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
这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所谓风寒, 以超出了所有人预料的速度飞快席卷了过半的大营!
越来越多的士兵们开始莫名其妙就染了疾病,病症初期, 表现到还真有几分与风寒相似,然而仅仅不到一日,染病之人就会从最初的偶然胸闷演变为剧烈的咳嗽和喘息,进而开始吃不下东西,就如同被不知名的鬼怪吸走了生机也似,原本健壮如牛的身子骨儿,哪怕饿上几日也不会伤筋动骨,然而他们却只需一两日就彻底躺倒,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无法进食,等躺上一两日之后,便连呼吸都成了负担。
不过是短短几日,原本威名远震所向披靡的虎牟军就有过半都失了战力。
偌大的军营之中如今已经不见生龙活虎的气象,却到处都充斥着患病者的呻|吟和声嘶力竭的咳声。
许多人都已经咳出了鲜血。
这骤然席卷了大半军营的烈性病症让云旗等将领束手无策,他们这些人,不惧列阵厮杀,也不惧敌众我寡,但面对这般不知从何而起的疫病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原本云旗等人早在刚刚发现了这古怪疫病的初期, 就下令将出现了患病症状的兵卒们单独移到一处, 与其他人隔开,试图阻止瘟疫的蔓延。
但这本应有效隔绝瘟疫的举措此时却根本毫无作用。
这场古怪的瘟疫不知从何而起, 更不知是如何蔓延, 迄今为止,不过短短两三日的时光,十几万的人马,就几乎有三分之二失了战力。
瘟疫是最为可怕的对手, 看不见,摸不着,就连想要杀敌,都不知该向何处挥刀!
营中十几名军医这些时日人人都几乎没合过眼,包括苏乔在内,他们穷尽了自己的毕生所学,想要弄清这一场诡异瘟疫的由来,以及——它的传播途径究竟是什么。
冬季本就不应是瘟疫会起的季节!
纵观史书,历朝历代,但凡大疫,几乎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大疫之前往往是会先有大灾!
地动,洪灾,大型战役过后未有整理打扫战场,亦或是先行经历过了小规模的染病没有得到重视,才会进一步扩大蔓延。
却唯独没有过像如今这般,之前没有半分征兆,突兀到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躺倒了几万人奄奄一息!
这是什么病?!
什么样的疾病能够不经过循序渐进的传染和蔓延就骤然行程如此规模的染病人数?
“这不是疫病。”
浓茶已经不足以提神,苏乔疲惫不堪的捏着自己的眉心。
这短短五个字,听得云旗愣了:“不是病?那是什么?”
“目前为止,我有一些猜测,虽还不能确定,但……”苏乔再次腔调:“这不是疫病。”
“先不说发病症状并非已知疾病应有的表现,即便是医书上少有记载的特殊瘟疫也不应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传播速度。”
苏乔的语气疲惫中透着一丝笃定。
——如今驻扎在西山的虎牟军有十七万之巨,光是营地就占据了整座西山的东西两麓,虽然军营是人群密集之地,相对而言有利于瘟疫的扩散和传播,但那也会是山火蔓延一般,由最初的发病地点,逐渐向外扩散,才会渐渐形成燎原之势。却从不可能东营这一处刚刚有人发病,在另一侧西营中便已有同样症状的瘟疫蔓延。
瘟疫再是猛烈,也是要经过彼此接触才能传播,冬季山林本就萧瑟,不要说鸟兽罕见,蚊虫更是半只也无,是什么造成的传播扩散?
难道是山风呼啸凭空撒下的瘟疫吗?!
绝不可能!
作为一名医者,苏乔不信邪,不信天地,不信鬼神,她信的是那无数已经泛黄的医书经典,是已经验明了药性的各色药材,是无数已经烙印在脑中的脉案和手中的金针。
而现如今摆在她眼前的这场瘟疫,推翻了她自身的经验和学识,也推翻了作为疾病而应该拥有的合理性。
“苏姑娘……”云旗似乎想说什么,可他终究不通医术,竟是不知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这些人都是他生死相托的弟兄,不论是在边关,还是一路跟着他和陆归云东进,他们从不曾让他失望过。
从军的儿郎,纵有生死,也该是在战场上!
而不是连敌人都没见着就不明不白的折在这不知是什么鬼玩意的瘟疫上!
云旗驱散脑中的念头,只冲着苏乔正色一揖:“在下与此道并无涉猎,唯有将虎牟军的生死交托姑娘,还请姑娘竭力施为!”
这样的言辞,若是以往,少不得要挨苏乔一记白眼,只是如今她已经累得懒得计较,只哼了一声便匆匆欲走,刚迈出一步却又停住:“虽然尚未可知究竟是因何而起,但据我判断绝非瘟疫,如今时间太过仓促,在研制出药剂之前,也请将军先行做好应对之策。”
“哦还有——”苏乔话音顿了顿:“将军手中的辟毒丹,服了吧。”
云旗一怔:“是中毒?!”
“尚未有定论,不过……”苏乔淡声道:“八|九不离十。”
云旗的脸色骤然就阴沉了下来。
——作为将领,他从来不惧行军打仗,但若是用毒,这种手段就未免太过肮脏!
也太过可怖了些!
他跟随陆归云从云州一路率兵东进,二十万的虎牟军沿途没有折在长途行军上,没有折在攻城掠地上,抵达京畿地区的时候三军甚至都没怎么折损减员,然而如今刚刚进驻西山营地才短短数日,竟然就莫名损了近半的战力!
这样诡异莫测的手段,究竟是何人所为?!
是……龙椅上的那位天子?还是领兵勤王的两位藩王?
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才会让所向披靡的虎牟军竟然连对手都还未能谋面就莫名出了伤亡?!
身负此种能为的,究竟是谁?
这样一个手段堪比鬼神的人,如今,却是他们的敌人!
身为医者,苏乔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手段意味着什么,只是到底有所局限,低估了她这短短一句话在云旗心中挑起的惊涛骇浪,该说的说了,她时间匆忙,也不欲多言,如今这西山大营中的十好几万人都岌岌可危,不论是瘟疫还是毒,她和那十几名军医都必须尽快找出破解之法,否则……
“我虽不懂行军打仗,但也知道三军不可无将。”苏乔没有看他,只望着不远处的营地轻声道:“陆将军如今不在,军中不能无人号令,你……不能出事。”
云旗眉头紧锁的站在原地,半晌才疾步走向中军主帐:“来人,唤传令兵来,向在外巡守的前锋军用旗语传令——继续巡防,不论食、水,都只准消耗自身携带的那些,未得军令之前,不准回营!”
传令兵刚想动身又被一语唤住,云旗叮嘱道:“你去传令也不准接触,站远些,用旗语,或是用令箭,明白了吗?”
望着传令兵急急远去的背影,云旗这才稍松了口气,一时间也有些觉得咽喉有些发痒似得,不由也是心中一凛——如今过半的兵马都出现了那未知疫病的症状,而他自己,从今早起身的时候,也觉得了略有几分异样的不适,只是尚还轻微,不甚明显,这才仗着自己平素身体强壮一直压着,没有在人前露出丝毫端倪。
可……任是云旗再不通医术,他也明白,疫病的话,或许真的会因人而异,不是每个人都必定被染病,但若是毒的话……
心念电转之间,手中已是摸出了一粒朱红色的小小药丸来。
当初苏乔手中辟毒用的赤血丹一共也只有五枚,苏乔自留一枚,一枚给了苏林,另外三枚,则是赠与了陆归云。
陆归云又将其给了他和郡王妃一人一颗,除此之外,已是再没有多的了……
这是神医苏木生前所制,说是毕生绝学也不为过,云旗不知道以苏乔的医术是否能够再配制出来,毕竟时间如此仓促,况且即便能配,又需要何种珍稀药材?需要多少时日?
云旗心中没底,只咬牙剥开辟毒丹表层的蜡壳后往口中一扔,浓郁的药味在口中蔓延的同时,心中的怒火也在不断增长——
——从他少年入军时起,就没打过如此憋屈的仗!
不论这一场诡异的‘瘟疫’究竟是什么人在幕后操控,他都绝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打一场败仗!
云旗吞下辟毒丹,步出中军主帐,原本由于人马驻扎而显得生机勃勃的偌大军营如今呈现出一片异样的死寂,他快步走向最近营地的同时,下意识向着唐卿卿所在的小院方向望了一眼。
隔着林木森森,从他此处只能遥远的眺望到院墙的一角,模糊而又静默的矗立在彼端。
算算时间,如果陆归云此行顺利的话,距离他回转的时间也愈发近了……
云旗深吸口气,按下脑中纷乱的念头——陆归云领兵去狙击晋昌王的人马,亲手将虎牟军主力交给了他,他无论如何也要撑到陆归云回转大营!
苏乔不清楚她一席话给云旗带去了多大的压力和怒火,现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自从‘疫病’初发,迄今为止,这个才刚满二十岁的女子已经连着几日没合过眼了。
迄今为止,她和其他随军医者们得人意见其实并未得到统一。
在苏乔看来,这般枉顾了疾病正常传播途径的大范围爆发很是诡异,诡异到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只是未知疾病。
但却也有近半的军医态度和她相反。
——军营本来就是人马密集的所在,如果当真有烈性疫病的话,一旦有了最初的感染者,那么迅速形成燎原之势也很正常。
虽然病症体现与他们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疾病都有差异,但万事都有个开头,疟疾,天花,鼠疫,这些病症也是前人发现后才命名的,又焉知这一次的就不是疫病?
分明那些已经躺倒的士兵们有很多症状是与鼠疫有着相似之处的。
区别只在于传播速度和染病速度太过猛烈!
鼠疫本来就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烈性瘟疫,而现如今在西山军营中爆发的疫病,却比鼠疫要更加猛烈!
从出现症状到无力起身,再到撕心裂肺的咳出鲜血,用时只需要短短一日罢了……
这样短且猛烈的发病症状在苏乔眼中就是疑点。
任何瘟疫都是需要传播才能扩散蔓延,这一场疫病太过猛烈,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大范围的扩散,即便是军营这种人马密集的地方,十几万人也应该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扩散过程,而不可能在偌大军营中几乎同时的在不同营区同时爆发!
不过意见虽有分歧,却并不妨碍他们有志一同的想要解决这场‘疫病’的决心。
经过了数日的不眠不休,无数次的配药和试药,如今他们手头已经拟定了两份药方。
一份是按照瘟疫的判断,走的是古方济疫饮的改良路线,而另一份就是苏乔坚持的解毒方。
神医苏木当初治成的那几颗赤血丹,苏乔手中其实是有着完整的药方存留的,只是那几颗丹药采用的药材都太过稀有和珍贵,短时间内难以凑齐不说,即便是要凑,也很难凑出如此庞大的数量。
所以神医苏木遗留的那张方子必须要找到量大且普及的药材替换,这并不是件容易事。
对于苏乔而言,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她有自信可以将父亲留下的那份药方进行改良,可……
时间不等人!
苏乔深吸口气,勉强振作了精神,如今她不能躺倒,再累也要尽快将父亲那份药方改出来!
唯有与时间赛跑,才有可能救活更多的人命!
这是医者的责任!
大门紧闭的院落外,清池慢吞吞的从马背上往下搬着东西。
这个少年一方面因为年纪小,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是陆归云贴身小厮的缘故,在军中向来被兵卒们有意无意的照顾几分,这一次诡异的疫病平地而起,这小厮也是第一时间就被调去了最靠近营地外围的所在。
越是远离人群密集之处,不论是中毒还是染病的可能性都会稍小一些……
眼前的院落在冬季山林的环绕下显得萧瑟而又寂静,自从那日起,这一处幽静的宅院就始终闭门不开,到现在,已经好几天过去,清池最初放下东西便走,到如今,他却每一次都要退开距离之后,遥遥的看着大门微启,里面的人将东西慢慢搬回去,才多少能放下心来。
厚毡垫着手,尽量不与盛放着米粮蔬菜的篮子接触,终于,一篮食物和两桶净水被小心的放到了地上,清池按照惯例,上前轻轻叩门,随后又马上退开了距离。
然而院中悄无声响。
这少年等了片刻,一颗心猛然就提了起来!
出事了?
明明他们已经足够小心,难道还是……
就在清池忍不住想要推门而入的时候,院门另一侧终于响起了轻且急促的脚步声,清池提在嗓子眼那口气忽悠一下就散了。
随着细微的吱嘎声,院门开启,有人探出了头。
“郡王妃?”清池有些吃惊,旋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香桃姐姐和香柏姐姐呢?”
唐卿卿冲他勉强露出一笑:“她们……累着了,在休息。”
“郡王妃!您……您莫瞒小的……”
唐卿卿便不说话了。
清池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现在外面怎么样?”唐卿卿如今气色也不怎么好,这几日的闭门不出并没有减轻她心中的焦虑,尤其是……在两个贴身丫鬟陆续躺倒之后,这座宅邸中的一切事物就几乎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开始的时候,两个丫鬟还只当自己是没有休息好,但随着越来越明显的染病症状开始出现,两个姑娘终于坚持不住,双双躺倒。
原本她们是抵死也不肯让唐卿卿来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只是迅速的衰弱之下,她们很快就没力气再跟唐卿卿争执。
洗衣烧饭,烹茶煎药,这些都是唐卿卿从小长这么大都压根没碰过的事情,更不用说还有两个病人要看顾。
喂水煎药,擦身洗漱,哪一样都不是高门贵女该沾手的活计。
可唐卿卿却没有退路。
眼睁睁看着从小一同长大的丫鬟们奄奄一息等死,她怎么忍心?
好在军中医者包括苏乔在内,速度都不慢,从最初开出药方试药开始,唐卿卿这里就也一同收到了配好的成药。
只是,药是吃了,却不怎么对症,两个丫鬟依旧陆续出现了‘疫病’的症状……
唐卿卿收回思绪,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只望着立在不远处的清池问道:“苏姐姐那边可有进展?军中如今情况如何了?”
清池微微垂目:“郡王妃,篮子里有两份油纸包好的药材,都是军中苏姑娘他们配出来的,一共两份,一份固本培元,一份解毒,苏姑娘改了方子,郡王妃试试这新的药方,小的明日再来。”
“清池!”
唐卿卿听他避而不谈军中情景,心中就知道只怕不好,只怒道:“苏姐姐和云小将军现在怎么样了?阿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如今我人在这里,你只一味瞒着我又有什么用?”
这还是清池头一次看见唐卿卿的疾言厉色,这少年紧抿着口唇僵了片刻,终究还是轻声道:“太过详细的,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说……已经开始有人亡故了……”
唐卿卿蓦然吸了一口冷气。
“苏姐姐那边……?”
“苏姑娘无恙,只是暂时抽不出身来,她也只让小的转告郡王妃,凡是器具最好每日用前先使开水烫过,入口的东西也要加留意……郡王妃,香桃姐姐香柏姐姐……”
“她们没事!”唐卿卿果断打断了清池的言辞,见他还戳在那里不动,便挥着手赶人,直到这小厮一步三回头的远去,这才上前收拾送来的东西。
清池来的时候有驮马搬运,如今这些东西看起来虽然不多,却也已经超过了唐卿卿的体力,光是那两桶水,就完全不是她能拎得动的。
往日的时候还有香柏香桃两个丫鬟可以帮忙,两人抬着总还能进门,如今却只有她一人。
不得已,唐卿卿只去寻了烧水用的壶来,化整为零,蚂蚁搬家似的进进出出了十几次,直到累得气喘吁吁,这才终于将那看起来并不多的物品挪进了院子。
冬季惨淡的日光徒劳的照在身上,却带不起丝毫的温度,唐卿卿站在院中恍惚了片刻,直到嗅到了空气中的焦糊味道才惊呼一声提着裙子奔向厨房。
——她煮在火上的粥!
果然,救不回来了。
小银吊子里的白粥已经煮成了淡褐色的物体,唐卿卿叹着气将银吊子离了火,好不容易洗干净了器具,重新盛水装米,这一次她便不敢走神,兢兢业业的守在旁边,直到米粥浓稠,这才盛在碗里装入了食盒。
西厢房内,弥散着浓浓的苦涩气息,数日前还生龙活虎的两个丫鬟如今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双唇艳红如血,如同涂了厚厚的胭脂也似。
这是‘疫病’发作时的明显症状。
越是病重,唇色便会愈加艳丽,初始还只若涂脂,后来会渐渐转为朱紫,等到唇色浓重到发黑的时候,人也就……
香桃此时正在昏睡,香柏却还醒着,听见脚步声,吃力望去,便是唐卿卿提着食盒的身影逆着门口的光线映入眼帘。
“郡王妃,您……”香柏想要挣扎起身,奈何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又咳了起来,唐卿卿连忙上前一把把她摁了回去。
“别动!好好躺着!”
香柏咳得喘不上气,唐卿卿却束手无策,只能慢慢给她顺着心口,直到她这一阵咳过,这才松了口气,打开食盒盛了粥出来。
“姑娘……”香柏慌了,她家姑娘从小金尊玉贵,几时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计?
然而还没等她来及说什么,就一勺子粥堵住了嘴。
“不准哭!”唐卿卿凶巴巴的一瞪眼:“把哭的力气留着,早日好起来,好给我做玫瑰糕。”
……好起来。
香柏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和香桃原本都是不错的体质,又已经提前关了院门不再外出,却竟然还是不明不白就染了病,如今从她二人躺倒到现在,其实也只过去不到两日罢了。
如此来势汹汹的病症,她两个还真有机会好起来么?
这两个丫鬟是从小伴着唐卿卿一同长大的,如今只看香柏的神色,唐卿卿也能将她心思猜个八|九不离十,只一边喂她喝粥,一边说道:“别乱想那些有的没的,不过就是风寒罢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今年冬季干冷得不同往年,山中又格外冷几分,咱们跟着阿云,一路从边关跋涉至此,天气寒冷加上水土不服闹了病也是有的。”
静室之内,唐卿卿的音色带着惯常的几分轻快:“如今天寒,你们刚巧一同闹了病,等养上几日,自然也就好了,有苏姐姐在,你们可怕个什么?当初我的头疾你又不是不知道,连太医们都说治不好,到了苏姐姐这里还不是好了?如今只管好生歇着按时吃药,别还没怎样就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
给人喂粥这样的事,唐卿卿做起来并不熟练,不过好在香柏配合,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也不大的工夫就吃完了一碗,香桃此时还在昏睡,唐卿卿犹豫一瞬还是作罢——等待会喝药时再叫她吧。
“我去煎药,就在廊下,你和香桃有什么事高声叫我便听得到。”叮嘱了一句之后唐卿卿尤不放心:“你两个如今是病患,有事不准逞强,不然拖着好不起来那才是麻烦事,可知道了?!”
叮嘱完毕,直到出了房门,唐卿卿才无声的叹了口气。
身边亲近之人一夕躺倒,唐卿卿整颗心都是慌的,先前还抱着一丝希望,想着或许真的只是不小心受了寒,可随着两人的症状愈发鲜明,唐卿卿到底也还是骗不了自己。
适才清池说了,如今营中已经出现了死亡病例……
若是香柏香桃也……
唐卿卿打了个冷颤。
自从二婢相继卧床,这宅院中的事就只靠着唐卿卿一个人,她要守着两人,就算夜间也不敢睡沉过去,如今在廊下站了片刻,只觉得两条腿都发软,听着身后又一次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声,唐卿卿连忙振作精神。
……还要煎药呢。
清池给装的满满的篮子里,果然有两份油纸包好的药材,这两份都是苏乔亲手打包,每一包里都附了解说,仔细写明了如何煎熬,然而唐卿卿却看得一时手脚冰凉。
是了,适才清池也亲口说过,一份固本培元,一份解毒……
解毒!
所以……所以,香柏香桃她们并不是染了疫病?而是中毒?
下意识的,唐卿卿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纸张,指甲险些在上面抠出了洞来。
那么,如今营中的军士们,也不是染病,都是中毒吗?!
猛然之间,严嬷嬷那张干瘦刻薄的面孔就出现在了脑海!
“是她!”唐卿卿喃喃道。
一定是她!
迄今为止,唐卿卿都不知道严嬷嬷的全名,但这个婆子当初押送她的时候,她入口的不论汤药还是饭食,都是这婆子亲手送出的。
后来,更是取出了浮生那样奇诡的药物!
若不是当时她手中恰好有一枚阿云给的辟毒丹的话,如今只怕还浑浑噩噩的听着那婆子的满口谎言!
对了!辟毒丹!
刹那间划过脑海的思绪犹如一道闪电,唐卿卿猛然站起身来,差一点就打翻了面前的药炉!
抖着手从贴身的荷包中摸出了一粒赤红如血的丹药,唐卿卿整个人都慌了!
当初她靠着阿云给她的辟毒丹侥幸从陆子墨和严嬷嬷手中逃过一劫,后来再见阿云,他便又给了她一颗,就如之前一般贴身带着。
可……这东西她记得一共也只有几颗!
唐卿卿捏着丹药的指尖都用力到发了白。
阿云将自己的这颗给了她,他自己怎么办?
阿云现如今领兵在外,可他终究还是会回来,迄今为止,这一场还能断定是疫还是毒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阿云没有防范,若是着了道的话,岂不是……
深吸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却有另一股情绪持续不断的徘徊在脑海!
这一切的推手,就是陆子墨!
唐卿卿死死将那枚只有豆大的药丸攥进掌心,有生以来,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的去恨过一个人!
——陆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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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两位千里迢迢率军而来,难道不是为了勤王?如今敌军已至,却为何两位竟然百般推诿,不肯出兵?”
东宫之中,陆子墨脸上挂着一丝令人胆寒的笑意,目光如同利箭般钉在武安、琅琊两位藩王身上。
“殿下。”素来沉默寡言的琅琊王干巴巴的一抱拳:“非是臣等抗命不遵,只是……两军对垒,总还是要知己知彼方能不败。”
“如今叛军盘踞西山,却迟迟未有异动,这与浔阳郡王惯常的用兵手法不符,吾等也不过是谨慎起见,不愿贸然中了敌军的圈套罢了。”
——圈套?!
陆子墨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畏战这两个字,到难为两位说得如此好听。”
“你——”武安王暴跳如雷,却被琅琊王拼命使眼色给拦了下来。
“殿下息怒。”琅琊王只恨自己当初接到勤王圣旨的时候为什么没干脆的抗旨,反正藩地天高皇帝远,即便藩王抗旨不遵,朝廷想要问罪也不容易。何况……天知道他们抗旨之后还有没有现如今这个朝廷了呢?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他和武安王两人相当于被扣在京城脱身不得,虽然朝廷并没有夺了他两人的领兵之权,可……这位太子殿下的手段却比夺权还要让人胆寒!
真要夺权,他们也不过是损些兵马。
可现如今……他们这两条命都是攥在这位太子手心里的!
或许……还不仅仅只是他们的这两条命……
琅琊王不敢再深想,只苦笑道:“无论如何,吾等兵马也已经将京城团团围守,说是滴水不漏也有了,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况且……”他话音微微停顿了片刻才接了下去:“吾二人许久不曾领教京城的严冬,如今也有几分不适应,包括麾下兵马,也恐有水土不服之兆,所以……”
听着他的言辞,陆子墨神色愈发冰冷,硬是让琅琊王后半句话没敢出口。
直到琅琊王的音色在殿内消失得无影无踪,陆子墨才似笑非笑的开了口:“哦?两位身体不适?这倒是孤的疏忽了。”
分明出口的是关切,琅琊王却连后颈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虽然孤瞧着两位不似是染恙的模样,但……既然两位坚称不适的话——孤也只好如了两位的意。”
一语落地,武安王心头一松,刚想开口却冷不防被琅琊王死死的攥住了手腕。
“你做什……”
话未说完,手腕传来的力道骤然加剧,硬生生将武安王的话语给攥了回去!
“殿下!臣等绝无此意!”
陆子墨只玩味的哦了一声。
琅琊王强忍着不让自己音色中带出惧意:“臣等此前虽略有不适,如今也已经大好了!出兵一事,臣等此前也只是想先行观望一下叛军的举动再行定计罢了,绝没有拖延的意思!”
一旁的武安王已经听得连眉都皱到了一起。
——原本他两人私下已经商议过,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摆脱了这位太子的控制才是,所以才会按兵不动,就只等朝廷那边忍耐不住,到那时,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子,乃至满朝文武,面对叛军所能仰仗的也唯有他们这两位手握重兵的藩王而已!
再没有什么时候是比大军压境时用作筹码来谈判最合适的了。
若能成功,他两人就能摆脱这如同付骨之蛆般的恶毒药物的折磨。
更是不必再每隔十日都得像条狗似的爬到主子跟前求着赐药。
原本,他两人是这样打算的,可如今……
直到毕恭毕敬的退出东宫大门,琅琊王的头皮仍是麻的,偏偏武安王却怒火中烧的用力将他攥了一路的手腕猛然扯了回去。
“之前分明商议过说辞,怎的事到临头你却缩了回去?”武安王气得不轻,连‘老夫’二字都出了口:“你愿意对人摇尾乞怜,老夫却不——”
“开霁!”
琅琊王情急之中干脆唤了武安王的表字:“你适才难道没听懂这位殿下的言外之意?!”
什么言外之意?
武安王愣了愣,见他的模样,琅琊王就知道他必定没听懂,恨铁不成钢的一拂袖:“‘两位坚称不适的话,孤也只好如了两位的意’这里边的意思你听不懂吗?!”
武安王彻底怔住,反复将这短短一句话在口中咀嚼了半晌,脸色终于一点点的变了。
——坚称不适的话孤也只好如了两位的意!
心中的寒意如同海啸般骤然没过头顶,武安王脸色惨白的望向琅琊王:“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
“怎么可能!”琅琊王惨笑:“那一位的手段,你我不是早就见识过了么。”
“可……如今叛军临城,他怎敢……”
“有何不敢?”琅琊王涩声道:“若非适才我见机快,只怕你我连这东宫的大门都未必出得来了……”
“到时只需随意捏个缘由,这位便会试图接手你我千里迢迢带来的两路藩军,你觉得以这位的手段,咱们手下的兵马,他会真的号令不动吗?”
武安王默默的打了个冷颤。
“可……”
“罢了,到底是比不上年轻人手段毒辣……形式不由人啊!”
琅琊王闭了嘴,半晌,也只一声长叹。
——这一场勤王,若能侥幸脱身回转藩地的话,这辈子……不,包括子孙后代,他都要立下家规,绝不允许他们再踏出藩地半步了才是!
至于眼下……琅琊王露出一个苦笑,还能怎样?老老实实当好傀儡,这位殿下怎么说,他两个就怎么做就是了……
抱着这样躺平等死的心思,两位藩王到底还是点齐了八万兵马,试探性的向着西山而去。
毕竟守护京城才是重中之重,即便是领了要攻营的命令,他们也不可能就真的全部开拔将京城扔在脑后。这一点,就连陆子墨也是首肯了的。
如今出兵八万,虽然比不上虎牟军的兵马数量,但毕竟这也只是先行试探。
京城距离西山如此之近,完全可以一触即离,身后有着二十万藩兵的按兵不动,想来撤退的时机还是有的……
抱着这样的心思,两王一人留守京城时刻准备接应,另一人带着八万兵马义无反顾的向着西山发起了第一次攻势!
有赖于虎牟军此前的威名远震,琅琊王这一次的试探可以说是提了万般的小心。
很快,兵马尚未行到西山,他们就与叛军有了遭遇。
可……
琅琊王坐在马背上,望着远处遥遥对峙的那支骑兵,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了!
是人数不对!
身边的亲兵似乎也察觉了这一点:“王爷,小心有诈。”
琅琊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有诈又怎样?
难道他就能下令撤回了吗?
如今事态到了这一步,不论究竟有没有诈,摆在他眼前的就已经只剩了一条路——
——只能攻!不能退!
“传令下去!”心中主意已定,琅琊王沉声吩咐:“两翼展开,围住这支敌军!不论是不是有诈,趁着如今敌寡我众,给我吃下他们!”
——到了今日,就让他多少领教一下威名远震的虎牟军的本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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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急事出了趟远门,给大家鞠躬
话说宝宝们疫苗都打完了没?
没打的一定要去打啊啊啊啊不要不当回事
如今印↗度↘那边的病毒变异体已经传过来了喂!
看到新闻的时候简直吓死啊有没有
之前只当自己是吃瓜群众,每天刷刷印度的新闻当消遣
如今轮到自己郭嘉真的就吃不动瓜了!
宝宝们一定要去打疫苗!
不要侥幸,一定要打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