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光滑剔透的琉璃砖铺成的浴室里, 热气氤氲，暖热的泉水经由埋在地下的管子里流入浴池，将整个房间都蒸腾出一片温暖的水汽。
这是当初赵家老太君在买下了这座山头连带山脚下的田亩之后就专门修建的浴池。
其后这庄子的地契给了女儿赵瑜敏作为陪嫁, 如今, 赵瑜敏又给了唐卿卿。
虽然几度易主，但京城周边有温泉的庄子凤毛麟角，赵瑜敏手中这个自然是物以稀为贵，尤其是温泉的泉眼和这几座池子, 都是上好的琉璃砖精心修葺, 室外院中还有一座更大的池子, 只是顾及到女眷沐浴以及秋冬时分室外寒冷, 这才又靠着水边修了几间净室，挨个引入泉水, 如今室外寒风凛冽, 室内却燃着炭炉，温暖如春。
这样的池子是引来的水源，格外方便唐卿卿泡药浴，只要在池内事先放好纱布包的药料, 等沐浴之后放去积水重新清洗, 池内便又是一泓净水。
如今唐卿卿正惬意的趴在池子边打瞌睡，池水暖热，将水池边沿的琉璃砖也烘得如同暖玉也似, 唐卿卿两只玉藕般的臂膀懒散的放在上面, 不沾丝毫寒气。
苏乔配的那枕头般大的一包药材里边也不知都放了些什么, 头天晚上浸入水中，一夜过后，池水便会泛出碧莹莹的波光, 琉璃砖本就澄净光洁，再，被这略带碧色的温泉水一浸，虽然只有浅浅的一池，一眼望去竟如同嵌在地上的一整块翡翠也似。
寒冬时分能有这样一池熨帖到骨子里的温泉沐浴，当真是舒服极了，只可惜药材的气味重了些，但唐卿卿仍然泡得全身毛孔都舒缓了开来。
这样的暖意加上一室的静谧，唐卿卿不觉昏昏欲睡，纤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扇形的暗影。
不知过了多久，从门口方向传来些许极轻的响动，唐卿卿从半睡半醒中惊醒，先打了个哈欠，含糊的问道：“香柏，到时辰了么？”
……苏乔给她规定的药浴时间是每日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用过了晚膳之后再，泡一个时辰……连着这样一日日的泡下来，唐卿卿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泡化了，此时听见响动，还只当是泡够了时间，两臂一撑站直身子，踩着浴池边沿琉璃砖砌出的台阶准备上岸。
刚刚站上第二级台阶，唐卿卿还有些睡意朦胧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双墨色云缎的皂靴，她下意识的一抬头，整个人都怔住了。
“阿阿阿阿云？”
陆归云也是愣住，他也没想到转过屏风之后眼前的竟然会是这样的景象。
专为了沐浴修建的室内正中一池碧水波光闪耀，唐卿卿身上只穿着樱粉色的薄丝中衣站在水中，由于脚下是台阶的缘故，碧色的池水只刚刚到小姑娘的臀部，被水浸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玲珑细致的勾勒出少女纤细柔美的身姿，以及……清晰无比的诱人风光。
陆归云陡然之间觉得了浑身的燥热，喉头微动：“宝儿……”
两人直愣愣的互望了片刻，而后唐卿卿终于回神，双手护在胸前向后一退，然而脚下却是台阶，一脚踩空，顿时一头仰进了水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陆归云吓了一跳，眼看唐卿卿脚底打滑在水中扑腾，一颗心都差点跳出喉咙口，也顾不得许多，两步迈入池中，一把将唐卿卿捞了起来。
“呛水没有？”陆归云托着唐卿卿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慢慢拍着她的背，“小笨蛋，看到我你慌什么？”
唐卿卿满脸通红：“阿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这池子修来是沐浴用的，自然也不会太深，唐卿卿若是好好站着不动的话，池水没到她的胸口，而陆归云站在水中却只刚刚没过他的腰际，此时怀中抱着小姑娘湿漉漉的身子，又是足有多日不见，不由有些心猿意马，低声在唐卿卿耳边笑道：“慌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你——”唐卿卿气结，“你快出去！”
陆归云哪里会舍得怀中的软玉温香，趁唐卿卿分神的空儿快速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笑道：“我大老远的顶着寒风赶回来，又湿了衣裳，宝儿舍得赶我出去吹风？”
因为入了池水捞唐卿卿的缘故，陆归云此时也是衣衫尽湿，虽然池水只到他腰，但有先前唐卿卿胡乱扑腾出的水花，后又有她一个浑身湿透的大活人扒在怀里，陆归云此时也和从头湿到脚基本没什么两样，蒸腾的水汽中和了他冷锐的气质，此时望着唐卿卿的蓝色双瞳中只有温暖的笑意和几分揶揄。
唐卿卿顿时卡了壳，纠结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可以喊丫鬟送干净衣裳进来，刚想开口，还没出声就被灼热的唇齿堵住了双唇。
香柏捧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刚迈入院子里，一眼就看见香桃立在浴室门外，脸色发红，嘴角却弯弯的，香柏狐疑的看着她：“笑什么呢？都到时辰了，还不叫姑娘起来？”
“姐姐别去。”香桃一把拉住香柏，压低了音色说道，“郡王在里面。”
香柏顿住，询问的望了一眼香桃，香桃挤眉弄眼的冲她使了半天眼色，香柏这才醒悟，侧耳听了听里面传来的细微水声，不觉脸色也红了，低头看看手中的药碗，顺手便搁到了一旁：“你在这守着，我去找清池取郡王的换洗衣裳。”
直到天边彤云密布，累得浑身像散了架似得唐卿卿才被陆归云抱出琉璃池，等夫妻二人各自清洗更衣完毕，已经是到了掌灯时分。
由于陆归云拉着唐卿卿在浴池里耽搁了时辰，等到用完晚膳唐卿卿就已经乏得直打哈欠，苏乔显然已经从丫鬟们口中只道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木着脸准许了今日少泡一次药浴，唐卿卿松了口气二话不说爬上床，等到陆归云洗漱完毕准备就寝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银丝炭烧得旺，唐卿卿这些时日独霸一整张床榻又已是睡习惯了，此时虽然身子睡在内侧，但手脚都毫不客气的横在床上，陆归云忍着笑轻轻握住小姑娘纤细的足踝塞回被子里，唐卿卿迷迷糊糊的睁了眼。
“阿云？”
陆归云轻轻嗯了一声，脊背才刚挨到床榻，身边的人儿就咕哝一声一头滚了过来，手脚一摊，基本上恢复成了适才的姿势，只不过由于原本的位置上多了一个陆归云，所以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扒在了他身上。
怀中乍然多了一个温软的躯体，陆归云僵了一瞬，在做坏事还是不做之间挣扎了片刻，叹着气搂住了唐卿卿的肩背。
“宝儿，后日回京一趟好么？”
咦？唐卿卿清醒了几分，抬头疑惑道：“不是说出了正月才回去么？”
“你那堂姐成亲了。”
“啊？”
这下唐卿卿彻底醒了神：“怎么这么匆忙？”
陆归云坚决不说是自己跑去刺激了一把造成的，只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心：“正是太仓促，就连我知道的时候都已是迟了，所以才没来及接你回去观礼。”
唐雪晴成不成亲陆归云压根不在乎，只是她终究姓唐，是唐卿卿的堂姐，两人也算从小一起长大，陆归云不想让唐卿卿事后知道此事的时候因为未能到场而心生遗憾，这才在反复斟酌之下告知了她此事。
唐卿卿半晌没做声，陆归云拍拍她：“发什么呆？”
“没。”唐卿卿嘀咕一声，“在想该怎么备礼……大姐姐这回也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而唐卿卿不知道的是，本以为得偿所愿的唐雪晴，此时正哭得梨花带泪。
大婚当晚本应是她的洞房之夜，然而陆子墨却因醉酒宿在了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房里，这样的羞辱让唐雪晴如鲠在喉，第二日强忍着脾气入宫谢了恩，回府之后当即就翻了脸。
大婚之后的宁王正妃是不折不扣的当家主母，理应接受阖府拜见，然而面对这样的场合，唐雪晴却只觉得这些站在下面黑压压的人群都像是每个都在嘲笑自己！
洞房花烛夜王爷将她这个正妃晾了一夜，跑去睡了丫头，仅仅是这一点，也足够让唐雪晴想得到这些人背后的言辞会是如何不堪。
就连和她同一日入了王府的侧妃陈锦然望着她的时候，眼底都带着几分轻视，看在唐雪晴眼中，心里恨得几乎出血。
但她出嫁之前，家中爹娘曾对她千叮万嘱，纵然是日后做了宁王妃，也不可行事太过跋扈，以免落人口实，尤其是陈侧妃——毕竟人家的家世摆在那，就算心中不喜，也要维持一个表面的平和，否则不要说是唐家二房要为难，就连宁王本人，也定是不愿意王府后院不宁的。
所以唐雪晴用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的自制力忍下了陈锦然古怪的眼神，但这一份耗费心机才勉强维持的淡定，在杜若向她敬茶的时候终于破了功！
一个陈锦然身为侧妃，家世又摆在那，唐雪晴不能随意动她，但发落一个宫中奴婢出身的杜若，唐雪晴完全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随意捏了一个错处，就让人将杜若拉去院中按在地上打了二十刑杖。
杜若自从来到宁王府之后统共也只被陆子墨宠幸过一次，之后就丢在了一旁不闻不问，连个侍妾的身份都没给，她在府中又没有相熟之人，此时被新晋的王妃发落，阖府上下没有半个人敢帮她出言。
行刑之人是唐雪晴从唐家带来的陪房，一则是想要替自家主子出气，二则心中也有杀鸡儆猴日后他们这些跟着王妃的人好能站稳脚跟，所以下手完全没有留力，二十杖过后，杜若早就昏死了过去，腰部以下血迹斑斑。
眼看着杜若的惨状，唐雪晴心中的戾气总算稍平了几分，目光扫过其他人脸上畏惧的神色，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总算立了威，压根没想起来要给杜若请府医，只叫人把她拖回自己房中作罢。
所以，等到陆子墨刻意晚归回府听闻了此事的时候，杜若已经起了高烧，当天夜里人就没了。
这才成亲第二日啊！
宁王妃就杖毙了宁王的宠婢？！
此事不胫而走，一夕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一个浔阳郡王，成了亲之后第二日闹了个夫妻失和也就罢了，结果这宁王成亲之后第二日怎的还变本加厉闹出人命了？！
——这样歹毒的心性，日后……怎堪配太子妃之位？
“晴晴！你——你怎能这般心狠手辣！”陆子墨望着脸色煞白的唐雪晴，眼中尽是失望，“杜若性子最是安静不争，又不曾冲撞与你，若是不喜，只管告诉本王，本王自会将她打发了，你怎忍心夺她性命？”
“我……我没有……”
唐雪晴此时也早就傻了，她哪里知道二十板子竟然能打死人呢？
她……她不过是想出一口气罢了。
府上刚刚出了一条人命，陆子墨此时压根没耐心听唐雪晴哭诉，冷着脸重重一拂袖：“闭门好生反省几日吧！”
言罢毫不留恋的大步而去，唐雪晴难以置信的追了两步，却又怎么可能追上？站在原地怔怔的呆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直到回到了王府外书房，陆子墨脸上失望至极的神情才终于消失不见，季成怀等在房中，看见陆子墨的表情，心中便有了数——这一场打压唐雪晴气焰的戏码，应当是进行得天衣无缝。
“动手的侍卫封好口了？”
“王爷放心。”季成怀微微颔首。
“府医呢？”
“放心吧。”季成怀说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有数。”
王爷的宠婢不是死于杖刑而是死于窒息这种密事，但凡还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会随意透露出去的。
至于刚刚大婚就被夫君禁足的唐雪晴，季成怀心中半点同情心都欠奉。
……枉费他之前还曾想过若是这位不咬钩的话要怎生安排，结果谁知这女人根本不用他们费心机，轻而易举的就入了套。
也难怪王爷说她不堪重任。
如今落了这样的把柄，日后想来也能让她乖觉几分，等到王爷登上高位的那一日……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压住她的地位，甚至是……
……换一个真正可以母仪天下的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