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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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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在三岔路口拐弯,进入幽静的盘山公路,道路积雪铲在两旁,树梢残留的白雪被风一吹,噗的一声砸碎在车窗上,像白沙般在窗上滚落。陶晗盯着玻璃上自己惨白的脸。

    昨夜一番激昂的决断,她决定斩断一份无果的爱恋,但早晨清醒,心间仍难忍酸涩,像被一根倒刺勾住心脏的皮,拉扯着,不敢放肆呼吸。

    这是市区南方的乡间,陶晗不曾来过,山脚下是一片银杏林,光秃秃的,只见笔直稀疏的枝干,昨夜一番风雪将金黄的树叶全部吹落,混入雪中,夹杂在脏兮兮的雪堆里。

    山顶看起来不高,但山路盘旋,仍需一段时间,往上住户越来越稀少,但林木越来越修理完美,灌木被绿色的御寒布包起来,树木间隔有序,经过一道高耸的铁门,陶晗就到达夏茸朋友投资的度假村,车子静悄悄驶入一所独栋欧式别墅,陶晗走下车,山间清新冰凉的空气涌入鼻腔,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正门虚掩着,陶晗穿过门厅,就见夏茸独自坐在壁炉边的扶手椅上,炉子里火焰通红,木柴噼里啪啦响,夏茸看见她,说:

    “你来了。”声音听起来很疲倦,夏茸每次在公司都是精神饱满,光鲜亮丽,从不像现在这样,任由如瀑长发毛躁炸开,脸上一点妆没画。

    “刚睡了午觉,没收拾。”她抹了抹脸,把身上盖着的羊毛毯掀开,行走在手工地毯上,没有声音。她邀请陶晗在沙发上坐下,喝口茶说,“你找阿弦做什么?”

    目光打量着陶晗,十分警觉,好像一旦有什么不对劲就赶她出去。

    “有些……工作上的事,想请教她,我不可以见吗?”

    “不是私事?”

    陶晗喉头滚了滚,“不是。”

    夏茸仔细端详她低垂温顺的脸,“都让你到这儿了,肯定让你见,但我不想你刺激到她。”

    “刺激?”

    “最近她心情有些不好。”夏茸把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去,陶晗眼尖,看见几道抓痕被她遮住,但没有询问。

    “我想先问一句,行雨一直在找钟弦姐,没有结果,为什么我一问你就让我来了。”

    “都是阿弦的意思。”她向天花板望了一眼,“她说要是你想见她,就让我带你来。”她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不要问你会说什么。”

    可是她还是问了。

    陶晗想起从曙光娱乐的员工口中得知,钟弦初一时就被夏茸看中,一手挖掘她的潜力,培养她,是她接班父亲后第一个亲手打造的“嫡系”偶像。相传两人关系很好,钟弦家境一般,夏茸就出钱给她培训,平日里也是说说笑笑,关系亲近。

    本来是要做公司新门面的钟弦,却失去一条腿,最终解约离开。

    不知道夏茸在这期间,是怎样的心情和觉悟。

    “我只是想劝她,没有必要躲行雨。”

    夏茸缓缓点点头,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却听见楼上仿佛有重物跌落的声音,发出巨响,陶晗还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时,夏茸已经拔腿冲向楼梯,大步大步跑起来,陶晗懵懵懂懂地追上去,刚上楼梯,还没看见二楼的走廊,一直在前面的夏茸突然急刹车,猛然回过身望着她。

    夏茸喘着粗气,面庞因为疲惫而僵硬,没有说一句话,但陶晗从她那悲悯渴求的眼神中读取到她的意图,跑动的双腿渐渐变慢,最终停在阶梯上。

    夏茸无声点头,又继续向钟弦的房间跑去。

    陶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心情复杂地背靠在楼梯的墙上,两手垂下,交叉在身前。

    她抬头望向二楼的天花板,灰色沉寂。

    夏茸重重推开画室的大门,一脚踩在滚落的水彩画笔上。

    “谁让你过来的!”钟弦的嗓音嘶哑,像头受惊的豹子怒视夏茸,逼得她不敢往前走。

    钟弦没有穿假肢,整个人趴在窗边的地板上,旁边倒下的还有一条靠背椅,一套画板和画板架,以及一张厚重的方桌,桌上原本放置的绘画书、颜料盒、画纸袋、画笔箱等等全都散落在地上,最远的,滚到夏茸的脚下,还有洗笔的水桶,也倾倒在身侧,五颜六色的脏水流淌到钟弦身上,将褐色羊毛开衫染成杂色。

    夏茸弯腰把笔捡起来,用衣角将笔身擦干净。钟弦费力地在地上挣扎,终于坐起来,无力地倚靠在窗户下的白墙上,同样狼狈的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夏茸朝她走近,不论钟弦如何嘶吼着让她停下,都不管不顾,径直走到她面前,拦腰把她抱起来。

    “夏茸!放开!放开!”她撕心裂肺地怒吼,声音尖锐高亢,滞留在楼梯上的陶晗也听得清清楚楚,往这边看了眼。

    钟弦的手指狠狠掐着夏茸肩颈处,即便隔着毛衣,夏茸也能感觉到尖锐的疼痛,但她一声不吭,把钟弦放置在旁边柔软的沙发上,拿毛毯盖住她的双腿,刚一抬头,失控反抗的钟弦一巴掌拍在她脸上,一声脆响。

    这一下出人意料,让钟弦霍然安静下来,夏茸松了口气,一边关窗,一边收拾地板。

    钟弦坐在沙发上,不受控制地开始控诉。

    “我让你把我藏起来,不是让你把我关起来!天天在这呆着,你让我对着这光秃秃的山画什么画?我剩下的人生就是关在屋子里从头开始学画画吗?我还有手,我还有腿,我穿上假肢还能行走,我不是废物!不是一只受了伤就愿意让人圈养的猫!我还年轻,我还能工作……”

    咚的一声,夏茸重重把椅子立好,钟弦停了下来。

    夏茸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陶晗到楼下了,你要让她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钟弦怔怔的,瞳孔颤抖,整个人疲软下来,连身形都显得瘦小了,像炸毛后的小猫又恢复平常的体形。

    夏茸到对面卧室的洗手间拧了热水帕子,给钟弦擦干净脸,一边擦一边小声说:“你不是说,不想让后辈看见你难堪的样子吗?别哭了。”

    温热的毛巾揉搓着钟弦日渐干枯的皮肤,她眼中泪光盈盈,显得脆弱可怜,漆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夏茸。

    她别过脸,抢下帕子,自己擦起来,使劲眨了眨眼,强撑起精神,吐出一股仿佛浑浊的气,“你别把小孩一个人晾在下面,晗晗不爱说话,但爱替别人着想,你别让她担心我在为难,快让她进来吧,我也有些想她了。”言语之间,又变回那个可靠的前辈,如果车祸没发生,她就会像现在这样体谅公司后辈,可惜她现在已不是曙光娱乐的人了。

    夏茸担忧地望着她。

    “去呀?”

    陶晗跟着夏茸进门时,沙发上钟弦娴静地端坐,双手搭在身前的毛毯上,眼睛弯弯的,温和而友善地冲她微笑,看起来,阳光积极,给人带来温暖。如果陶晗没有听见那惨烈的嘶吼,真的会以为她休养得很好。

    “好久不见呀?晗晗,你好像瘦了,来,坐。”夏茸收到她暗示的目光,叹了口气,关门出去了。

    “钟弦姐你看起来才瘦了很多,瘦起来是另一种骨感的美。”

    钟弦咯咯笑,“嘴甜,在楼下等了很久吧?冷吗?”

    “我一直在壁炉旁边,不冷,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东西,觉得自己像中世纪的欧洲贵族。”她装出一副贵气的模样翘起二郎腿。

    钟弦被逗笑了,“你特意找我,有什么想说的吗?”

    陶晗犹豫道:“行雨姐一直想见你,我想帮帮她。”

    “你想我见她?”钟弦好像早有预料,温柔地说。

    “嗯。”

    “好吧,你告诉她地址吧。”

    没想到这么容易,“可以吗?”

    “可以啊。如果你觉得可以让我见她,那就见。”

    陶晗觉得自己的心思被钟弦深沉的目光看破,低下头。

    “你们俩关系总算缓和了吗?她还欺负你吗?”

    陶晗笑了笑,“以后不会了。”只要对她没有期待,那么就不会被轻易伤害。

    “那就好,我故意不理她,就是希望她想清楚,你们俩现在是公司的金字招牌,不能出纰漏,使性子。”钟弦教导说,她看了眼墙上的森林木挂钟,“你让她现在来,还能一起吃晚饭。”

    这邀请过于突然,陶晗有些惊慌,昨晚她表白一通,两人近乎决裂,现在又要装作关系恢复,在最了解她们俩的人面前共进晚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已经箭在弦上了。

    “好。”

    陶晗找借口出去,给温行雨打电话,第一通响了两声就被温行雨挂断了,简直把她气笑,又打了两通,才听见对面有些粗哑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彻夜未眠一样。

    但陶晗不打算过问她的夜生活,直说:“你想见钟弦姐吗?”

    温行雨发出惊讶的低呼,“你找到她了。”

    听起来多么雀跃啊

    温行雨又说,“你为什么去找她,我不是跟你说过,你抢了她应有的生活,你能不能有点同理心?”现在陶晗听到这些话,不觉愤怒,只觉可笑和心冷。

    “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你现在来,能赶上晚饭。来吗?”陶晗望着窗外的飞鸟,语气波澜不惊。

    “我知道了,你告诉她,我很快就到。”电话挂断。

    陶晗倚靠在窗台上,望着逐渐放晴的辽阔天空。

    温行雨,我把你想要的人给你,以后,咱们形同陌路,互不说话,就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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