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闹市疯牛一案不仅仅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相府上下也都悬了心。
唐卿卿和二房的唐雪晴两人也被家中再三强调不准再随意出门，若要外出，必须要禀明爹娘，再带上充足的护卫，就怕会再出什么危险。
唐卿卿倒是还好，而唐雪晴对此却颇为不满。
原本日前在宫中时，三殿下已经允了她可随时上宁王府拜访，如今却要闷在家中，她哪里会甘愿？只是当日疯牛一事也确实让她心有余悸，正犹豫该不该带上一堆护卫外出的时候，宁王陆子墨却是先行一步来相府拜访。
“子墨哥哥！”
唐雪晴心花怒放，精心妆扮了一番，远远看到陆子墨颀长的身影，连矜持都忘了，提着裙子一溜小跑，及至到了近前才终于惊觉举止过于喜形于色，尚未开口到先红透了双颊。
“晴晴，听说你和卿卿妹妹遇袭一事，可还好么？有无伤到哪里？可受了惊吓？”
唐雪晴刚想说没事，却福灵心至，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两日都在喝安神药，夜里才能睡得安稳些，那牛……红着眼睛撞过来，叫人怎么能不怕呢？”
陆子墨顿时面露关切：“怎会如此？如今可有好转？晴晴，这样大的事怎也不派人去寻我？我若知道，今日就领太医一同过来了。”
唐雪晴心中甜得如同喝了蜜浆，神情愈发娇羞，却还没来及开口，就听陆子墨有些担忧的后半句——“怎么不见卿卿妹妹？她没事么？”
唐雪晴脸上的欣喜登时淡了几分，有些负气的转开目光：“出事的时候我两个在一处，我既然没事，她自然也没事。”
“卿卿体弱，本就有头疾的毛病，如今又平白遭了这样一场，还不知要怎生难捱。”
陆子墨语带关切，随后却又有些黯然：“只可惜如今我已是不好再去探望她了……”
“子墨哥哥！”听见自己心上人一口一个卿卿妹妹，唐雪晴越听越是刺心，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她自有五殿下去嘘寒问暖，用不着子墨哥哥挂念她！”
“老五？”陆子墨眉头皱了起来：“他……有来探望过卿卿妹妹么？”
唐雪晴没好气的一甩手中帕子：“哪里还用人探望？她自己早就巴巴的贴上去了！”
见陆子墨不解，唐雪晴索性将日前大房不年不节的突然召见了铺子的管事，又是盘账又是拿银子又是兑银票的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唐府大房二房并未分家，同住一起，这些事也实在是瞒不过人，就算不是亲眼所见，事后稍一盘问下人，自然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还没过门呢，就拿着唐家的银子往外送，也不知这么得来的贤惠名声能有几分牢靠！”唐雪晴冷笑。
陆子墨听着都有几分惊讶：“竟有此事？老五竟也收了？”
唐雪晴轻嗤了一声：“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那贴身的大丫鬟是捧着东西出门，空着手回来的。”
……到也亏了那位五殿下竟收了！
唐雪晴心中鄙夷的同时却又有些庆幸——幸好她的子墨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品。
御赐的浔阳郡王府原址有多么荒凉破败陆子墨也是知道的，盯着的人回禀说是连正经工匠都雇不起，只叫身边的亲兵侍卫们一个个挽了袖子去干活，陆子墨当初听闻的时候还有几分好笑——就这样一个要家族没家族，要势力没势力，就连钱财都捉襟见肘的人，就算是娶了左相的女儿，他又能跟自己争什么呢？
左相再是爱女心切，在大事上，也不会太过感情用事才是。
心中正若有所思，眼角余光冷不防瞥到花园通往二门的垂花门外一抹翠色的身影一闪，陆子墨目光一亮，连忙追了上去。
“卿卿妹妹，留步！”
被落在身后的唐雪晴愕然的立在原地，眼中恨色一闪而逝，到底还是一跺脚追了过去。
唐卿卿原本远远的已经看到了花园中闲话的二人，本就是为了避嫌，才没有入内而是想要绕行，谁知竟还是被看了个正着，也只得停步：“见过殿下。”
“卿卿。”陆子墨步子大，来到唐卿卿身前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果然是好手好脚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疯牛之事，可有受惊么？”
“无碍的，有劳殿下挂心。”唐卿卿目光微垂。
“卿卿，听说你……”陆子墨顿了顿：“老五那边，他再怎么说也是堂堂郡王，拿着郡王的俸禄，你一个姑娘家，也要给自己打算一二。”
唐卿卿皱了眉，瞟了一眼已经随后赶过来的唐雪晴。
“论理，这是你们唐家的家事，可是卿卿，五弟那人，在边关养得性子有些暴烈，日后你再没了傍身的银钱，若是有个甚事，岂不是……”
“殿下。”不等陆子墨一句话说完，唐卿卿竟开口打断了他：“多谢殿下费心提点，只是我还有事。”
她向紧跟身后的香柏香桃两人手中抱着的东西示意了一下，福身行礼：“请容我先行告退。”
陆子墨愣住：“卿卿！你——这又何必……”
唐卿卿却只低垂着目光快步离去。
“卿卿……”
“子墨哥哥！”唐雪晴倒是松了口气，却又心里有几分发堵，只娇嗔道：“同她讲这么多她也听不进的，到平白辜负子墨哥哥的一片好意，日后有她吃亏的时候。”
“晴晴你……”陆子墨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原本想说什么，话到口边，却终究只化为带着苦涩的一句：“……罢了，是我冒失了。”
直到转过一个拐角，身后那有些如芒在背的目光终于消失不见，唐卿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香桃抱着手中的账本子，有些生气的说道：“大姑娘怎么能随便就将姑娘的私事往外传？”
……她家姑娘自己的私房钱，愿意给谁就给谁！虽说香桃自己对这样的举动也有些不赞成，可被唐雪晴说给外男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算了。”唐卿卿心中也是不满，只是她一口气将铺子掌柜全招了进府，进进出出六七个，这也瞒不过人，只是在这件事上，她已经想好了今后的打算，自然也不会再听谁的劝。
……只是这府里的下人，也确该再紧紧规矩了……
“待会到了正院，你们别拿这样的小事去烦娘亲，回头我跟罗叔说一下就是了。”
来到正房，左相夫人赵瑜敏倚在罗汉床上，面前的矮几上摊着账本子，正在看账簿。
赵瑜敏缠绵病榻已经两年有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府中的中馈早就已经交给了二房夫人孙巧巧，这些日子为了给唐卿卿整理嫁妆，这才又挣扎起身。
掌珠般的女儿即将出阁，夫家又是那样不受宠的一个皇子，赵瑜敏心里放不下，恨不得每天都要重新将嫁妆单子增删修改一遍，心中有了记挂的事，竟然就连精神都健旺了几分。
“娘。”
“宝儿。”看见唐卿卿一头微汗的进来，赵瑜敏连忙道：“大热的天，做什么这会子跑来？这边热，快去偏房里坐会，娘叫人给偏房放冰盆。”
说着又嗔怪两个丫鬟：“也不知劝着你们姑娘些。”
“娘，我不热。”唐卿卿自己摇着绢扇扇了扇，手脚麻利的爬上了罗汉床。
赵瑜敏瞧着她一副赖着不动弹的小模样就笑了：“你呀——大热天的跑来是做什么？”眼光一扫，看见两个丫鬟每人手中都抱着一摞账本子，倒是挑眉——这不是她昨日刚叫人抄过去的一份嫁妆单子么？
“娘，我的嫁妆……”说起嫁妆，唐卿卿脸色微红，到底还是从香柏手中抽了最上面的一本簿子，翻开指着说：“这些东西，能不能……换一换？”
赵瑜敏侧目一瞧，这一份上面列的都是各种陈设摆件，什么紫檀木嵌珐琅的鎏金落地钟，两尺高的红珊瑚树，水晶宝石攒花的造景盆景，羊脂玉的奔马摆件一对，青玉的山水人物的山子摆件等等的……
唐家确实是钟爱这个女儿，光是这些陈设，林林总总就足足列了一本簿子。
“宝儿想换掉？”赵瑜敏有些惊讶，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当年她嫁妆里压箱的东西，如今就算有钱都再难买到的好物件。
唐卿卿点头：“娘，这些物件，不当吃不当穿，不过是摆在那里充个门面，不若换成能有出息的庄子、铺子？”
……实在不行，换成银子也好啊。
“傻丫头！这些都是拿着钱都买不来的东西，就算只是撑门面，那也是别人看了羡慕的，再者说，今后你是郡王妃，总要待客，偌大一座郡王府，没点装门面的东西，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赵瑜敏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抬手点了点唐卿卿的脑门：“何况，你陪嫁里的庄子铺子难道还少了？从前给你打理着玩的那些不算，光是写进单子的，就有八间铺面，四个田庄，铺子暂且不提，那几个田庄每一个都是几十倾的良田，其中还有带一整座山头的，哪里还用再添？回头晒嫁妆的时候，连点压箱子的物件都没有，光晒几张地契吗？”
“娘——！”
“宝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娘呢？”自家的女儿，赵瑜敏倒是一眼看出了唐卿卿的欲言又止。
唐卿卿纠结片刻，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让娘亲知道自己出银子帮五殿下修郡王府的事，更不敢让娘知道堂堂郡王连饭都没得吃的窘况，只拐弯抹角的说道：“我就是想着，这些东西回头带去了也不过是白搁着，这么贵重的物件，既不好走礼，也不好赏人，一点都不实在。”
“不行。”赵瑜敏想都不想就摇头：“咱们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嫁妆里真要全给你换成黄白之物，大婚当日岂不是叫人笑话咱家没底蕴？”
瞧见女儿不乐的撅了嘴，赵瑜敏到底还是不忍心，扶额道：“你的担忧，娘也知道，郡王他没有外家，昔年在宫里的时候想必也是根本没攒下什么来，日后开了郡王府，各项开销就只能指着那点子俸禄……罢了，娘再想想，但是这些东西你也给我好好带着。”
眼见赵瑜敏松了口，唐卿卿连忙赔着笑脸贴过去，倒是又惹来了卖乖的笑嗔。
直到在正院里陪着赵瑜敏用过了晚膳，唐卿卿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今日一大早到现在她都在整理嫁妆单子，满脑子都是在发愁生怕今后嫁去郡王府之后周转不开，到现在，也着实累的不行，早早就沐浴准备早些安歇。
谁知躺在榻上才刚合眼，寝室的窗棂竟然又一次被人轻叩出响声。
“殿下？”唐卿卿打着哈欠推开窗子不由愣了，月色之中，似笑非笑站在窗外的不是陆归云又是谁。
唐卿卿有些发懵，她叫香柏亲手送去郡王府的那一匣子银票足有六千两，就算修宅子开销大，也没有才一天就花光的吧？
陆归云轻轻松松翻身入内，看了一眼掀开的被褥，顺手将一个东西往床上一扔，自己转身在桌边大喇喇的一坐：“饿了。”
“啊？”
外间守夜的香柏急匆匆的起身进来，也懵了：“殿下？您怎么……”
烛光盈盈的映入陆归云蓝色的眼瞳，他却只一瞬不瞬的望着唐卿卿：“本郡王的晚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