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沿江路顾名思义，就是在江边的路，路下面就是防汛河堤，春秋市民们可在河堤的土地上散步游玩，夏天水位上升淹没河堤，人们便在沿江路上的人行道看水。
现在这个季节，水位较低，河堤露出来，谁都可以下去，能直接碰到滚滚的江水，这就是她们三人大吃一惊的原因。
虽然从来没有人谈过这个话题，可每个人心里都怕钟弦想不开。
现在是深夜，钟弦在店里被打砸得一团乱后出门往江边走，坐电动轮椅到河边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现在她会怎么样她们都不敢猜测。
于是三个人开着两辆车，以最快的速度直奔河边去。现在这个点路上没有人，既找不到见过钟弦的人，也不敢期望钟弦遇到危险时有人提供帮助。她们都悬起一颗心。
河堤下方没有路灯，天黑根本看不清下面有没有人，于是她们只好兵分两路，陶晗与温行雨拿着强照灯在堤岸上边走边找，夏茸开车走通这条路，看她是不是还在路边。
幸而是深秋，堤岸上都是低矮的枯草，视线稍微清楚些。
很快警察也派了几个人来找，联系了海事船在江面上快速搜索。不一会儿夏茸哭丧着打来电话，说路上并没有看到钟弦，那多半就在这下面了。
很快调取监控的警察传来消息，说在旧汽车渡口的坡上看到钟弦下去了，正好陶晗前方就是坡道尽头，她飞快跑过去，还没靠拢，就看到土地上两道轮子印。
“刚压的印子，还很新。”温行雨蹲下去低声说。
所有人都开始环顾周围，并沿着车辙跑起来。
终于，他们看到，在百米外的地方，紧挨着河水的岸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轮椅上，天快要亮了，天是稍浅的深蓝色，河对岸的青山被勾勒出黑色的影子，河面深邃而黑，钟弦坐在那静静的，像是一座上古就在那立着的青石。
经验丰富的女民警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温行雨，吩咐众人关灯，然后迈着小心的步子悄声向钟弦靠拢，怕她收到刺激。
离大概20米的时候，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钟弦像是感应到似的猛然回头，所有人都这目光定了一下，气氛突然凝固。
“别过来！”前一秒还面色如水的钟弦忽然大吼起来，脸庞因为用力而扭曲。
“弦姐你别冲动。”温行雨立马停住，抬手示意她冷静。
天已经很冷了，日出前的空气尤其冰凉，钟弦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明显冻得声音都在抖。
“小妹妹，你看你的三个朋友，找了你好久，你还有这么好的朋友，别想不开，有什么事，她们和我们，都会帮你的。”
带头的女警温柔地说。
温行雨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坐下了一个决定，她悄悄凑到陶晗耳边。
“晗晗，你吸引一下弦姐的注意。”陶晗愣了一下，没多问，立即走上前去。
“弦姐，跟我们回家吧，外面好冷，你会感冒的，我们大家都在这，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我们肯定二话不说——”
“少说这些虚伪的话！”
陶晗被吼得心里一跳，钟弦从来，从来都没有对她这样发过火，尽管温行雨以前觉得陶晗抢了钟弦的生活而迁怒于她，可钟弦本人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对陶晗一直和颜悦色。
“弦姐……你是生我的气吗？”陶晗虽然被吼懵了，但她只需要吸引钟弦的注意，到底为何如此她没空想了。
“书店出什么事了呀，我们看到那副样子快要吓死了……”
钟弦闭了下眼，明显是因为回想到店里发生的事而痛苦，想停止回忆。
就在这时，温行雨像一枚子弹一样弹射了出去，同样如此的还有几名警察，她们笔直地朝钟弦扑过去。
钟弦明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行动，先是愣了一下，再想往河里面冲，可是，大概是身体几十年的习惯，让她选择在轮椅上站起来，她想要奔跑，却狠狠摔到地面上。
这短短几秒钟，足够身强体健的人冲过这二十米了。
温行雨毫不怜惜地紧紧压在钟弦的背上，钟弦的一只手拼命往前伸，指尖触碰到流动的清冷的河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她哑然大哭，温行雨死命将她脱离河边，警察也帮忙抬起她的腿，挪到安全的地方。
温行雨抱歉又担忧地搀扶着她坐在地上，夏茸拿过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陶晗默默在旁边，和警察一起围在周围。
钟弦彻底崩溃了，她撕心裂肺地控诉：
“我说了你们不要靠近啊！你们觉得我的威胁没有用是吧？是想告诉我，我这废掉的腿，就算说完就往河里跑，也快不过你们冲上来吧？你们好残忍，因为我是残疾的，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顾虑，对吗？”
她说到后面泣不成声，声音渐渐变弱，像虚弱的小猫，只有含糊地呜咽声。
温行雨任她发泄地用手掌拍她，不断地劝说：
“弦姐，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回去吧？回去吧好吗？”
钟弦没有说错，她的力量，根本反抗不了众人。
夏茸推过轮椅来，拔掉电池改成纯手动的，把钟弦放上去坐好，一行人慢慢地往上走。
钟弦一个人缩在自己的椅子上，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怕钟弦又冲动，她们感谢完警察后，上了同一辆车，陶晗开车，夏茸和温行雨一左一右把钟弦夹在后排中间。
“我是犯人吗？你们这样子对我……”外人离去，私密的空间，钟弦突然有无数的话，宣泄中也将到底什么事发泄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老是围着我转？我没了你们就什么也做不了吗？是啊！没错，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没法去进货，所有的书都是小齐去接收的，我也没法往书架上摆书，她们都怕我摔下来，我连扫个地，都能把花瓶撞倒。
是啊，你们都很好，什么事都想替我做，可我不需要，我不是植物人！我还能动，我还有想做的事，我也想好好地经营我的书店，而不是整日在楼上无所事事，听着楼下吵吵闹闹！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的身体都是健康的，而我却因为体质连假肢都找不到合适的，总是疼……我到底得罪了谁？他们说我惹到不该惹的人，可我根本就没结识别的人，我说我不知道啊，你们别砸了，可他们说那就想想周围的人……店里的客人被吓跑了，我想要阻拦他们，可那个男人一甩手就把我推到地上，我爬不起来，小齐扶着我躲到二楼，把门锁上，我只能听着楼下噼里啪啦地响，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我都逃不出去……凭什么啊，我是造了什么孽……
钟弦筋疲力尽地往后一靠，等了一会儿，目光望向前方，忽然幽幽地说。
“陶晗，你真幸运啊……”
陶晗的心忽然像被人揪了一圈生疼生疼，手指紧紧捏住方向盘，像是要把它捏扁。
“你可以做我想做的工作，你可以拥有本属于我的名气，你高兴吗？要不是我出了事，你恐怕永远也没机会站上舞台吧？”
她的情绪像个黑洞。
“弦姐，你别这样……”温行雨感觉到车子被刹了一下，驾驶座上的陶晗身形矮了下去，不忍道。
“还有你！就是你！”钟弦的矛头又对准温行雨，“都是因为你我才会遇到车祸！你后来为我做的事，我都觉得可笑！不管你做什么，能抵得了我一条腿吗？抵不了，永远也抵不了！”
温行雨无法说什么，只好沉默。
“钟弦，你累了，睡一觉吧。”夏茸看不下去了，于是她也无法逃脱。
“夏茸，你是不是总是这样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你给人的只有好的，你永远不该受到指责，那你来管我干什么呀？你欠我的吗？我有说过要你照顾我吗？你总是蛮不讲理决定我该如何如何，你问过我愿意了吗？”
钟弦像是把平日所有积压的情绪一起爆发出来，无异于火山喷发，三人都没有反驳的话可说。
但夏茸并不愿她任性。
“够了！”
钟弦瞪大双眼望着她。
“你想要我们怎么做？你要怎么才能满意？你说，我们都满足你！”
“夏茸！”温行雨喝道。
“钟弦，总之你听好了，不管你怎么想，我绝对不会放你走，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呆着，你的一切我全部都会照看！你不要任性，更不要怕！你的未来有我负责！”
“你……”
钟弦大笑起来，她突然开始疯狂挣扎，温行雨和夏茸齐齐把她按住。
忽然，她身体一歪晕了过去。
“弦姐！？”温行雨接住她，夏茸察看了一下。
“应该没事，她太累了，我让医生来看看它。”
接下来的行程，再没人说话。
到钟弦家楼下，夏茸让她们俩先回去，她把钟弦背回去。
陶晗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行雨。”
“嗯？
“我今天才知道，我们想的所有，钟弦姐都知道，可能想得比我们都深，她只是忍耐着罢了。”
陶晗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车上。
“陶晗！你怎么了？”温行雨察觉到她不对劲。
“行雨，我们是不是，不能这样自顾自地快乐，钟弦姐那么痛苦，我们却……”
“别，别，陶晗，别再这么想，我已经受够了。”温行雨把她抱进怀里，紧紧地，像是要用压力阻止她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