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难过

    海中转了许多年的“我喜欢你”，在北京初冬的深夜，被当事人用不耐烦的冷冽眼神逼问出来。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程开陆的眼睛里，却是浓重的失望和不忍心。

    “你应该猜得到啊，”安于心冷笑，“我要是不喜欢你，你牵我的手的时候，我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为什么我没有？”

    沉默了很久，程开陆表情复杂。

    她第一次笑得那么恣意张狂。

    “程开陆，你知道吗，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说过，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臭流氓。

    她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转身离开。

    听到开门的声音，百丽吓了一跳坐起身来。走廊的柔和灯光

    打在安于心的脸上，她满脸泪痕，正好对上同样泪流满面的百丽的眼睛。

    百丽惊讶地张大嘴，安于心很少晚归，更不用提哭泣了——但是她也没有说什么，躺下来，继续一边流泪一边努力入睡，只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声响，渐渐模糊。

    安于心在适当的时机大病了一场。

    回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闹得很凶，本来那天晚上就因为受凉而感冒发烧，她却同时又开始失眠。

    安于心把自己的作息时间切割得支离破碎，半夜睡不着就索性爬起来学习看书听cd，白天却照常上课。

    百丽试着劝她不要这样拼命学习，她只能笑笑说：“我白天已经睡过了啊，你见过谁能一直晚

    原来人真的是会在梦中哭泣，哭到枕头都晒不干。

    没撑住几天，就病倒了。安于心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浑身酸软，嗓子哑得说不出来话，左侧卧右侧卧仰卧俯卧通通呼吸困难。

    她总梦见高中。醒来时，眼泪总是沾湿了枕巾。

    原本，她是说原本，那段时光，应该可以被淬炼成美丽的故事，淹没在黄冈题库和成堆校内模拟卷的琐碎片段中，只等年老的她平心静气地拼凑出多年前那个梳着马尾的苍白少女的模样。她隐忍的暗恋，一半出于自卑，一半则完全是骄傲。那些默默地跟在男孩子背后，穿越走廊里大片大片光阴交错的晨曦——她原本可以拥有这样一段剪辑得美好而完整的青春。

    尽管她的故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美好单纯，至少她对得起自己。那算不上开心，但也绝对纯净的一个人的爱情，至少可以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拿出来抱在怀里，用旺盛的想象力和记忆力把它烧出几分颜色，温暖自身。

    可是现在，那份执着而无害的暗恋好像被贪得无厌的导演制片人狗尾续貂，让她不忍心去想这短短不到三个月的遭遇。没有原因，没有结果，一段感情就这样被践踏得破烂。

    一想到就会疼到心口翻腾。

    多好，她终于表白了。

    不是气喘吁吁满面通红地爬上六楼站到三班门口的少女安于心。

    她只是站在冷风中，面对对方不耐烦的眼神，有点儿悲壮无名地承认，是的，我的确喜欢你。

    那不是表白，是招供。

    她半夜醒来咳到快窒息，挣扎着爬起来去喝水，手腕一软，杯子被打翻在地，哗啦一声，一地狼藉。

    所谓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