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女怨（二）
沈珩忍不住兴奋起来，连眼尾都泛着红，他用力按上宋舟舟额上的伤口，一抹温热的血点在那颗朱砂痣上，然后定定的看着，像在欣赏什么稀罕物什儿。
宋舟舟适当地抖着身子，被他指间触碰到的地方寒意顿生，依旧是顺着额头停到她的下颌处。
这疯子。
要不是自己用了麻沸散，那伤口扯开后指定又要疼的她龇牙咧嘴。
“虽然有些不一样了，但这样也挺有趣，宋姑娘，你方才又在骂我了，”沈珩眼瞳微眯，松了些力气，似笑非笑，又问：“很疼？”
沈珩似乎总在问她疼不疼。
“疼。”
撒谎。
沈珩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笑的让人毛骨悚然，“看着不像。”
他将自己的发带扯下来，轻柔地为宋舟舟包扎那处伤口，那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顺着他的肩头滑下来，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殷红的唇张张合合，就像地狱里的蛊惑人心的妖精。
宋舟舟的关注点总是与众不同，她的指间碰到沈珩的头发，忍不住捻了捻，想到：怎么一扯就散开了呢。
“喜欢我的头发？”
宋舟舟看他没什么反应，大着胆子最后摸了一把，认真地看着他，道：“很喜欢。”
“进度上升，当前进度10/100。”
“宋姑娘如此高兴，”沈珩有些遗憾，捏起两缕头发，惆怅道：“只是可惜，我总不能把头摘下来送给宋姑娘吧。”
宋舟舟咧着嘴，笑容渐渐消失：九敏啊！妈妈，有变态！
“怎得不说话了，”沈珩的手指探上她的眉心，而后将发带往下一扯，遮的干净，“宋姑娘的朱砂痣生的真有趣。”
被清新的皂角香包围，宋舟舟只觉得如芒刺背，一动不敢动，她说：“我也不能抠下来送给你。”
沈珩颇有些恋恋不舍地道：“真的吗，可我真的很喜欢啊。”
宋舟舟后退两步，“那，那我日后叫你多瞧瞧。”
“发布任务，对反派说‘我觉得你很好’”
“那真的不是在骂人吗！”
“你怎么总是发呆呢。”沈珩微微弯下腰，笑意不达眼底，与她对视。
宋舟舟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他，诚恳道：“当然是因为沈公子生的好看，看迷了眼。”
“方才我在房顶上看着你，宋姑娘为何总盯着树上的那只猫头鹰呢，在盘算什么？”
“猫，猫头鹰？”宋舟舟下意识问道，在想到自己的蠢样子后，不免有些脸红，所以她是对这一只猫头鹰分析的头头是道还被沈珩看到了！
沈珩转了转笛子，打量道：“你莫不是觉得那是我吧？”
“不是，我，我饿了。”
他促狭的笑一声，目光转而盯住她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其实那个蝴蝶发簪是我与师姐一同挑选的。”
“啊？”
“我也送了你两盆仙草，”宋舟舟不明所以：“在下身上没钱了，倒是可以送你点别的。”
“好啊，”沈珩隔着衣服点了点她的锁骨，满意道：“我喜欢骨哨。”
“……”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这样的，还没攻略完自己就缺胳膊少腿了。
道阻且难。
宋舟舟哈哈两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岔开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裴大哥他们还好吗？”
沈珩收起了脸上的笑，“你很喜欢裴言楚？”
这副模样，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抻了醋，其实不然，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听到裴言楚的名字，不论对方是谁。
宋舟舟使劲摇头：“不喜欢啊，乔姐姐喜欢，你不觉得他二人很是般配吗？”
沈珩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暗讽道：“你前些日子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师姐配不上裴言楚，还说以后要做裴言楚的新娘子。”
锅从天上来，宋锦造的孽，她抗。
宋舟舟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倒多了几分灵动，然后踮起脚尖神秘兮兮道：“不然，不然。往日总有许多女子缠着裴大哥，他们图的不是那张脸就是他的钱。我那样做是在试探乔姐姐，看她对我裴大哥是不是真心的，我现在已经确定了，此二人乃是绝配，我以后定不会再试探乔姐姐了。”
“呵。”
“还有啊，我第一眼瞧你就很熟悉，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了一样。”
“宋姑娘这搭讪的方式未免老套了些。”
宋舟舟诚恳道：“沈公子，一看你就是个好人，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有心悦之人了，你万不能告诉裴大哥他们啊。”
好人？
沈珩意有所指：“承蒙宋姑娘厚爱，希望你日后浑身刺痛的时候也记得这句话。”
宋舟舟扯了扯嘴角，今晚，好像是第一次毒发。
“进度没变化，下一个任务，让沈珩帮助你解毒。”
“反正也是要他解毒的，一环套一环，沈珩怎么这么刁啊。”
除了自身技能，在副本里他们的法术都弱化了，能仰仗的只有武功。偏偏沈珩还装作一副不会武功的样子，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让人恼火。
刚刚不还从屋顶上飞下来了吗！
不知走了多久，天都有些蒙蒙亮了，宋舟舟扶着一棵树气喘吁吁地喊他：“沈，沈公子，你慢点啊，我走不动了。”
那人仍是不理她。
宋舟舟气笑了，头一次觉得这沈珩还有些幼稚，同时又诡异地觉得这人本该如此少年心性。
不知为何心里的恐惧散去了些，对他直呼其名：“沈珩！你等等我啊！”
沈珩一顿，听话地停下，然后转身走到她身旁，像是刚注意到了那双满是伤痕的双足。他将自己的衣袍撕下来，蹲下身捧起她的一只脚温柔地裹上：“你是不知晓痛吗？”
这种异样温柔让宋舟舟铃声大作，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干巴巴道：“还，还行。”
沈珩蹲下身，不容置喙：“上来，我背你。”
宋舟舟往后缩了缩，“其实……”
“宋姑娘，伤势要紧，要是不听话，”他顿住，轻呵一声，顺手折下一枝木棍，眼睛弯弯：“脚会断的。”
“有劳沈公子了。”
宋舟舟立马乖乖趴在他的背上，脖子挺直，尽量不动作。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仿佛是这份姿态取悦了沈珩，他痴痴地笑着，眼角泛着泪花，一边笑一边抖，愈来愈大声，在这寂寥的山间显得格外突兀。
宋舟舟刚才光顾着赶路了，视线便本能地盯着她前面的沈珩，现下眼前猛地一空，她才注意到周边的环境。
雾惨云昏，白日为幽。
整个山坡上荒草杂生，乱坟堆砌，凫雁哑哑。明明感不到疼，她却恍然生出一种刺骨的寒凉，宋舟舟能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在抖，就像筛板上的豆粒，从上面滚了一圈落到地面。
她现在正处于降落的过程，脚不着地的失重感更让人惶恐。
宋舟舟咬咬嘴唇，猛地捂住沈珩的嘴唇，热气喷吐在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笑声戛然而止。
沈珩停下，泪水顺着脸颊落在了宋舟舟的指间，他的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声音，从背后的手掐了一个咒。
“哇——哇——”
成群的乌鸦向宋舟舟飞来，叫声凄厉幽怨，恍若怨鬼呼号。
“妈呀！”宋舟舟惊叫一声埋在沈珩的肩窝，本能地闭上眼睛，一只手猛地环住他，另一只手也不忘挡住沈珩的脸。
沈珩嗤笑一声，不过幻术罢了。
那只手被迫撤离，转而又环住他的脖子，眼前的路也变成了纤细瘦弱的掌心，以一种更亲密的姿态将两个人缩在一起。
太瘦了，被那张脸蹭着就像贴上了一块冷硬的木头，很不舒服。
沈珩突然想起了往日的宋锦，骄纵、高傲、眼高于顶，但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光彩照人的，这副皮囊跟着她属实没有受罪。
只是这几次见她都属实狼狈，太蠢了，不过是进入了一趟副本，一个人真的能变化这么大吗？
宋舟舟还有些后怕，嘴唇发白，颤巍巍道：“刚才，很多乌鸦，走了吗？”
“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些害怕。”
沈珩转过头，语气沉沉：“我是说，宋姑娘为何要挡在前面。”
宋舟舟缓缓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眼里的真诚不似作假，嗫嚅道：“你背着我，那些乌鸦肯定会啄伤你的。”
沈珩态度一变，笑的甜腻，语气天真犹如不谙世事的稚童般：“所以，宋姑娘你是在保护我吗？”
“我……”
沈珩变脸太快了，他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一会高兴一会生气，就像现在，他语气玩味好似对自己的回答有浓重的兴趣。
舟舟拿不准对于他来说标准答案是什么，倒不如顺从心意，先把任务做了。
那双手又轻轻环住自己，半晌，他听见身后的少女终于开口了，轻飘飘地，像黄鹂鸟一样：“我只是觉得你很好，我愿意保护你。”
这话好像也有人对他说过。
无声的叹息拂过耳侧，沈珩闭上眼，喃喃道：“师姐。”
009喜悦的声音传来：“完成任务！主线任务进度上升，当前任务进度为12/100。”
宋舟舟猛地瞪大双眼，莫不是要夸这小怪物？
她试探道：“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主线任务进度上升百分之三，当前任务进度为15/100。”
沈珩勾起嘴角，笑得诡异：“在下当真了，宋姑娘可要说话算话啊。”
原来沈珩喜欢听这些！
攻略有出路了，这绝对算得上今晚最令人值得高兴的消息了，“你就不要唤我宋姑娘了吧，我还有一个小名。”
这脚丫晃来晃去的，还真是……想让人拧断呢。
这份毫不掩饰的欢喜也影响到了沈珩，他将眼神从那截雪白的脚腕移去，颇有耐心地压下心里的暴虐。
这么白，不知道做成灯笼好不好看，再刺上一朵虞美人，定然美极了。
便只是想想，就实在令人高兴，沈珩幽黑的眸子越来越亮，忍不住笑出声，同她道：“那我唤你什么，宋姐姐吗？”
“姐，姐姐？”
沈珩提醒她：“我今年不过十九岁，宋姐姐已经二十有二了。”
宋舟舟干巴巴地扯扯嘴角，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感伤。
半晌，宋舟舟拍拍沈珩的肩膀，感慨道：“那你是挺小的。”
“……”
不知道为什么，沈珩总觉得她在内涵什么。
没一会就和乔霜他们碰上了。
她想到沈珩刚刚的举动，猜想他定是听到了乔霜的幻花铃声才如此的。
幻花铃，是乔霜在一个副本中得到的宝物，可幻化万物，有铃而不响，只是之后沈珩往里面加了一条蛊虫，那铃声便只有他能听到了。
属实心机了，她暗暗损道：“沈公子，你是属狗的吗？”
沈珩拄着棍走得艰难，微微一愣后弯起了眼睛，开怀道：“我觉得宋姐姐是属猪的，在下走了两步路腿就软了。”
舟舟吐槽，这姐姐叫的还挺顺口。
“阿珩！阿锦！”
远远地看到两人的身影，裴言楚牵着乔霜的手连忙跑过来，脸色却不太好，他关心道：“怎的还受伤了？”
沈珩的衣服已经被扯得破烂，头发也散着，背上的宋舟舟更惨，穿着破败的灰衣裙，额头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脚上裹着一层布，连双正经的鞋都没有。
果然，跟主角团一比，她显得格格不入。
裴言楚赶忙掏出一枚丹药塞进她嘴里，又伸手将宋舟舟头上的发带扯下来，重新包住那处伤口，看着二人的惨样表情难以言喻：“阿珩，你这包歪了，她的眼睛都要被蒙住了。”
沈珩偏头，宋舟舟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妖冶：“是吗？”
宋舟舟忙否认：“不是不是，沈公子包的很好，现下一点都感不到疼了！”
乔霜盯她半晌，突然道：“阿锦可是有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