痛好像也不属于自己了；他又昏沉沉的，身体好像只会完成设定了的动作。

    他把整颗眼球摘出来，把连在周围组织撕扯下来，他已经丧失语言能力，他感觉脸上、嘴里都是涌出的血……

    他知不知道还有多久他会死去，就连勺子“乒乓”掉到地上，眼球“咕咚”滚到地上的声音他也恍恍惚惚，仿佛听到了，又仿佛不能听见。

    这种时候龙秀想装作满不在乎勉强笑一下，随后他被突然涌起的剧痛拉回现世，黑乎乎的，空洞洞的疼痛极为不真实的告诉他——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他已经不再完整了。

    “你在做什么！”

    “你想——两个伤员？”龙秀怀疑僵硬到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只有他自己可以听清了。

    “咚咚——咚咚—”

    诡谲之音再度逼近。然而此时，恐惧这条弦已经被冻结了起来，仅仅剩下厌恶和痛恨，它们甚至还想变成火把龙秀周围的一切烧焦……不过很快龙秀又被冰冷的、颠簸的、黑暗的……扯到黑漆漆、血糊糊现实。

    谁背着他逃跑？是南燕然。

    谁在道路的尽头创造了门，让未知以及人类以混乱扭曲的方式达成了游戏的平衡？

    ……

    他们冲向大门。

    那个诡谲之音已经逼近脑后，那些指爪已经碰到龙秀后背，那些冗杂肢体随着它的奔跑摆动……南燕然和龙秀已经穿过白色的门，沐浴在明亮的光里。

    杂音消失了。龙秀另一只眼睛看到明亮整洁的教室——

    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