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三院有全市最好的骨科，钟弦车祸后的日子大部分都在这里度过。
陶晗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就赶下楼，等助理的车子，到医院时，层云露出太阳，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医院白色的墙体和路边的灌木上，往日最怡人的草坪全数枯萎，黄褐发白。风有些凉，陶晗用围巾捂住下半张脸，往住院部的vip病房走去。
刚穿过一楼大厅的玻璃门，陶晗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座椅上传来。
“陶晗，你要去哪？”
进门的右手边，背靠整排落地窗的蓝色塑料座椅上，温行雨戴着口罩，正用寒光灼灼的眼睛瞪她，阳光将她的影子在走廊上拖长。
陶晗惊得心猛抽了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走近些好低声说话。
“你怎么在这坐着？”
“这是你第一句话？”温行雨眼色沉下来。
陶晗心底发出一声“糟糕”，她一惊讶，把温行雨制定的、除了刁难没有其他理由的一大堆规矩都忘了。
于是她把围巾扯下来露出整张脸，向温行雨低头，恭顺道：
“行雨姐。”
温行雨嗯了声，算是回应。
沉默了一阵，温行雨突然不满道：
“我问你问题，你的回答呢？”
“啊，我来……”
“来见弦姐？”
话被夹杂着冷笑的质问打断，陶晗收声，默立，扭绞着双手。
温行雨站起来，逼近陶晗面前，她身量很高，在圈中是十足十的高个子，陶晗不得不仰视她，但她没有得到直视温行雨的许可，只好低头谛视温行雨腹部的纽扣，黑色的，样式古典。
“我有没有警告你，没我的同意你不许来偷偷看她？”
她阴沉沉地前伸脖子，逼得陶晗后退一步。
“我是……”
“陶晗，你听不懂人话吗？你能不能有点同理心？你，抢了弦姐的位置，占据她本应获得的名声、地位、财富，你昨天开完演唱会，今天就跑来见她，你是来炫耀的？还是来用虚情假意的关心彰显你的善良？你想跟她说什么？是不是‘啊，弦姐，请您好好休养，我会好好完成工作，让企划顺利进行。’然后弦姐会笑着鼓励你，你就觉得万事大吉？你是不是还要跳一支舞，用你那双活蹦乱跳除了出错一无是处的腿？”她越说越激动，用手推撞陶晗的肩膀。
这时大门被人推开，有医生路过，惊讶地往她们身上看了眼。
温行雨瞟视他们，揪住陶晗的领口，沿着落地窗往里走，把陶晗推到墙边，陶晗蝴蝶骨擦在墙上，麻麻的。
她低着头，愕然无声。
“算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下午你没安排吧？到练舞室来，你昨天出的错，今天练到分毫不差才准回家！现在离开医院！”
陶晗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尽是茫然。
就在昨天晚上，还没有24小时的间隔，眼前这张暴怒可怖的脸，在那只属于两人的舞台上明明是那样和煦温暖，目光柔软地让人陷进去无法自拔，刚才揪住她衣领的手，昨晚是那样情意绵绵地滑过她的侧脸，引得全场嘶喊。
眼前这人是谁？昨天那人又是谁？
她觉得自己好像无法控制地穿行在两个不同的平行宇宙，同一张脸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一年多来，态度从无改变，甚至变本加厉，这人的心难道是铁做的？若是冰都早融化了。为什么要怨她？陶晗自认没做错什么，唱歌舞蹈总有瑕疵，可她已经尽力了。接任救场还有错？
“为什么总是这么咄咄逼人？难道你非要我退出这个组合吗？”她情绪亢然，把心中的话问出口。
温行雨愣了一下，没预料到会用这种话顶嘴。她顺口接道：
“再好不过！”
本是气话，陶晗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她退出，让谁来？若是别人，和她有什么区别？除非是钟弦，可是钟弦的腿……
“你们在这吵什么？”柔和中带着一丝责备的声音响起，陶晗一激灵，转身站正了，看见钟弦被周念云用轮椅推着，从墙角后面出现。
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怯意，她还没准备好和钟弦见面，可人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陶晗略躬身。
“钟弦姐。”
“好久不见啊，陶晗。”钟弦目光和煦温暖，她转而面向温行雨，脸色冷了三分，“你干嘛把人家堵门口？有什么事，上楼说不好吗？大庭广众之下，被拍到了怎么办？”
温行雨脸色不自然，碍于陶晗在场，态度没有松软，只是挺拔地站在那，任钟弦指责的目光扫视。
“没事呢，我们正要上去……”陶晗笑着掩饰，但温行雨立马打断。
“问你话了吗？”
“行雨！”钟弦皱着眉，看看陶晗又看看温行雨，重重叹了口气。
“都上来吧。”
“弦姐。”温行雨有些踌躇。
“行雨，是我叫陶晗过来的。”温行雨被钟弦冷静的目光定住，脸色沉重。
“走吧，陶晗？”陶晗连忙应声跟着温行雨进电梯，但不见温行雨的身影。
她还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此刻太阳被云层遮蔽，天空忽然暗下来，温行雨好像站在灰色透明的一层阴影里，像被什么粘稠的东西附住，动弹不得。忽然她抬起头，和电梯里的陶晗对视，隔得远，看不真切她目光中蕴含怎样的感情，只是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她都像雕塑那样立着。
陶晗以为钟弦会叫她的，但没有。
钟弦坐在轮椅上，陶晗立在她身侧，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头顶些许碎发，在电梯通风口下微微晃动。
“你和行雨有什么矛盾吗？”
回到病房，钟弦寒暄一阵，就目标明确地问。
一瞬间陶晗大脑是空白的。矛盾？她和温行雨没有发生过可以叙事的冲突，好像从一见面起，就像有天大的矛盾一样，可要问是什么，她说不出来。
“呃……没什么，可能还不太熟……”
钟弦轻轻笑了两声，“是吗？”
她掀开腿上盖着的毛毯，露出空荡荡的一条裤腿，被周念云扶起来坐在床沿。
陶晗避开眼。
“陶晗，给你看样东西。”
过了会儿，耳边好像有什么器械碰撞的声音，陶晗望过去，惊讶地看见钟弦竟然站起来了，正笑吟吟地跟她挥手。
“这是……”
“假肢，上周已经适应得很好了，只是这两天穿得才顺手些，我让周念云给你保密，是想给你个惊喜。”她抬步朝陶晗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虽然艰难而缓慢，却散发出别样的生机，陶晗眼眶忽然红了。
“弦姐……”嗓音颤抖起来。
“啊呀别哭，别哭……”钟弦摇摇晃晃地走到陶晗面前将她抱住，轻轻抚摸后脑勺。
在她的怀里，陶晗心中忽然涌起波涛般的悲伤，再也忍不住泪意，泪水滚滚，滴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
钟弦把她扶起来，近距离地望着她水光流转的眼睛。
“温行雨欺负你了，是不是？”
泪水突然决堤，但陶晗却摇了摇头。
“你不用替她掩饰，你们虽然什么都不跟我说，但上周末温行雨一句话，我就知道了，你先听着，别伤心。”
陶晗怔怔地望着她。
“她突然跟我说，想让我回去，说我能穿假肢了，上舞台唱歌也没问题，舞蹈动作简单些就好，她来完成大部分。”
陶晗心中彻底卷起沙尘暴，原来刚才的，不是气话，温行雨真想让她离开，让钟弦回来，拿回她应得的一切。
钟弦擦了擦陶晗的泪痕，目光婉转温柔似春水，“但我不会回去的，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又不是什么拆弹专家。”她敲了敲自己的假肢，发出脆声，笑了下，“身残志坚确实是不错的噱头，可不能给粉丝提供优质的表演，浪潮散去只会搁浅。而且，你和她的组合已经深入人心了，我横插一脚，只会让情况变得糟糕。温行雨这么想，那是她幼稚；你不能这么想，知道吗？”
陶晗的泪源源不断，汹涌地越过她的指头滑落。“别哭啦，我都擦不过来啦。”
周念云洗好帕子，钟弦递过来给她擦脸。
“我这么说，不是让你和她生嫌隙。行雨都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对你怎么样我猜得出来，这时候我得站出来了，让你们俩因为我这个圈外人士闹得不可开交，影响你们的职业生涯，损害公司的利益，砸了同事们的饭碗，我可过意不去。总之，你记住，我不认可她的提议，不管她跟你说什么，你只管记住我的话，我是站在你这边的。知道了吗？”
“钟弦姐……”
钟弦笑着揉她的头发，“下午我复健，温行雨那个胆小鬼不敢陪我，你陪我好吗？”
陶晗脑中闪过温行雨的要求，但她立刻答应了。“好。”
到晚饭时间，陶晗看着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心慌得不行，匆匆陪钟弦用过餐，就礼貌告别，往公司去了。温行雨还等在排练室。
可就在回去的路上，助理小林突然把手机递给她：
“晗姐，出事了，快看看。”
手机屏上是今晚的热搜第一，一个不知名个人用户发的一小段视频，热搜标题是：温行雨陶晗疑似不和。
光看视频封面，陶晗就知道是什么：她和温行雨的争执，被人透过落地窗拍摄下来了。